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逃亡的时候,遇到另一个更想杀你的人,更尴尬的事情了罢。
以为即将可以逃出升天,周岚韵钻进马车后却撑大了一双杏眼,瞳孔略微地震,吃惊地望着眼前,早已脱离少年时期时青涩,一身玄衣的五皇子殿下。
他比三年前所见时少了几分少年心性,多了几分成熟稳重,表面看上去不喜形于色,但那双凤眸中却隐隐闪过些许戏谑意味,让周岚韵直直的打了个哆嗦。
赵亦良见倒周岚韵进车厢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他抬了眼眸,随即一声轻笑:“我们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呢。三姑娘,还是该叫你二小姐?”
周岚韵现下真的是回去与五个大汉肉搏的心都有了。在皇宫时还期待着贵女众多,他若是泛懒一些就绝对寻不出来她是何许人。
可谁知偏偏在和他对视以后,自己噗通掉进了水里,这下可好本是万中寻一的苦差事,变成了猎物自己送上门。
“好。久。不。见。”
咬着牙说出了这四个字后,周岚韵下意识的想往外逃,却不料掀开身后马车帘子的一瞬间,正巧与在木棉花丛中搜寻的黑衣杀手对视,五个人吆喝两声,向她这边奔来。
周岚韵心下大骇,无奈之际只得再次钻回了车厢,却不料迎面撞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吃痛的惊呼一声。
一抬眸,便瞧见了赵亦良滚动的喉结,不用想准是又磕上了他的下巴。
这人骨头到底有多硬她三年前便知道了,更别提这人长大之后不仅硬还尖了不少,此番直接疼出了泪花,却因外有杀手的缘故不得不强忍着不出声。
“你不是去西楚为质吗?怎么连个护卫都没有!”周岚韵为疼痛,蚊子音都在微微发颤。
她这幅为了生机隐忍的模样,在赵亦良眼中却不是这么一回事,男人自然也是瞧见了外面的五个壮汉,黑眸瞬间暗了下来,嘴角弧度消失。
“到底是个小姑娘。”他一边说着,一边趁着周岚韵没反应过来抓着她的手腕,将人拽进了里侧挨着身子坐下。
而后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这马车中明明很宽敞,赵亦良却仗着自己是个残废占了外面的大半,只让周岚韵坐里面的少部分,最重要的是两人此刻贴的着实有些近。
面对面之际,纤长的睫毛和微张的薄唇映入眼帘,下颚的棱角极为分明。
某个场景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在这生死关头,周岚韵却觉心思异样,脸上发热,只得别过头去,虽然这姿势让身子不舒服,但也总比看着赵亦良心里不舒服的去死强。
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逐渐消失,小姑娘也稍微镇定下来,这才听见耳边重甲与马蹄踏地声愈发清晰,刀戟棍棒的碰撞声更是络绎不绝。
甚至还有什么金属制成的东西撞到马车,不时地发出登登声。
虽然知道护送赵亦良的应是皇家派出的护卫军,可周岚韵的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的,若只是五个刺客定不会打这么久,保不准是有援兵,有多少,战力怎样,她也不敢保证。
小姑娘的两只小手撵着裙摆,心中紧张之余,眼神四下张望,却是见身旁赵亦良神色照常。
“你不担心的吗?”
