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感到周围渐渐有些不对劲了,自己作为隆兴寺的熟客,在这寺中,上至主持下至小沙弥,虽不是说都认识,却也都认的过来。可就在一夜之间,隆兴寺的和尚就全换了人,且这些新的和尚直接顶替了原先那些人的位置,还是干着一样的工作,若不是对隆兴寺非常熟悉的客人,是看不出变化的。可那夜春桃睡的很沉,根本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赵景和似乎毫不在意,依照往常的习惯,又去跟新来的僧人论经说法。
春桃这两天跟新来的一位叫善远的师傅熟悉了些,向他询问了原来寺中众人的情况,得知他们这些僧人是从外地化缘过来的,到达隆兴寺以后已是深夜,由主持师傅亲自接待。主持与他们一番探讨后忽有所感,当夜便带领众弟子下山云游,并将寺庙交由他们代管。因出行匆忙,主持来不及向众人交代,便让这些新人顶替原来各自的岗位,维持好日常工作,对外不必声张。
春桃觉得这个理由匪夷所思,但看着对方坦荡的眼神,磊落的举止,最终还是把其他疑问咽了回去。当天下了晚课,春桃在大殿外看到善远师兄,便又厚着脸皮凑过去想跟人家聊天。善远师兄倒是十分和善,脸上的笑容未曾削减半分。
“师傅,你们是从哪个寺过来的?”
“我与众师兄弟皆是从檀山寺一路化缘而来,只是这寺庙位置偏僻,恐怕姑娘未曾听说过”善远沉吟片刻答道。
“啊,是檀山寺啊。我听这里的主持师傅说起过呢~不是在津宁县的檀香山上嘛,师傅过谦了,这寺庙还是有些名气的。”
“没想到姑娘对鄙寺还有了解,我们的主持师傅知道了,肯定非常欣慰...这位施主,天色不早了,贫僧还要去内院打扫,就此告退。”春桃悄悄瞧着善远师傅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但也并不理会这些逐客的言语,放大了声音继续询问:“我听之前那些小师傅曾悄悄议论过你们的那个主持,叫做智然师傅,听说是中年在家中得道,遂了却尘缘,遁入空门,不知他在你们那当主持的话,他的家人会去找他吗,他的妻子可怎么办呀?”
善远看了看周围还有不少香客,好多听了春桃的问题,也好奇的凑过来等待善远的答复。善远无奈,只得耐下心回答:“我们智然方丈早已尘缘了尽,他的家人也都理解他,其妻已另嫁他人,并未来过我们寺中纠缠。”说完双手合十,冲众人行了礼,便匆忙离开。
春桃看着善远离去的背影,寒意已经渗到了脚跟。什么檀山寺,什么智然师傅,都是她编的,这善远师傅,这些新来的僧人果然是有古怪。春桃觉得这些事都是冲王爷去的,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可这赵景和一来,就出了问题。但总算相识一场,该提醒的还得提醒,春桃在原地走了两圈,便提起裙子往赵景和的住处跑去...
春桃到王爷的住处扑了个空,并没找到人,还想着在门外的小院中等一会儿,脑袋却突然一懵,接着昏倒在地...
春桃是被一阵浓烟呛醒的。使劲的把眼镜睁开,春桃观察了下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正殿后平时僧人用于存放物品的偏殿,整个偏殿面积不大,却摆满了平时供奉用的香火、蜡烛,纸钱等物品。看着这越来越浓的烟,应该是殿内某处起火了,以这个屋里的东西,估计火势会起的很迅猛。大火还没烧到春桃这边,现在逃走时间还很充裕...可春桃看了看自己被绑住的手脚,心里的恐惧又多了几分。春桃只在附近找到了一块碎瓦片,要用它把绳子割开会很困难,可为今之计,也只能碰碰运气了。
大火越烧越旺,很快就蔓延了过来,春桃浑身已经被烤的发烫,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可捆在手腕的绳子却没有丝毫松动。死亡的恐惧渐渐蔓延了全身,春桃感到自己已经控制不住的颤抖,但心里还憋着一股劲,捏紧瓦片,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火光中隐约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眼镜已被浓烟熏的睁不开了,可春桃
不知为何就是认定,来人就是赵景和,他来救自己的。殿上的房梁燃着熊熊火焰重重的落在了春桃身边,春桃猛的抬眼,却发现前方并没有任何人...
已经到极限了,春桃扔下手里的瓦片,暗笑自己又自作多情。且不说王爷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就是真的来了,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救自己这么一个小丫鬟。春桃把自己尽量蜷缩起来,安慰自己,重活这一次,张莹莹已经找到了好的归宿,自己的使命也就结束了,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想着想着,就把眼睛闭上了...
春桃似乎回到了六年前逃难的那片荒地上,烈日当头,要把人都烤化了,可一路上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爹爹早在上路的时候被那些抢粮食的人打死了,阿娘现在也无力的躺在地上,只是看着上下起伏的胸口,才能确定还活着。春桃抱紧了弟弟,想要用身体帮他遮挡阳光。可弟弟的身体怎么那么烫啊,烫的像要燃烧起来,弟弟怎么也不再哭闹了,春桃低下头看着面颊已经凹陷露出白骨的弟弟,才想起来,啊,阿娘说了,弟弟已经死了,可自己不相信,一直告诉阿娘弟弟只是睡着了,要抱着他一起去南方。可是...现在连自己也撑不住了...春桃小心翼翼的把弟弟放好,自己趴在地上,等待着...死亡。
阿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出现在春桃面前,俯下身子轻轻亲吻春桃的额头。春桃的手脚可以动弹了,阿娘把春桃抱起来,一步步的往前走。春桃已经泪流满面,双手搂着阿娘的脖子,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小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