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上,月黎舒服的倚靠茶榻上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下方的蔚蓝海域。
“前辈可是发现什么异样?”沈月星问。
自进入西海域后,沈月星便发觉月黎对不远处的深海似乎在顾虑些什么。
月黎指尖轻点窗柩若有所思。
“一股扫兴的鱼腥味。”
沈月星嗅了嗅海风中夹杂的鱼腥味。
又腥又咸,并没发觉有何异样。
在一旁安静许久的陆风插了一句:“即是临海之地,难免少不了咸杂鱼腥的气味”
“西海城到,大家做好准备下舟。”沈月星忽道。
众人方一着陆,西海城护卫便迎面走来。
为首之人身披精锐蓝甲,简单环视了来者,双手放于胸前恭敬颔首。
“欢迎几位上云宗的贵友,城主早已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
西海城虽不及别的国城宽广辽阔,但随进城后,人间烟火市井安乐,楼宇繁荣盛景呈现一片和谐融融之色。
“怎么是你!”
人群中忽有人惊觉。
陆风闻声望去,才发现原来是那北蜀陈家公子—陈竟。
“问你话呢,怎么又装聋作哑?”
陆风张口上前,怎知陈竟径直略过挡在了沈月星面前,身后跟随着一众精悍修士。
沈月星见到人也是一时惊诧。
“陈公子你怎么也在!”
“废话,这句话可是我先问的你。”
沈月星傻笑挠头,如实交代了此行缘由。
陈竟与他并行走着。
“你们上云竟已匮乏到这种田地了么?怎老是派你这憨货出来。”
“还请陈家公子口下留德。”陆风跟在身后,听着太阳穴砰砰直跳。
陈竟比他们早到些时日,对西海城多少有了些了解,一路上也不废话拽上沈月星便开始絮叨这几日的见闻。
西海城民世代捕鱼海猎为生,在此之前顺风顺水自然是风平浪静安稳度日;可自从三年前深海境中出现的一伍海妖开始横行肆虐,屡次袭击出海的活人,最终找寻到的痕迹也不过是一抔被啃食溃烂的残骸白骨。
沈月星道:“古书记载,海妖喜静,不会无端侵占人境,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
陆风点头,换位思考道:“也有可能是这三年前西海人做了什么惹怒海妖的事情,才至使了如今的局面。”
陈竟双手环抱,无所谓道:“管他呢!到时候看看不就都知道了。”
一袭金蓝华贵的温雅男子和煦浅笑走来,所到之处经过的人群无不恭敬低首纷纷让道。
“几位小友所言皆有道理,果然聪颖十分。”
三人这才得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这西海城城主-魏诀庭。
魏诀庭目光久久停留在人群末尾处的一抹身影上。
他脚步轻快,缓缓走到月黎跟前。
“敢问这位道友,师承何处?”
月黎懒懒淡道:“无名无师,闲散游人一个,跟来瞧瞧热闹寻杯淡茶喝喝。”
魏诀庭一愣,随即讪讪笑口“道友不必如此提防,我不过是瞧着你颇像我的一位故人,难免心切。”
“如此看来,是我唐突了。”
“诸位远道而来定然舟车劳顿,在下早已设下晚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魏诀庭语落后,便转身命人将众参与海妖围剿的众人领入城宴。
宴席之上来者居然不下百人,沈月星近靠月黎一侧,小声低语。
“前辈,这么多人,都去围剿海妖,这海妖得有多凶残可怖?!”
月黎嗅了嗅手中的白玉花酥,抵在少年嘴边。
“尝尝。”
沈月星听话的咬了一口,西海特有的白玉花香在舌尖晕染而开,香气浓郁,酥香的表皮搭配醇厚流心的花酱,味蕾得到了享受美味的乐趣。
回神时,早已将一整块香酥吃掉。
月黎撑着下巴问:“如何?”
沈月星不暇思索又塞了一口到嘴里。
“嗯.....甜,好吃的,前辈。”
月黎莞尔,没说什么,并干脆将自己面前的一碟花酥挪到他的面前。
“好吃就多吃几个,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低语闲谈之间,魏诀庭高举酒樽。
“西海承蒙诸位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此行凶险,待众归来之时,吾西海举城上下定然盛大欢迎诸位兄友的凯旋归来!”
“来,我在此敬诸位。”
座下之人纷纷高举酒樽。
“魏城主客气! ”
“好!魏城主放心,不过十日,我等定然将那海妖绞杀,平定西海。”
“就是,城主多虑,不过区区杂鱼妖术。”
......
祝酒场面一时鼎沸喧腾,没想到西海居然有如此号召力。
沈月星摩挲起杯沿,一饮而下。
咸苦的海水味在舌尖传来,他不适皱眉正欲说话便被一旁的月黎制止。
神识中一抹熟悉的声线回响。
“小孩不能喝酒。”
沈月星又塞了一口香酥,试图用它的甜化去嘴里的咸苦滋味。
前辈什么时候调换的酒浆,他可是一直都未曾离开半步。
沈月星只见月黎顺势附和起人群中的样子,畅饮那杯中之物......
