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正在窗前坐着,她方十四岁的好年纪,单看她的眼,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她正望着窗外那棵参天梨树,那是儿时她与晋冬一同栽种下的……
思绪被花月的一声:“小姐。”打断,苏宁蓦然回首,却看见了一个让她眼眶发红的人。
尽管重活一世,她的耐力也毫无长进,尽管眼泪怎么憋着,终究还是红了眼眶,泪往眼眶外淌,苏宁成了个泪人儿。
来人见她眼泪啪嗒啪嗒似珠儿般的往下掉,霎时间手慢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拄着拐杖,放快了速度走进苏宁,将苏宁拥挤怀,摸着苏宁柔顺的更更青丝,细声道:“乖乖,怎么哭了呢,哭了可就不好看了。”
苏宁仰起头,凝视着来人,望了半晌又埋头抱紧了眼前这个满脸慈祥的老人。
来人是苏宁的祖母,苏府的老祖宗,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人见都要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叫一声:“苏老太太。”
哪怕是大燕皇帝皇后和大燕的皇嗣都要由衷的叫一声:“苏老太太。”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份尊贵,人见皆敬而远之的老太太,却独宠她的嫡孙女苏宁。
后来她听说苏宁经历的种种,也私底下暗暗的托人给苏宁带写银子。
只是传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否有一两碎银子。
晋冬娶了苏宁,老太太也想让苏宁多享些清福,晋冬成功登基这中间少不了苏老太太一份力。
却不想自己的孙女还是落得个断颅而亡,子嗣死于胎中,容颜尽毁的下场。
在听说苏宁被贱人毒害,落魄的被打入冷宫,甚至要斩首时,老太太也不知是真的忧心过度而亡,还是有奸人暗度陈仓。
老太太死后,苏府如一盘散沙,不久就受苏宁所牵连满门抄斩。
苏宁在这憨厚的怀抱中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她抱紧了她的祖母,哽咽道:“祖母,以前还是我太懦弱没能保护好你,以后就换宁宁来保护你。”
苏老太太抬起苏宁的头,刮了刮她的鼻子,慈祥的笑道:“诶哟,我家宁宁就像是花儿一样,只要躲在外祖母身后就行了。”
泪水打湿了苏老太太胸口的一大片衣襟。
苏老太太也不介意,祖孙俩就这样互相依偎着,知道一个长的温润如玉,手捏一把檀木扇的男子闯了进来。
苏宁看着眼前这个浪荡而不学无术的人,那是她的哥哥——苏无辙。
苏无辙推开门,用扇子指着他眼前依偎在一起的令人,他跺脚道:“我说怎么不见了祖母的身影……原来是背着我偷情来了。”
苏老太太,拄了拄拐杖,笑骂道:“你这泼皮,成天拿你祖母和嫡妹打趣。”
苏宁见了也破涕为笑,这个哥哥虽成天浪子似的随处浪,可在她前世被斩首时他已沦为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
他听说自己的妹妹要被斩首,无论怎么说也要挤去断头台上救他的妹妹。
在苏宁的头滚在断头台一旁时,他崩溃的大叫起来,他哭喊道:“不要斩我的妹妹!”
他哭闹着上了断头台,抱走了苏宁的头和躯体,他不闲毁容后的苏宁相貌极丑,他笑着摸着她的脸,把她亲亲抱下了断头台。
人们不解恨,要从苏无辙手上抢走他的妹妹,这个瘸了半条腿抱起自己的妹妹一瘸一拐痛苦的小跑起来。
苏无辙还是被如恶狼般的百姓扑倒,苏宁的尸体被抢走,他喊出一声震天动地的:“不!”
