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殷岩,苏麻就一阵头疼,午后那会儿原本已经商定好了让他先在福全的府上休养一段时间再进宫,没想到那个家伙趁着福全不注意居然自己跑掉,然后大咧咧的直接跟在她和玄烨的身后,声称并不需要休息,一脸固执的甩都甩不掉,难得玄烨来了兴趣,不顾自己的反对真的带着那人进了宫城。
一路上宫墙林立,都没见到他有什么过于惊异的感觉,直到让东亭带着人进了侍卫所安抚他晚些会过来看他也都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突然和人打起来了呢?
“都住手!好端端的怎么会闹成这样?”苏麻来到侍卫所门口,只见一地狼藉,对面的罪魁祸首荆岩正在被好几个侍卫团团围住厮打的正凶,一见到苏麻来了他一时间忘记了抵抗愣在当场,侍卫中有一两个没来得及收回掌力的,竟使得那荆岩生生挨了几掌。
“请大姑姑见谅,小的们也是实在没忍住,这个怪人下手又狠又准,兄弟们那会多少都在他手里下了亏...”一个侍卫头模样的人认出了苏麻,连忙上前解释道。
“所以你们就群起而攻之?我竟不知宫里的规矩几时成了这样。”苏麻喇姑素来温柔周到,如今这样冷冷发问倒是让底下的一众人等默默的不敢做声,也有一两个不服气的瞧着苏麻不过一身宫女装扮小声嘟囔了几句,很快又被那领头的一个眼色训了下去。苏麻的身份太特殊,那可是太皇太后和皇上身边的红人,这中间的分量自然会有几个识相的能够掂量清楚。
将一切看在眼里,苏麻也不打算过多理会,只是走到荆岩面前,淡淡劝道:“还有你,这半日的功夫想必也明白了这里不比他处,既是选择进宫便不该这样冒失冲动,你说是吗?”对面的人嘴角渗开了血,正是方才一个停手落了下风所致。苏麻看着有些过意不去,递过去一方帕子,轻轻叹了口气。
“是朕让他这么做的”众人齐齐回头又慌忙跪坐一地,竟是玄烨从慈宁宫赶过来了,一见这刚刚打斗过的场面心里却是一片了然,朝着苏麻笑了笑:“苏麻呀,是朕告诉荆岩要是酉时还见不到我们可以先和这里的侍卫们活动活动拳脚,没曾想老祖宗那多耽误了一会儿这小子还真的和人打起来了,哈哈!”
苏麻的心思很快的转动,却也是一时间难以想出究竟,只得佯装生气道:“皇上这一个主意出的可真是好,侍卫所怕是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
“苏麻莫急,朕只是觉得宫中太平久了,侍卫们难免中有懈怠功夫的,弄一两个生面孔进来也可刺激一二不是?内侍多是满族八旗子弟选拔上来,殷岩却得的是汉家武艺所长,如此融合起来岂不各可精进?”玄烨瞧了一眼苏麻,笑着安慰道。
“奴婢愚钝,不过皇上既有如此兴致,按宫例也可多添一批侍卫帮您练习拳脚,不如就一齐交给东亭去办吧。”苏麻喇姑何等聪明,如今听玄烨轻轻一点拨便知道了其中深意。皇上是想借宫中的布库游戏培养一批“捉贼”的勇士了,又想到前些日子东亭那里收留的几个兄弟犟驴子等人,不免心中一动趁机提议道。
皇帝一听自是大为赞赏,一番嘱咐下去安排妥当,正要和苏麻等人回宫,一直默然不语的殷岩却追出甬道突然开了口:“姐姐,你当真不识弟弟了麽?”
“好小子,朕早就觉出你对苏麻喇姑的情绪不一般,原是有这份缘故,左右这会儿无事,你倒来好好说说怎么个姐弟法,还有,你又是因何一心想进鳌拜府?可是为了寻仇?”
苏麻听这二人对话如坠云里雾里,自己对小时候家里的记忆并不太多,一场天花夺去了疼爱自己的父亲生命,母亲在之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执意带着自己从有着亭台楼阁的温暖南方来到了举目无亲的京城,入宫前唯一的亲人母亲已经病逝,隐约已经没有了什么家人,这些年来宫女的探亲日也不见有什么族人约见,自己也便断了念想,只一心一意的侍候着眼前这位主子弟弟,那这殷岩指的是?
“姐姐可还记得顺治十五年那个冬天,你用怀里仅剩的一个馒头救下了被一群小混混打伤后又冷又饿差点死去的男孩?过去了这些年,姐姐不记得我,我却永远记得你的眼睛,绝不会认错!”殷岩并不管玄烨的提问,用着不容置疑的口气盯着苏麻喇姑道。
顺治十五年的冬天,是了!那时母亲病逝自己孤苦一个人漂泊,因缘巧合得以在一家大户人那里打打杂挣些吃食,在街上偶尔看到同病相怜的可怜孩子免不了尽力接济一二,或许这殷岩真的是其中之一吧。想想自己若不是那日女主人一点私心不想送自己的女儿入宫便编排了自个儿一个八旗的身份选进宫来,也不知道现在会是怎样的另一番模样,说起来也奇怪,这些年在宫里熟识了各类规矩,也渐渐知道这宫女选送也是极严格的,自己当日怎就那么顺利的搪塞过来了,也确是一件奇事了。
不过现下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着殷岩一脸诚挚的眼神,苏麻顿了顿,不忍心让他失望却也不愿意撒谎,只得抱歉的笑了笑:“入宫前那一年确是结识过几个孩子,只是年岁久了还真是对不上人了,看上去我也虚长你几岁,你若愿意,我便重认下你这个弟弟如何?”
“看来姐姐是真的不记得小石头了。”殷岩懊恼的低下头。
“小石头?你竟是小石头?”这个名字在幼时苏麻的印象里还是有的,那是一个颇为倔强的孩子,在一次救下后便默默跟在自己身后,起初她也觉得害怕以为是小家伙要赖上自己了,没想到那孩子只是跟到门口放下一个东西便远远走开了,自己走近看时却是母亲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遗物,一只简单却很别致的银簪。再出门的时候发现那孩子才在,便央了主母留下他,起初也并不被答应,后来不知怎的又同意了。便是小石头这个名字,也是之后府中一起忙活累了时随意起的,真是不曾想到今日还能在这深宫里见到。
一经想起,苏麻也是一阵激动,欢喜的拉着那殷岩便是前前上下的看了几圈:”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这些年没见,也难为你还记得姐姐!”那殷岩更是一改阴霾,眉眼都是笑意。
“咳咳——”被忽视好久的皇帝陛下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这一场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