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玉霞有点惊讶的欣喜,道:“你知道从哪儿抱活?”
夏英笑笑:“我看一组那位埋小裆的姐姐就是这么拿的!”
流水线,模式都是固定的,况且夏英还有前世的经验呢。
“太细心了啊!”
徒弟有眼力劲,当师傅的都开心,一下就拉近了距离,辛玉霞边干活边跟她聊着,很快就到了午餐时间。就是她手边活多,一直没找到上机子的机会。
十二点下班,下午一点半再开工。车间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起身往外走,去食堂吃饭。
辛玉霞不去食堂,她自己带的饭,能省出来回路上的时间在机台上多眯一会儿,睡个午觉。
夏英看着挑了挑眉,原来这时候车间里还允许带吃得进来?反正后来是禁止了,一旦查住就会罚款,却也没杜绝,大家都偷偷摸摸的带。
她那时候经常跟王姐互相打掩护,工段长跟组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让车间主任逮住就行。
所有机器一停,偌大的车间顿时安静下来。
夏英随在人群里出了车间,就在楼梯拐角处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微微怔了怔才压下满心的唏嘘反应过来。
有两个跟她同村,从小一起玩到大,也姓夏,一个叫夏玉莲,一个叫夏娇。
夏玉莲好像没坚持几个月就辞职回了家;夏娇是半年多还是一年以后来着,从厂里离职跟着家里亲戚去了外地打工,一直在那边发展,很少回来。
另一个叫盛燕,高城人,从这儿离职后回了老家,很快就结婚生娃,后头见面的次数就很少了。
“燕子姐。”夏英笑着打招呼。
盛燕比她跟夏玉莲大两岁,比夏娇大一岁。
她自己在这批人里年龄最小,跟夏玉莲同岁,但生日比她小俩月,夏娇则比她俩大一岁。
两个夏加盛燕在楼上的三车间,她所在的车间是二车间。
还有个一车间,离这边比较远,在水洗车间后头,步行走过去得十分钟左右。
几人结伴往楼下走,盛燕问她:“给你找师傅带了吗?让你学哪道工序?”
“找师傅了,学埋小裆。燕子姐你呢?”
盛燕是学钉裤袢,就是腰带上的裤鼻子,这工序简单,轻省,计件价格比跑单线高,而且前后都不会有人催,这是最后一道工序,打完直接扔给质检。
其他车间不清楚,他们车间就一台裤袢机,只要流水线速度稳定,钉裤袢得都边玩边干,平时很少加班,就是到了交货期集体赶活得时候,钉裤袢得跟质检忙到最后。
夏英一直觉得裤袢机很好玩,声音嘎嘣脆,听着痛快,但前世在听说上一个裤袢机工不小心钉到手,把拇指打到粉碎性骨折后,就再没羡慕过。
她在职专学电动缝纫机时也出过事故,踩机子练习不小心打到手,整根缝纫针穿透指甲盖钉进了右手食指里,从指肚上出来约0.5cm左右。
记得当时她还挺冷静,没惊动任何人,自己把针卸下来,从指头上拔出来,才报告给老师。
看着吓人,其实就一个针眼,老师带着去医院消了消毒,简单包了包就回来了。
夏玉莲跟夏娇一个学锁边,一个学做前口袋,都不算难。
到了楼下,她们在路口上等了会儿,夏英见到了其他一起进厂得几位姐妹,到底存着心事,她尽量不那么显眼的跟在她们身边,听几人聊天,但还是被里头年龄最大的一位叫赵香兰的看出了她的异常:“英英咋看着这么没精神呢?”
进厂的这批人里赵香兰年龄最大,二十二三左右,她后来转到短期培训班换了宿舍,跟赵香兰上下铺,她们这些人都管她叫大姐。
盛燕也跟着说:“我也觉得英英没啥精神,早上来得路上还数她能咋呼,刚才一从车间出来就看着她发蔫儿,是不是不舒服啊?”