不知何人把一柄刀插在了他的心口,血如泉涌,从他的嘴里喷射出口。
他把头一歪,曾经那个翩翩如玉的公子狼狈的死去,尽管他献出了生命,还是未能保全他的妹妹。
苏溪的尸体被切成了上万块,人们不曾感到一丝错误,只是为自己的施暴感到兴奋。
苏宁飘荡在空中看着这一幕幕,她从来没想过,那个浪子般的哥哥,那个成日欺压于她的哥哥,竟如此爱她,爱她至舍命相救。
日落,晚席已然备好,苏宁坐在她所熟悉的位置,望着眼前一个个她曾经所熟悉的人。
一个不差,都还在呢。苏宁毅然,她绝对不会再让这其中任何一个人再收到一丝伤害。
还记得她死后,苏府被血洗,少至的有她刚出生不久的嫡妹,老至有除她祖母外,为她苏家一家一生拼死拼活的老仆人。
皆是因她的任性,她看走了眼而死。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所爱着的人她要用命护着,她会让恶人血债血偿。
天道轮回,恶有恶报,恶人必将受到该有的惩罚。
晋冬的错,用命偿。
就在一家人吃得正开心时,下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苏宁的心忽的慢了一拍,难道这么快就又要见面了吗?
她还不确定,她看到他时眼里的滔天仇恨能不能变成似海深情。
苏府人人听到这一消息皆很高兴,无人不知这太子殿下是苏宁的如意郎君。
明年啊,这太子殿下可就成了他们苏府的姑爷,姑爷过来看他们家小姐,谁不觉得高兴?
苏宁反应的还算快,她秒变一脸情深,满脸欢喜,脸上飘着红道:“可是太子殿下来了?我这就去把太子殿下迎进来。”
苏宁走后,只剩下几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失声笑了出来。
苏宁低着头,丝毫不看着路,只顾着自己心里思绪万千。
走着走着,苏宁竟迎面撞上了同一个心不在焉的人,苏宁这么一撞,竟把对方给撞摔了。
苏宁刚要道歉,就见那人坐在地上,竟也不起身来了,低下头定睛一看,竟就是晋冬。
晋冬此时正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和穿书系统交谈。
一路上,穿书系统取代了晋冬掌控了这具身体。
晋冬跺脚怒道:“让我来苏府到底是想让我干什么?!”
穿书系统,只不紧不慢的道:“系统提示,苏宁升华为文章主角,品朵朵晋升女二,请玩家攻略角色苏宁。”
晋冬还想再说什么,可穿书系统早带着他出场必备的蓝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恢复神识,睁开眼便看见苏宁正在一步步靠近他。
晋冬知道现在的苏宁正爱他爱得似海深,绝对不会害他。
他虽然看不懂眼神,却莫名的觉得苏宁的眼神很骇人,仿佛她是从地狱出逃的魔鬼,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
晋冬实在太害怕,也可能是因为这具躯体自幼娇生惯养,身体素质不是很好,他竟生生被吓昏了过去。
苏宁蹲下身子,捏起晋冬的脸,给了他两耳光。
见不着反应,又啧道:“神神叨叨的,上一世却也不曾见你这样。”
当再次看见晋冬时,苏宁还是会动心,曾经爱得那样深,如今要说真的把情忘的一干二净,那还是说不准的。
晋冬就那样躺在草坪上,毫不见要醒之状。
苏宁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是要径直走呢,说到底这人好像也是因为她才躺在了地上。
苏宁无奈的叹口气,只好撸了袖子,掀高裙子,坐在了晋冬旁边。
身边坐着往日的仇人,往日的爱人,苏宁看着晋冬。
现在的晋冬不过也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他也还尚未做错过什么。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在他懵懂青涩的年龄遇到了一个温柔善良的仙女姐姐,对这个仙女姐姐情深至极罢了。
爱一个人尚未有错,仔细想想晋冬也尚未有错,她只是收人蛊惑,没有遇到正确的人罢了。
苏宁托着腮,望着一望无际的天,她在想,若是没有遇到品朵朵那样一个表面人畜无害,实则为了利益不顾一切,没有心,没有爱,那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那样的晋冬也许会和她剩下很多男娃娃和女娃娃,他们也许会是百姓口中所向往的一对。
可是这一切的破碎都是因为品朵朵的闯入。
可眼前这个少年不是前世那个罪孽深重的恶人,她为什么要把对大燕皇帝的恨加于这么一个纯真无邪的孩子身上呢?
