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找着了路,春桃直到傍晚才回了客栈。将胭脂摆在赵景和面前,春桃仔仔细细的叙述了林娘今日的一举一动。不过无非都是些女子出门逛街的日常,听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赵景和看春桃着实疲惫,也没再多说什么,让春桃下去休息了。
春桃夜里做了一个梦: 梦中又回到了下午那个空荡的小巷,春桃在巷子外喊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突然,小孩子的笑声从四处想起,尖锐的,爽朗的,清脆的...诡异的,明明没有人,笑声却是越来越大。远处似是有一顶花轿朝着春桃过来,走的近了,却发现花轿并没有人抬。轿帘被人轻轻掀开,新娘披着盖头走到了春桃面前。“有劳姑娘帮我把盖头掀开。”春桃有些诧异,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新娘歪了歪脑袋,盖头便从头上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涂满胭脂的脸。不是正常的涂抹,而是满脸都是胭脂的殷红色,鲜艳异常,恐怖异常……新娘的笑容要裂到耳根了,大笑着说道:“因为我的手没了......”春桃才发现新娘的喜服袖子竟是空的。还没来的及反应,紧接着从轿子里又钻出来一个红衣新娘,自己用力的扯下盖头,却连着头皮给扯下了,森森的白骨上混合着脑浆与血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淌……接着又是一个,又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衣新娘从轿子里出来,密密麻麻的围在春桃面前,似有道不尽的悲痛,凄厉的哭喊,又混着童声,唱起了那个歌谣:
河神大人忙娶亲,一年四季保平安。
东城有婢好偷窃,凤冠霞帔袖空空,
城西有妾舞妖娆,洞房翩翩断腰肢,
城南贫女最贪食,嫁做人妇撑肚皮,
最喜城北老宫女,四十归来发如藻。
……
春桃大喊一声,清醒了过来,汗水已经湿透衣衫。
那夜之后,春桃总是有些心绪不宁,却偶然间听到守忠向王爷汇报了一件事情:近两年临清县沿海一带的渔民打捞上来过几具女尸,更为奇特的是,这些尸体都穿着大红色的嫁衣,额头涂抹了玫瑰样的花钿,且死状极为恐怖,有被砍掉四肢的,有被拦腰截断的,还有被剥掉头皮的……可惜死者都是些无权无势的贫苦人,多数是奴籍,即使是死了,也没人替她们申冤。官吏接了案子也大多都是走走形式,最后全部不了了之了。于是,民间便以为此案没有凶手,并非人为,而是河神老爷娶亲。后来每逢遇到水患,官府赈灾不利,便有谣传说是河神老爷对亲事不满,降灾于民,非尽人事所能善了的。于是那前些年还进京鸣冤的渔民,近几年也都消停了。
赵景和摇了摇头:“既然牵扯到了赈灾款,要说县令完全无辜,本王是不信。守忠,你且继续调查下去。”
守忠领命,又多说了句:“这明显是同一凶手所为,官府却迟迟对此不采取行动,实乃助纣为虐,不知害死了多少性命。”
守诚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这种人,杀人的时候倒是享受了快感,若让他自己成为受害者体验体验就好了。”
春桃也算是听明白了,估计那首童谣也是这个故事改编的,拨开了神秘感了解之后,内心便也不再那么恐惧了。春桃打了打精神,准备继续今天的任务了。
谁知刚出了客栈,便听到一女子的尖叫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在观看,春桃凑过去,发现是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与一个男人抢包袱。女人的脚似乎是受了伤,站不起来了,却死死地抓着包袱不松手,扯着嗓子大喊着:“我求求你了,把包袱还给我吧……”男人眼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气急败坏的踹了女人一脚,夺过包袱使劲儿跑,不一会儿功夫,就看不到了人影,只留下女人凄惨的伏在地上号啕大哭。众人见没了热闹,便纷纷散去,春桃站在原地仔细端详着女人,想起此人的身份后,突然觉得这或许是个机遇。
此人名叫彩鸳,是春风楼的姑娘,春桃前几日在楼前逛荡的时候见过几次。其实春桃早就想从这些姑娘入手来打探林娘的情况,奈何那些姑娘都是以男人为目标,见到一个打扮普通的丫鬟自然是却连理都不理。如今若能对彩鸳帮忙一二,或许会有些收获。
思及此,春桃赶忙上前,扶上了彩鸳:“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我能帮的上忙吗?”
“姑娘可否为我找辆马车,将我送到春风楼?银子到地方后自会还给姑娘。”
春桃挠了挠头:“我背你可以吗?”别说到地方还钱了,目前自己也实在掏不出那么多钱,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春桃自信自己的力气还是够使的。
彩鸳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春桃,但也没有反对。春桃便蹲下了身子,小心的把彩鸳背了起来。
俩人一路走,一路聊,彩鸳告诉春桃,那个男人是她的心上人,她愿为了他逃离春风楼。可带上自己的所有家当去找男人的时候,却发现他在和别的女人鬼混。想要回春风楼,对方却把银子藏了起来。今日彩鸳趁其不备,偷了包袱想要逃跑,却被对方发现,打断了腿,这才发生了刚刚那一幕。
“那你以后要怎么办?”春桃关切的问道。
“楼里的老鸨对我挺好的,我回去求她,她会原谅我的。之后把伤养好,踏踏实实的待在楼里过日子吧。”彩鸳语气中有些凄凉。
“嗯,也好,总之,活着就会有希望,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春桃真心想要安慰她一下。
“对了,彩鸳姑娘,我有些好奇,你看你们总是不免对一些客人动了真情,那老鸨在楼里待了那么久,总会有一两个情人的吧?”春桃想问问林娘跟陈县令的关系。
彩鸳摇摇头:“据我所知,林娘现在真的没有情人,她年轻的时候曾深爱过一个男人,可惜那个男人后来家道中落,自己受不住打击,失了神智,最后自杀身亡。林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念君,将其视若珍宝,从此以后便只是养孩子和经营春风楼,没再对哪个男人动过心。”
“那她儿子呢?”春桃在此待了好多天了,也没看到有个像老板娘儿子的人出入过。
“他前几年身体不适,便被林娘送到村子里静养了。”
“叫什么村啊?”
春桃觉得,这林娘既然那么爱她的儿子,或许让王爷找名医替他儿子治治病,万一治好了她一感动,就把事情全给交代了呢……
“牛头村马脸巷。那地方虽离这里不算远,却人迹罕至,不怎么好找。”春桃听后,打算先跟王爷汇报,人多总能打听到的。
到地方了,春桃准备将彩鸳放下,却听到彩鸳悄悄凑近了说道:“今日是十三,林娘每月这个时候都会换作男装,从后门出去,看望她的儿子。”说完,便从春桃身上下来,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春桃觉得机会难得,跟踪这一次就可以省了之后打听的麻烦,便赶忙跑到了后门守候,果真发现林娘一身男装打扮,混在客人当中出了门,便赶紧跟了上去。
看着春桃离去的背影,彩鸳表情冷漠,对身后的陈佩瑶说道:“为了演这一出,我把腿都弄伤了,你可得多给我点。”
“自然是少不了你的。”陈佩瑶深吸一口气,神情一派释然,乖巧的说道:“如此,我便没那么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