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太子落魄时 第18章 第 18 章

那人一开口，沈冰卿即便没有抬头，也立时知道了他是秦江年。

为了不从几丈高的树上掉下去，秦江年扶住树干，将沈冰卿圈在他与树干之间，两人隔得极近，他说话的时候为了迁就沈冰卿的身高而略低了头，便像是两人交颈偎依的亲密情形一般。

秦江年清冷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沈冰卿的耳尖滑入，激得她浑身的汗毛瞬间战栗。

沈冰卿安静下来，不再挣扎，但是秦江年并没有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

两人离地四五丈，从他们的角度看下去，秦承这时候走入跨院，在院子里扫了几眼，脚下的步子略顿了顿，便去打开了跨院中两间小屋的门，然后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看，便将外头守着的嬷嬷喊了进来。

嬷嬷进来之后也是一般找了一遍，很快就跪下请罪，“殿下，奴才的确将沈小姐带到了这跨院中，奴才一直守着的……”

秦承想来脸色并不好，嬷嬷在院中青石板上将头磕得“嘭嘭”响，连树上的沈冰卿都能听到。

秦承站在原地没动，不知在想什么。

蝉鸣和热浪一潮一潮地涌来，沈冰卿有点紧张，按前世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以及两次和秦承的接触，她知道秦承并非表面上那般温和仁德，骨子里其实是个强势且强硬的人。

半晌，秦承终于从院子里退了出去，丹阳郡主那嬷嬷一下子像脱了力，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也离去了。

“唔……”沈冰卿见人远去了，又挣扎起来。

秦江年似乎也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带着沈冰卿落到院中地面上。

沈冰卿心头一松，长长地呼吸了一口，然后对秦江年道：“今天多谢——”

然而秦江年却没等沈冰卿把话说完，不知何时抽出一把匕首，横到她的脖子上，“是你带秦承来的吗？”

沈冰卿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愣神，有些茫然地道：“什么？”

秦江年俯身看她，她仰头看他，一双眼湛若秋水，波光盈盈，他方才捂她嘴的手立时像有人点了火星，一点灼热蔓延全身。

他又烦躁起来，皱了眉头，直接搂着她的腰，将她逼至墙角，声线越发冷沉，“你是不是，带秦承来抓我？”

沈冰卿嘴巴张了张，又合上了，方才还在芦苇荡中为他与陆小姐交接打掩护，未得他一句谢谢不说，转眼就认为自己对他有坏心，不惜拿匕首胁迫她！

沈冰卿静静地看着秦江年，忽然有些绝望，秦江年对她的厌恶到底有多重？

其实细想起来，前世她又做了什么呢，在她初入京城的时候，秦江年就已经表现出了对她的厌恶，及至后来在雁平山庄，他是醉了酒没认清人，但她也是被迫承欢，起码……他要了许多次。

可是一点亮烛火，看清是她，他就派人杀了她。

沈冰卿以为重生是老天爷的垂怜，可以让她改变前世的轨迹，以为对秦江年释放善意好意，他总能记得些。

可是现在看来，他对她的偏见和厌恶或许是刻在了骨髓中。

难道今生的重生，不过是为了将从前的苦痛清醒地再走一遍？

前世今生的影像交织而过，沈冰卿默然无声，泪水却在眼眶中蓄积、涌出、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地落到地面上，砸出一颗一颗的圆斑水迹。

“你……”秦江年蓦然心中抽疼了一下，收了匕首，却不知道当说些什么。

少女脸颊上犹有几分圆润，并没有因他收回了匕首而情绪转好，眼中的泪水反而越蓄越多，泪珠顺着脸颊的饱满弧度滚落成涓涓细流。她哭得伤心，却咬住自个儿的嘴唇哭得一点声息都无，明明才豆蔻年纪，眼中的悲伤却深沉得像是遭逢过沧海桑田的人生巨变。

她眼中那份痛让秦江年手足无措，他犹豫片刻，伸出大拇指，试图去给她擦眼泪。

粗粝的指腹带着秦江年的热度，从沈冰卿的眼角滑过。

这个动作唤醒了沉浸在难过中的沈冰卿，或许人的本性就是你退我进，秦江年冷硬时，沈冰卿强忍着胆怯与他示好，眼下秦江年难得地露出一点柔和，沈冰卿心中压着的沉闷情绪倒似找到了一个口子，难以自抑地喷涌而出。

沈冰卿拂开秦江年的手，低声道：“你总是冤枉我！”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软糯中带着湿意，浸透了满腹的委屈。

秦江年的手一顿，重又去替她擦泪。

沈冰卿的力气半点不敌秦江年，气得极了，恶向胆边生，抓住秦江年给她擦眼泪的那只胳膊，唇一张，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

秦江年疼得皱了眉头，却只是垂头看她，觉得她横眉瞪眼起来很像他从前养的小狗，嘴巴周围的狗毛上还沾着奶渍呢，就气势汹汹气吞山河。

沈冰卿一口咬下去，隔着夏衫轻薄的衣料，牙齿咬合在秦江年的胳膊的肌肉上，结实饱满而又弹性，她几乎忍不住想在上面磨牙。

咬上去的一瞬间，理智就重新压制住了怒气，然而没有意料中的逃脱和反抗，秦江年一动也没动。

沈冰卿疑心自己在做梦，呆呆地歪起脑袋去看秦江年，恰好他也在看她。

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或许，正在酝酿如何爆发？

沈冰卿直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对不起……只是，只是你冤枉我。”

秦江年看着她身上的怒气一瞬间消散，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然而不知怎的，他觉得方才怒气冲冲气得咬他的，才是真正的她。

沈冰卿说完，规规矩矩行个礼，离开了院子。

秦江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长久地默然无声。

其实秦江年也知道秦承不是沈冰卿带来的，他之所以将沈冰卿带上树，是因为看得出她在躲秦承，想帮她而已。

只是……

脑子里闪过在陆家的竹林里，她说她信他；在城外，她不问因由，冒险载他回城，甚至伸手抱他；而今日，她又在芦苇荡中替他打掩护。

为什么？为什么帮他？

他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毕竟，连那些本该予他温情和善意的人，对他都只有冷漠和尖锐。

入夜时分，秦江年才回到许家园子深处他住的那件杂物间。

他坐在屋顶上，曲起一条腿，将被沈冰卿咬的那只胳膊搭在膝盖上，就着雪亮的月光，定定地注视着那道伤口。

一圈牙印，可以看出她的牙齿十分整齐，贝齿之外，是她润泽温软的唇。

秦江年呼吸一窒，蓦然翻身跳下屋顶，进屋子就着月光找出一瓶伤药，往伤口上涂抹。

其实这药不对症，那点咬痕不过是红肿破皮，拿烈酒喷一喷也就够了，而这药一用，却会留疤。

伤口处传来灼人的疼，秦江年几乎是自虐地将药抹了一层又一层。

良久，脑中绮念终于消散，他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药，到底是为着留道疤，还是为着驱散那一丝念？

夜风吹过，微凉带润，不远处的湖水轻轻泛起涟漪，月光碎成一片星。

秦江年看着那片碎光，又想起了她带泪的眼。

他收起药，关上房门，一跃出了许家的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