这样就对这个孩子太不公平了,他不该不明不白的遭受一切。
苏宁心中又万千思绪,这么一想,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的眼神也变得慈祥。
她不是那个厉鬼苏宁了,她也不是蛇蝎心肠的品朵朵,她想多做善事,多为自己积福德。
如果她把对大燕皇帝的恨加身在于十四岁懵懂少年晋冬身上,那对晋冬太不公平了。
晋冬悠悠转醒,他揉揉眼睛。朦朦胧胧的看见眼前的苏宁。
晋冬看到一脸慈祥的苏宁,却再也怎么记不起那个厉鬼般的苏宁。
晋冬道:“哦哟哟,你刚刚那眼神可把我吓死了,我指不定就是被你吓晕的。”
苏宁紧紧凝视着这个少年,果然啊,和那个罪孽深重的帝王不一样。
不会了,她苏宁已经重活一次了,她不会再让这个纯真无邪的少年,面临着黑暗,倍受恐惧,孤生一人走上那一条歪路。
苏宁只向他笑笑,对他说道:“走吧,都在这里昏了好久了,天都黑了。”
苏宁站起身来,对晋冬伸出手,晋冬把手放在她手上,苏宁手只一捏紧,就把人拉了起来。
他们走在苏府的小道上,到了一个灯火通明的亭子里,亭子里有一个叫人儿在月下跳舞。
晋冬指着那个娇人儿,对苏宁道:“你看,那个是我新认识的一个仙女姐姐,她要比我们大上了两岁,她极温柔,她跳起舞来可好看了。”
苏宁笑笑,那个在亭子里翩翩起舞的,可不就是品朵朵吗?
想来现在她已经想方设法,和晋冬“偶然”相遇了。
苏宁放快了脚步,走近品朵朵,又转头对晋冬一笑,道:“走吧,我已经迫不期待想看看这个仙女般的姐姐了。”
一舞了罢,苏宁站在一旁鼓掌,道:“姐姐跳的可真好,翩翩如戏蝶。”
品朵朵见着苏宁一愣,转头问晋冬,品朵朵道:“晋郎,这位小姐是?”
晋冬挠挠头,对品朵朵道:“哦,一时却忘了介绍,这是苏府的大小姐苏宁。”
品朵朵满脸温柔的笑了笑,道:“原来是苏大小姐,早有耳闻。”
苏宁却不怎么,只歪头看晋冬。
晋冬被她看的发毛,也无奈,只能接着道:“也是我未娶过门的太子妃。”
这话一出,苏宁抬眼看着品朵朵的变化,果然,手上的帕子都快被扯烂了。
贝齿紧咬下唇,好一副楚楚可怜的吃醋模样,想来怕是想当东宫的太子妃。
苏宁再添一把火,只望向晋冬:“这个姐姐长的虽美,却好没规矩,你难道不知道郎君是民间夫妻见的叫法吗?”
晋冬也为难,不知如何应答,若是应是,那便是承认了晋冬与品朵朵见的暧昧关系,苏宁势必会发怒,自己的老公出轨了谁不生气?
可他此次是来攻略苏宁的,若是搞砸了,那没人性的穿书系统又不知会用他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来。
那么,他只好对不起品朵朵,把烂摊子往品朵朵的身上砸了。
品朵朵听苏宁问这么个问题,心里早已胸有成竹,只楚楚可怜的望着晋冬,等着他的答案。
苏宁也早已料定了晋冬的回答,只是想逢场作戏,找理由让晋冬离自己远些。
却没想都被晋冬的举动惊到了,晋冬也咬紧下唇,学着品朵朵一副委屈的模样道:“我也不知,只是姐姐想这么叫,我也就这么让她叫着了,虽说我们身份有别,可到底众生平等,姐姐想这么叫,也就这么叫了吧。”
话罢,品朵朵整个人都懵了,气的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她贝齿咬紧下唇,眼眶渐渐发红,蓦地,眼泪扑簌簌的似一颗颗珍珠,从眼眶里淌了出来。
品朵朵道:“是我……是我无礼了……我这就走。”
品朵朵果真擦了眼泪洒脱的走了,只是走路却越走越慢,竟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剩下晋冬和苏宁两两相望,看着看着,两人都捂着大笑起来。
远处的品朵朵听着一笑声,气的一跺脚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