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门有个规矩,每逢人间佳节来临之际,门派中的弟子们皆能获得准许,下山与家人团聚两三日。
不过,苏清若所收的三名弟子,要么来路不明,要么无父无母。
每逢节日,当同门其他弟子满心欢喜下山回家过节时,唯有她的这三个弟子依旧默默地留在宗门之中。
而一到此时,苏清若便会亲手做些琼花酥,并精心分成几份,分别送到她那三位弟子手中。
这日,恰逢元宵佳节,宗门内冷冷清清,另五位宗师及门下众多弟子早已纷纷下山离去。
但在仙门深处那间小厨房里,却有一道人影在昏黄黯淡的烛火之下不停忙碌着。
苏清若正挽着袖子,一双白皙纤长的手紧握一根擀面杖,熟练擀出一张又一张薄厚均匀的面皮。
“师尊,你又在做琼花酥?”
不知何时,云洛悄然无声地立于苏清若身后,笑意盈盈。
苏清若仍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抬眸看了他一眼。
“嗯,为师手笨,只会刻这琼花的模具。”
云洛笑意更浓,贴近她的身侧,轻轻一语:
“师尊哪里手笨?师尊最是心灵手巧,只不过最爱琼花罢了。”
苏清若不觉回眸看他,他眉眼间藏不尽的温柔,笑靥如十里春风,那么好看,看得她恍惚间愣了神。
半晌,她回过神,佯怒作嗔道:
“你倒是嘴甜,前几日教你那套仙法,修炼得如何了?”
“师尊,你看。”
云洛手中骤然凝结一道剑气,扬袖一挥,剑光转瞬间朝门外疾驰而去,只闻得屋外轰然一响,门口那块巨石顷刻碎成粉末。
“这样对么?”
苏清若面露几分赞许,颔首道:
“不错,你才入我宗门三月有余,仙法修炼却较寻常弟子快出许多。日后若再勤加修炼一些,等过个三年五载的,你便能在比武大会上夺魁了,也不枉为师当初力排众议,收你为徒。”
“那,师尊不给我点奖励么?”
云洛唇边噙着笑,俯贴她的耳后,声音轻柔撩人,挠得人心窝发痒。
他温热的鼻息扑湿了耳畔,苏清若身子微微一颤,自觉挪开了几步。
“待为师的琼花酥做好,多赏你几块。”
“师尊……弟子觉得还不够。”
云洛撒娇似得,又贴着她蹭了过去,忽然间伸手一揽,将她纤细的腰扣入怀里。
“放肆!”
被他大手盈盈一握的刹那,苏清若浑身一紧,脸色陡红,又羞又恼,旋即挣脱开他的臂膀。
“云洛,你近日愈发不成体统了!罚你去静书斋闭门思过七日。”
云清宫内,魔君端坐着,手执茶盏细细品茶,清妃及一众奴婢皆惶惶不安伫立于他身旁。
彼时,苏清若小心翼翼端着刚出锅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琼花酥,缓缓走来。
离得重焱越近,苏清若内心愈发忐忑。
琼花酥,曾是她那本不堪和短暂的前世人生中,留念过的一点温馨回忆。
如今,却成了一道于她而言生死攸关的判旨。
生,或者死,皆在重焱一念之间。
厨子们坦言,在苏清若之前,曾有无数人给魔君做过琼花酥,但从未有一人做得合他胃口,无一例外全被处死。
久而久之,当魔君每每提及想吃琼花酥时,也就预示着,后厨将有一人离死期不远了。
云清宫的后厨,之所以抓来这么多凡人当厨子,一面是因要做合适清妃口味的人间菜色,另一面则是为满足魔君钦点的这道酥。
这便是为何,清妃听到琼花酥三个字时,会那般啼哭哀求。
这三年来,她这宫中,恐怕也死过不少人。
苏清若刚踏入殿内,眼尖的李珠儿就谄媚叫道:
“陛下,琼花酥已做好了。”
“端上来。”
重焱浅一侧眸,眸光扫落在苏清若的身上,只见她将一碟精致小巧的琼花酥放上桌,谨慎地摆于他面前。
他轻轻抬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捻了其中一块,抿入口中。他细嚼了两下,齿间猛然停顿,眼底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微微颤动,硕长的身躯也随之轻微一震。
清妃见魔君神色有些恍惚,猜不透是何故,柔声询问:
“陛下,这琼花酥,可还合您的口味?”
他暗自回神,眨眼之间便收敛了眸中泛起的波澜,眼底已然平湖无波,淡淡道:
“酥皮太硬了。”
“怎么可能?”
苏清若暗叫一声,心中疑惑顿生。
若是旁的点心,她的确不会。但这琼花酥,她曾做过无数遍,可谓驾轻就熟,怎会犯这类低级的错?
难道,她还是逃不开所谓的书中天命,今日就将命丧于此?
正当苏清若焦灼之际,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
“这奴婢笨手笨脚的,实在不合适留在爱妃宫中使唤。既然如此,就让本座将她带走,亲自调教一番。”
重焱一语虽说得云淡风轻,但却使得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苏清若猛地抬眸,却见重焱早已起身,走近她身畔,正意味不明地凝眸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流转,眼底深邃如海。
“随本座走。”
他沉声命令道。
“奴婢遵命。”
她轻声应了一句,紧随他身后。
自离开云清宫,苏清若被带至一座更为宏丽的寝殿。
魔奴们将殿门缓缓推开,垂手侍立于旁。
“往后,你便留于此处,专司打扫本座的寝宫。”
什么?这里是他的寝殿?
苏清若心下暗惊,微微侧首,以余光偷偷打量周遭。
重焱大步流星踏入殿内,又不觉回眸望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苏清若。
此刻,苏清若正躬身垂首,一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的模样。那娇柔卑微的身影映照在他眸中,重焱眉峰不自觉拧紧,心口处隐隐作痛。
“将头抬起来,别在本座面前这般胆怯。”
“是。”
苏清若依令抬头,但她眸光却始终飘忽不定,仿佛有意避开与他的视线交汇。
重焱看在眼里,却未动怒分毫,只若无其事地又瞥了一眼那重重帐幔遮掩之下的雕花大床,嘴角不经意间轻轻上扬。
“除此之外,你还须为本座做一件事。”
“陛下只请吩咐。”苏清若也不曾多想,脱口回应。
“替本座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