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所在的峡谷在山体的地下深处,整个闭塞的空间阴冷、幽深、空旷,她的啜泣声如立体环绕的音响在谷中回荡,熟悉而又陌生的音效委实令人瘆得发慌。
向日葵立马噤声,环顾四周,灵泉溢散出的惨淡幽光勉强映照出洞中事物的轮廓,模模糊糊,经由自己的大脑思维发散,眼前的一切越发的光怪陆离,崖璧上黑幢幢的暗影越看越狰狞,静态中的张牙舞爪,无声中的低吼咆哮,仿佛下一秒便冲将过来,将人撕咬稀碎。
她不喜欢这种氛围。
上次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人同行,虽然那人让她恨之入骨,巴不得杀之而后快,可当时正是这股仇恨让她忘记了害怕。
但也是拜这股寒意所赐,那头移情别恋的花心龙在她心里烙下的伤痛,此时此刻似乎也顾不上伤心哭泣了。
她闭上双眼,尽量不去看周遭一切,感受着沁凉的灵力从四肢百骸浸入她干涸的灵脉,就体感而言,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带着点生理上的愉悦,不由得又将她的思绪带回龙之谷的那个月夜,她和他在篝火旁相拥亲吻的情景……
一想到往事,又不禁鼻子发酸,当初甜甜还在的时候,就曾劝她远离那个男人,因为在甜甜看来,黑龙的接近并非出于纯粹的情爱,而是另有所图,图她的血样,图她的骨髓,图她生命属性体质的DNA,用于他的基因克隆项目,以此挽救他们濒临灭绝的龙族。
凌云确实也坦承过这一点,那时候她的恋爱脑被对方的那张既帅气又贵气的脸说服了,心甘情愿配合他的项目,为此还不惜与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闹翻。
从小到大,甜甜总是跟在她后边收拾烂摊子,也总是能在关键时候劝说她要防患于未然,她大多时候是听劝的,可偏偏在与龙族的关系上却像是被下了蛊似的执迷不悟。
而今,那个唯一关心她愿意劝说她的人已经不在。一想到甜甜又不由得悲从中来,黯然神伤中意识被山涧的神力引入混沌的状态,对于自己的身体何时悬浮于灵泉之上,被灵力汇聚而成的漂浮之路带到何处也全然不知。
之前两次她来这儿的时候都有神剑的碎片引路,因而可以准确无误地踏入相应的传送口,直达神剑汲取力量的山洞。
然而此时她的意识已陷入混沌,身体在半空漂浮,任由灵力将她托到任意一个传送法阵,去往未知的地方。
一个缥缈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那是她在熟悉不过的声音,母亲的声音。她似乎在哭泣,在控诉着什么,隐隐约约钻进她意识里的好像是——
你还我儿子……
你还我女儿……
你还我丈夫……
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恨你!
我才不要生下你的孩子……
你杀了我和他的孩子,我也要杀了你的!
糖糖,你在哪里?是否平安无事?为什么派出去的人都查探不到你的消息?
向日葵接收到来自远方的牵挂,但她无法做出回应。
记忆里,母亲总是忙忙碌碌,为了国事到处奔忙,鲜有余暇陪伴自己的孩子。后来父亲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过去发生的一切。
母亲为了帮他找回记忆,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都陪着父亲,重访两人以前到过的地方,寻找被遗忘的记忆,顺便创造属于两人新的记忆。
在向日葵看来,她和甜甜只是意外,父母之间才是真爱。可是此刻,她感受到母亲真实的挂念,心口不知不觉中升起一股暖意,这股暖意化作一股生命力充盈着她的身体,便在朦胧中梦呓:“妈妈,我很好,我会把甜甜带回家,等着我们。”
向日葵与这世间的牵绊并不多,但这神境里的灵气似乎正极尽其所能地搜寻有关她的积极地、正面的思念。
有来自以前在人界救助过她的那对善良的警察夫妇的,有不打不相识的那两个富二代兄妹的,也有她在爱豆时期就开始关注她的粉丝的,这些简单明了,她也心存感激。
能看见兽人族那不懂事的小王子她到不觉诧异,只是有一点费解的是,某个潜藏在深海中的庞然大物似乎在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黑乎乎的疑团,压根就看不清其庐山真面目。她寻思着自己从没到过海底世界,更无从结识水族的朋友,她与那黑乎乎的庞然大物素不相识。
此外,她还能感受某片烈焰焚烧的大地上,有一只火鸟正浴火重生。在它最原始的形态中,向日葵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凤凰,几乎被它光彩夺目的翎羽灼伤了眼。
凤凰翎羽具有复活即便是神祇的奇能,也是向日葵梦寐以求的东西,以至于忘记自己与这位也从未有过交集,对方的牵挂来得莫名其妙,她只想要找到这只凤凰,用它的翎羽复活甜甜,她那一年前祭天时神形俱灭的双胞胎哥哥。
最终让她从情伤中冷静下来的是希望,把亿万年前被封印在原泰坦族地冰川下的凤凰,杀了它,在它复活前取下凤凰翎羽,唯有如此,才能争取到唯一一次复活甜甜的机会。
如果只是复活普通生灵,那么凤凰身上的任何一片翎羽都可以办到,而凤凰本身也还能继续存活,但若要复活像甜甜这样的神,那么就只能倾尽凤凰所有的生命力,神被复活以后,凤凰便再无重生之望。
这一点向日葵非常清楚,也为此对凤凰感到抱歉,生命是平等的,无论是谁,也无论是何物种,所有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可就情感而言,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来几乎形影不离的双胞胎哥哥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也要让他复活,哪怕是用自己一命换一命,因而其余不相干的人性命也就无足轻重了。
神境里的灵力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轻易抹杀了她内心对夺取他人生命所萌生的罪恶感,为自己将来的恶行开脱,没有了道德的束缚,一切都将变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