在三人好奇的目光中,来人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和奥莎颇有些相似的脸,粉红色的头发垂下,还有尖尖的耳朵,这无不在表明她的身份。
奥莎脸上有笑意,和前面的三人解释道:“我妈妈想见见你们。”
猝不及防和传闻中的精灵见面,三人虽然微微怔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正做着行礼的动作,离铎都夫人最近的维菲娅被她上前几步轻轻扶住。
维菲娅能感觉到铎都夫人手掌细微的老茧。
铎都夫人目光柔和,视线在他们三人身上一一扫过,略带歉意地开口:“不用行礼,我不该打扰你们朋友聚会的,只是这是奥莎身体痊愈后第一次真正交朋友,我又刚好路过这里,才想过来看看,是我失礼了。”
她松开维菲娅的手,站回奥莎的身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坦荡。
维菲娅摇头,一只手捏住裙摆提起,一只手放在胸前:“是我们的荣幸,夫人。”
卡哈伦和伊西多尔闻言也还是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奥莎看着母亲仍然如同小时候那样不放心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妈妈。”
铎都夫人轻笑一声,目光放到维菲娅身上,说道:“你就是维菲娅吧?莎莎经常和我提起你。”
话罢看向奥莎,眼底是纵容:“她经常和我说,你是一个多好的人。”
“妈妈!”奥莎的脸上不可思议,她的母亲就这样把这话说出来,她下意识望向维菲娅的方向,与维菲娅对视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将一切看在眼底的铎都夫人短暂地沉默,她突然对着维菲娅说道:“如果不介意,我想占用你一点时间。”
话音刚落,奥莎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奥莎了解自己的母亲,别的贵族或许会严格把控子女所交的朋友,但母亲并不是那种会利用身份警告和她交朋友的人。
就连伊西多尔和卡哈伦都忍不住看向铎都夫人,从铎都夫人表明身份开始,哪怕多多少少对精灵有所好奇,他们都没有过多直视这位夫人。
维菲娅眼中讶异,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切切实实地曾想过,与这位精灵见一面,只是公爵将她保护得很好,甚至关于她的消息一旦泄露,也会立马封住。
她曾利用和费里克的婚约,顺水推舟到铎都公爵府做客,不过每次都没能见到这位夫人。
就和之前一样,仿佛有一道坚韧的薄膜,她始终无法戳破。
而这次,她遇到了奥莎,就如此轻易地见到铎都夫人。
许多薄膜在这一世纷纷被戳破,心中一直被她忽视的不安突然被放大。
她的面上没有变化,却陡然重新感觉到那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漫上她,遍体生寒。
本就对恶意敏感的伊西多尔猛地扭头看向维菲娅,只一瞬,朝她的方向疾步,伸出手,手掌里温和的魔力快速缠绕。
卡哈伦一震,自然地感知到伊西多尔魔力的流动,伊西多尔并没有刻意瞒着他,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使用魔法,但以多年来对他的了解,卡哈伦早已做出反应。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周身的魔力已经隐秘地覆盖整家店。
湿冷一节节地攀附上维菲娅的四肢、骨髓、乃至心脏,脑袋突然剧烈发麻,意识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猛地扯下。
维菲娅眼前乍地黑暗,意识在迅速坠落未知的领域。
她的意识本能地挣扎,理智为将她拉回几近疯狂,被禁锢的清醒随之加入不断地拉扯,黑暗和眼前的一切不断变换。
本就脑袋发麻的维菲娅只觉意识急速沉浮,心跳在不正常地加快,明明已经拼命挣扎,意识却还是不受控制地下坠。
她眼前的一切如碎片般轰然倒塌,紧接着,血腥恶臭味铺天盖地而来,模糊中依稀的红色刹那间无比清晰地没入她的眼。
维菲娅呼吸一窒,瞳孔紧缩,她生在一个和平祥和的故乡,哪怕重生十七次,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惨状。
大地满目疮痍,不见人,却都是人。
土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血深深浸进泥土。
足足有三人高的怪物满身黑毛,圆弧状的爪子异常地长,牙齿尖锐,延伸至怪物的下颚,发出“嗬嗬”的粗重声。
这样的怪物,不是只有一只,而是一群。
只是奇怪的是,维菲娅看不到每只怪物的正面。
脑袋的发麻愈发严重,她也越发清醒,她清晰地知道,这不是现实。
但还是能感觉胸腔心脏的加快跳动,手指细微地抖。
她无法控制身体,这具不知道是否可以称为她身体的身体。
怪物们的爪刺穿已经失去生息的人,将他们放进口中,咀嚼。
维菲娅甚至能听到骨头与牙齿的碰撞声。
在这样的一群怪物中,唯有一只,始终保持着入口前的动作,像是在仔细端详什么。
只见它的另一只爪子挖出对面的眼睛,又狠狠地刺进自己相同的部位。
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细听却还能听到些许愉悦。
一滩黏稠的棕黄色液体流下,怪物不再见动作。
不知从哪来的头颅忽然滚到维菲娅的脚下,表面已经看不到皮肤本来的样子,而且没有眼睛。
须臾之间,察觉到有什么目光在自己身上的维菲娅抬头,只见那只与其它不同动作的怪物死死盯着自己。
怪物的脸上仅有一只大大的眼睛,不,不是一只,而是数不清的眼睛,人的眼睛,不断挤压,旋转,但无不紧盯着她。
眼珠里带各种不同的情绪,或绝望,或喜悦,或痛苦,或释怀……
骤然间,所有怪物的眼睛全都看向她!有的怪物眼珠还在不断的挤压中掉下。
怪物们黑色的毛发乍然立起,竟无比尖利,径直朝维菲娅冲过来!