是夜。
酒醉人散,月夜兴浓。
各世家宗门被安排在西城的下榻之所。
黑暗笼罩的城宇宛若人迹罕至的空城,街道,小巷,酒家,商贩,仿佛陷入禁制般,均无一活人晃荡。
一抹虚影宛若隐匿黑夜中的精灵,狡黠的穿过每一道门锁和关卡。
满是金银瑰宝的藏宝库,恹恹瞧了一眼便甩袖离去;机关重重的内城终点,掌心碎裂一块块低能的阵眼轻松掠过;一眼识破的结界暗门,响指轻起瞬间瓦解。
月黎如闲散逛街破入暗门的另侧。
灯火通明,绚烂的光影交织充盈整座洞宇。
高墙之上悬挂起一幅幅精妙勾篆的人像。
画中人三千银丝般的长发铺展在波光粼粼海面上,流畅线条下的腰身,流光莹白的鱼尾跃现海面浮动,一双如深海般神秘的湛蓝双眸仿佛含着海纳万物的柔情凝视着画外的世界。
“他很美,对么。”
来人柔情欣喜的感叹在空旷寂寥的世界中显得孤影单行般的凄清。
毕竟是西海地界,他的出现,也并没有令月黎感到意外。
月黎走近画身一步,道:“海妖百年一岁,一岁鱼尾便逐年长寸,画中这位看起来貌美惊艳,怕早已是千岁老翁。”
“城主喜好果然独特非凡。”
话音一落,魏诀庭手持森骨长剑当头便是雷霆斩落,被轻易避开的剑气一步步侵蚀皲裂的壁垒。
月黎一脸无辜道“城主为何置气?”
他又摇摇头继续道:“噢,让我猜猜。”
“是不喜我打趣了城主的喜好?”
飒——
呼吸间轻巧身影近身魏诀庭眼前,轻趣的给他脑门弹了一下。
趁着眼看就要羞愧怒气喷张的人赶快收起挑衅的手,低首停在他的耳侧。
“那就是,不喜您的意中人成为在下口中的千岁老翁?”
“你去死!”
魏诀庭理智在最后一丝被人挑断,手中法器感受到主人的怒气煽动,发出刺耳嗡鸣,朝着月黎命门袭去。
近身眼前,非死必伤。
冷光淋漓剑身狠狠扎入心锁,月黎眉宇紧蹙一脸痛色捂住胸口摇晃身体连连退后。
魏诀庭傲然冷道:“别装了,把东西交出来。”
对面“负伤”一脸惨色的人,忽得勾起一抹轻松笑意。
“哪里比得上,今日魏城主的高超演技。”
他顺势将胸口的利器拔出,掌心翻飞如汹涌赤炎飞剑还了回去。
剑刃饥渴难耐般吮吸饲主滴滴喂养的血珠。
魏诀远稳住颤抖的手腕强忍法器反噬的战栗。
看向月黎的眼神愈发阴冷。
“是我低估你这个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孤魂野鬼。”
“若非你那卑劣演技,我还差点信了你那张人皮。”
月黎两手一摊,一面绕着魏诀庭一面打趣辩解。
“啧啧啧,瞧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打着幌子觊觎我的法器。”
“自夜以来跟了我一路,也该露出真面目了,魏城主。”
说罢,他又手中祭出聚魂伞,故意在那人眼前晃了又晃吊了又摆。
“若换是以前,此物给你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如今......”
魏诀庭猛然抬头,咬牙切齿:“如今什么!”
月黎轻飘飘的带上一句:“此物非我所有,用完了我还要还回去的;况且......原主气性不小,若是未经他同意便给了你,我怕是要挨骂呢。”
如昙花一现般又慢悠悠将伞收了起来。
“毕竟我这孤魂野鬼,还得仰仗鼻息,苟延残喘不是。”
“胡言乱语!”
魏诀庭忍不住破口大骂。
“魂器既已认主,怎能说离便离。”
嘭——
果不其然,迎来了月黎有力的一脚。
“咳咳——你....”
月黎按住想要抬起的头颅,冰冷无息的手钳制住魏诀庭的后颈,霸道的威压使他不得动弹。
与以往不同,更多的凝视是来自死亡的战栗杀机。
此人身份绝非凡俗,究竟是什么人,来此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要事要成!谁都不能成为他的阻碍。
无论如何眼下他还不能死!
魏诀庭嘴角溢出黑血,咬牙厉道:“你的目的。”
人前虚伪的温润谦和,另一面也不过是无尽的**嗔痴。
不出所料。
月黎一时咂摸得没了兴致,口吻忽转冷漠低沉。
“海妖肆虐的由衷我没兴趣理会,也不会插手,但我家那几个傻孩子,若是在你的地方少几根汗毛。”
“你做好殉城陪葬的觉悟便是。”
是威胁,命令,亦是警告。
光影错落间,压制的力量仿佛再抽离的瞬间。
魏诀庭心脏狂跳,冷汗淋漓,待他回神时早已没了那人的踪影。
是谁,他究竟是谁....
多年挣扎努力的修为在那人面前居然溃不成机;
熟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依旧如此生厌,恶心。
他颤巍的来到画前,想伸手去触碰画中人的脸,可混杂血肉的猩红总是如此不洁;怎么擦干净都不配沾染他的爱人。
他柔情含视画中求之不得的人。
“蓝琉,好想你.....”
“我真没用,又受伤了;你出来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人,如往日般伫守在画旁,寸步不移。
寂寥空洞的结界也不过仅剩一幅画和痴痴对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