夏英突然打了个激灵,背上出了层冷汗。
她才想起来,这时候的自己是最活泼好动得一个时间段,爱闹、爱笑,被大家称为开心果,用后来流行的话说就是团宠。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沉默,甚至一度不太愿意跟外人交流得呢?
是从跟郑军虎谈恋爱受了情伤以后,还是后来嫁给何俊,结婚几年一直没要上孩子,婆婆开始指桑骂槐,新认识得同事知道她结婚好几年了,都得顺口问一句‘孩子多大了’开始得?
她十分抗拒这个话题,但还是会说到没有孩子这件事。
接下来自然就跳到了,‘你们还不要孩子啊?’‘XXX有个中医专治不孕不育……’
她去检查过,中西医都看过,大夫都说她身体没问题。让何俊去查他不愿意去,最后两人吵了一架才不情不愿的去了趟医院,多少有一点点小问题,大夫说影响不大,叮嘱他多注意锻炼,建议他们两人放松心情……
放松个屁的心情?在家里她只要看到何俊吃完饭把碗一推,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开始玩游戏就气不打一处来,没有一天不吵架。
后来不光玩游戏,还迷上了看直播、砸锅卖铁睡主播!
思绪走马观花似的掠过,夏英心底凝聚起一团郁气,闷的难受,做了个深呼吸徐徐吐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这辈子她不会再遇见爱认干妹妹的郑军虎和痴迷游戏最终劈腿得何俊。
重来一世,她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夏英笑了笑,尽量放松语气,甩锅吐槽:“没有,就是在车间里熏得头疼,你们不觉得熏得慌啊?”
“那个味儿是不好闻,刚进去闻着难受,时间一长就闻不出来了。”有个叫卫佳佳的说道。
除了两个夏,她跟卫佳佳的关系最好,后来两人都嫁到了高台区,是联系最密切的一位姐妹。
她之所以离开厂里去高台,就是因为卫佳佳在那边。卫佳佳跟盛燕是老乡,高城人,在厂里干了一年半,先回高城找工作,觉得不顺心,就又去了高台,她的婚姻前几年也是一地鸡毛,经常跑去找她哭诉,但是后来过得不错。
这么一算,她在厂里待得时间最长,其他人都是半年、一年、再长点的两年,陆陆续续都辞了职。
不过这一世,她不打算在厂里待太久,这边几乎天天加班,每天的工作时常平均在十三四个小时左右,承诺的一周休一天根本想都不要想,月休两日都无法保证,她的腰痛病就是这么累出来得。
但是眼下她得在楼平这边待一段时间。
赵香兰几人知道她不是受了委屈,都放下心来,跟在厂里其他职工后头去了食堂。
食堂的饭菜便宜,味道却不怎么样,很多职工不愿意去食堂,就跑到工厂外面的小炒摊子上吃,两人合点一份菜,或者三四个人伙起来点几道炒菜,AA制,消费比在食堂高点,但吃的舒坦。
不过这时候的夏英还真舍不得去小炒摊上吃。
她家里条件一般,父亲在她九岁那年摔断过肋骨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后来还查出心脏病,做不了重活,家里欠了不少饥荒。
所以,当初她没考上高中,家里把她送进职专时就有很多邻居表示不理解。但家里还是觉得十五六岁就开始上班太早了,进职专能拿张中专毕业证,还能包分配,有份稳定的工作,家里再苦也得供。
其实后来她才知道,职专有短期培训,每年都有,即便不是学校的学生也可以直接参加短期培训包送进厂,像是卫佳佳、盛燕、赵香兰她们,就是报的短期培训。
前世她混的太差,没帮上家里忙不说,还得让弟弟帮衬她。这一世,她要尽最大努力早点赚到钱给身体不好的父亲治病,让累了一辈子的母亲早点过上舒坦日子。
想到四年后父亲的去世,她心里就疼得不行。思绪过到这里,夏英的心底又快速沸腾起来,这时候父亲还活着,她能见到父亲。