而她手无寸铁。
意识已经被不断的拉扯里变得混沌,但维菲娅的理智在不断地提醒她,逃!
只是冒出的一点恐惧,就蓦然被放大。
明明无法控制身体,身体却主动迈开步伐,大步对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快,她也愈加清醒,哪怕脑袋还是那样的麻痹。
只是人要如何才能跑过身形这么高大的怪物?
“啊!”弯曲锐利的爪子狠抓向维菲娅,但因为抓不住,在她的后背留下几道血肉模糊的血痕,维菲娅吃痛忍不住踉跄几下。
后背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全身,维菲娅不由得错愕,她知道这里并不是现实,痛觉却如此真切。
身体上受到的伤,无比准确地反馈到她的意识。
而没法控制的身体依旧不停地奔跑,不知疲惫地奔跑,仿佛没有受过伤。
意识是混沌的,但奇怪的是,她的理智和清醒如同独立于意识之外。
包括被放大的恐惧。
她需要武器!
一昧的逃什么也无法解决!
四周除了人的遗骸,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她的身上也没有项链和银镯。
离她最近的几只怪物突然加快,其中一只的手直直扎进她的肩头,弯曲的利爪直接将她提起。
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传递到她的意识,差点让她无法思考,她能感觉到自己生理性痉挛。
怪物们争相围上她,各种各样的眼珠此时竟停止旋转挤压,全都集中在她身上,眼珠们只剩一种情绪——垂涎。
再次忍受住疼痛的维菲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身体的肩头被怪物扎进爪子里用力提起,身体在半空一动不动,怪物们几近将她包围住,爪子争先恐后往她的身体扑。
她的意识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在被彻底包围之前跑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意识过于强烈,身体突然以想象不到的力气用力一挣!
“啊——”无法言喻的剧痛仿佛要硬生生撕裂她的意识,理智在不断吊着她的意识,对此刻危险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在这里失去意识,事情会变得极其难办。
身体的肩头甚至能看到白骨,却仍在不知疼痛地奔跑。
怪物们的爪子扑空,更有几只的爪子扎进同类的肉里,撕出一整块。
怪物们气急败坏地怒吼,眼珠们更加快速地转动,动作更快地朝维菲娅的方向而去。
怪物掉落的肉里,黑毛并未变回原样,还是尖利状。
维菲娅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不在现实,却能感觉到痛觉。
意识再疼痛,理智和清醒如同和意识分开。
还有这具身体。
身体还在不停地狂奔,怪物们铆劲地在后面追赶。
她太狼狈了,这种被一昧被牵着走的狼狈,真是让人火大。
刹那间,她似乎想到什么。
这样啊,那就试试吧,和怪物们拼个你死我活吧。
意识疯狂地为身体输入指令,身体很快突然一转,朝着怪物们的方向而去。
这具身体无比灵活地在怪物们扑来的利爪下穿梭,怪物们抓不到猎物,越发愤怒,甚至无视其它同类,互相推搡只为能第一个抓住维菲娅。
地面上维菲娅要的东西已经映入眼帘,怪物肉块上还是尖利状的黑毛。
身体往前一扑,手如愿地抓住黑刺,黑刺的表面烧灼着掌心。
痛觉清晰快速地传递在她的意识上。
这点痛和之前的完全不算什么。
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站立直面飞奔的怪物,紧握黑刺的手越发滚烫。
她能逃到哪里去,她哪里也逃不了。
所以接下来,是一场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