不过现在家里还没装电话,是在她一年后买了块BB机,爸妈考虑再三,才给家里装了座机,但此时夏英的心却飞了回去。
与众姐妹随便在食堂吃了点,又在厂外头逛了逛,到了上班时间回了各自的车间。
在车间待到两点左右,工段长就过来让她先回宿舍休息,从明日开始正式上班。
今天主要办手续、熟悉环境,没有工资,自然也不用跟得太晚。
夏英出了厂子循着记忆往宿舍区走,路线她记得清楚,但忘了宿舍楼层和门号了。唯一能想起来的,是早上从学校过来先去的宿舍,把东西归置好,再有职专那边负责带队的老师领她们来厂里做的交接。
但凡早几个小时,现在的步子也不用迈的这么纠结。
新飞有两个厂区,平时都称呼南厂跟北厂,南厂是生产、水洗、印花、包装等等,北厂只做纺织,两个厂区宿舍都集中在北厂这边,步行大概要15-20分钟。
不知道其他小伙伴有没有谁已经回了宿舍,实在找不着她还可以在楼下喊两嗓子,但实在想不起这段记忆了。
来到宿舍区楼下,看着马路对面的北厂大门,夏英再次记忆翻涌——北厂里面打热水得地方在哪儿来着?
没想起打热水得地方,倒是让她记起北厂食堂的面食比他们南厂好吃,特别是里面的油酥火烧,她离开新飞就没再吃到过相似口味的。
“英啊……”
正缅怀着,有人喊她,夏英心头一跳,忙先应了一声,这才转头朝喊她的那人看去。
是她们这些人里一个叫卫婷的姑娘,比她大几个月,是个很会过日子、特别勤快得人。
看着卫婷,夏英想起卫佳佳后来与她说起关于卫婷的情况:“……结婚才三年,她对象就查出了癌症。”
“你们段长也让你回来了?”卫婷见夏英盯着她发呆,走过来拿肩膀碰了碰她,用标准的高城腔一叠声的道,“咋还看着我发愣呢,不认滴我了?还真让车间里的味道熏晕乎啦?”
夏英忙回神,噗嗤一笑,低头看了眼她手里拎得两把暖瓶:“去打水啊?你知道他们打水的地方在哪?”
“我找宿舍楼下头的婶子问了问,大致知道,到了找找,再不济找个人问问,你去不?”
北厂人少,又是工作时间,想碰上个人可难了。
“去,我跟着过去认认道。”夏英接过一把暖瓶,两人过了马路,凭借今天才办的工牌进了北厂大门,往里走去。
大致的方向她清楚,具体位置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们运气还算不错,循着大致的方向走了一段,就看见有人从前面一个转弯处提着暖瓶出来,迎着她俩往这边走。
走近的时候卫婷上前问了一句,过去打上水,回了宿舍。
一踏进宿舍门,夏英的胸口就闷了一闷。十六个人的大宿舍,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
她们这几人没全分到同个宿舍里,有几个住在走廊那头,跟上届职专出来的学姐们住一起。
这边倒是有两位跟她同一车间,除了今晚会吵架的那位,还有一个五线上的姐姐,姓徐。她还记得徐姐跟同组的男工后来谈恋爱了,结婚时因为男方那边亲戚少,她还充当了男方家接亲得人。
看着这间大宿舍,夏英嘬着牙花子努力回忆,前世是什么时候宿舍大调整,搬到三人间去的来?
——不,搬到三人间宿舍之前,还调过一次六人间。
但这些都不重要,如果她在厂里待的时间够久,历史的车轮始终会沿着之前的轨迹不紧不慢的抵达。
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回家一趟。
她等不到周末了,谁知道这周末厂里放不放假?趁着时间还早能回趟家,明天再坐最早一班车回来,直接去厂里,耽误不了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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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