男人闻言回过头,眼神略微闪烁,继而说到:“...你不用怕,我们不会。”不会有事的。
五个字还没说出全,一柄刀刃非常不配合的掀开周岚韵耳边的窗帘子,周岚韵的神经本就焦虑紧绷,寒芒却突然贴着耳边浮现,她吓得不轻,没忍住一声惊叫,本能的向后钻。
一头钻进了赵亦良怀中。
男人本平静的凤眸骤然微怔,眨了眨,左手在空中犹豫了良久,这才揽上怀中人的肩膀轻拍。
压低嗓音劝慰着:“没事了。”
说着对着探进来的疑问大脑袋使了个眼色,让他自行出去。
马车外收回头的十七本是见追兵清理的差不多,想向殿下禀报一声,没成想,一掀开帘子,目睹了一场喷香入怀的香、艳场面。
自家殿下是个身边儿连宫女都只有两个小丫头的石头人,他甚至怀疑过赵亦良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可如今铁树开花,晚节得保,还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十七捡起脚边长剑,轻描淡写的结果了一身后偷袭的黑衣,一边摇头一边在心中慨叹:虽然不知道那女孩子是谁,只不过瞧着那苗条的身形,应是个绝色佳人,只可惜如今殿下是入西楚为质,要苦了皇妃一路奔波。
当然,充分为主子终身大事考虑的十七,绝不会想到此刻赵亦良在车厢中是如何评价他的。
车厢中的赵亦良是难得的温声哄劝着:“没事了,那人已经死了,不信你自己看看。”
而周岚韵现下其实已经缓过了劲,且注意到马车外连刀枪碰撞声渐渐变小,只不过是对自己刚刚下意识的投怀送抱感到羞耻,面部无法控制的发热,这才没有当即起身。
却在呼气缓解的下一秒感觉到了某人的手,从肩膀移到了腰,她一激灵,这才挣扎着起身,在对视的一瞬间别过头。
赵亦良见人忽的起身,也挺惊讶,本是十七在掀开帘子时带进了一片枯枝挂在了周岚韵的斗篷上,正欲替她处理,却被大力的推开,不禁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不过那腰上的触感似乎还不错...
常年心思淡泊的五皇子殿下为着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异了好久。
周岚韵自然也注意到了脚下的枯枝,心下这才稍稍安定,却仍旧没脸,不看赵亦良出声道谢:“是我带来的杀手当误你的行程了,抱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赵亦良却不以为然:“你以为追你的那五个蠢货会与皇家禁卫僵持这么久吗?他们不过是我用来打乱追兵阵脚的棋子罢了。”
周岚韵终于转过了头美目大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前日有个倒霉蛋落水后,还被人记恨上,我的手下恰巧听到了一对母女的密谋。”赵亦良也回过头与她对视,目光幽深,“正巧,借助他们的力量捣乱,让我摆脱了身后那条疯狗。”
“所以,你明知那些杀手会来暗杀我与姐姐!”周岚韵叫出了声,募然提高的音量,眼中带着不可置信。
赵亦良却对这人的反应有些诧异,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无论是木船上,还是这回,不感谢他也就算了,还全拿他的好心当驴肝肺。
他又不欠她的,她这又是因着谁在这大呼小叫!
有股怒火瞬间上涌,赵亦良的面色骤冷:“是又如何,你若是老老实实呆在湖边踏青又怎会让那五个蠢货找到机会,还不是咎由自取!”
周岚韵闻言,杏眸低垂,不想再争辩:“没错,没什么如何的,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自然比我一个平民百姓金贵。枉我还担心你到北夏会不会受欺负。”
她越说声越小漠然的起身掀开门帘想离开,不掀不知道,一掀才发现,队伍不知何时已经整装开拔,不知是这马车的性能太过良好,还是刚刚争吵过激,她竟没觉察出来。
入目是一条蜿蜒的黑甲长蛇,哪有在林子中休息时的扬散模样,再根据赵亦良的话,那会子八成是他设下的陷阱。
不知还有没有漏网之鱼,周岚韵心中十分担忧还在林子里的王慧忻,当即回首有些焦虑道:“我知道大军赶路不得停止,但我总不能跟着你去北夏吧!”
赵亦良的火气在听到刚刚的担心二字后已然消了大半,听了后半句更是直接挑眉,乐了,“你既断定我不是正人君子,那你觉得我可能会放你离开?”
“你什么意思!”面对赵亦良忽然凑近的一张脸,小姑娘蹙着眉,本能的向后缩,身体却不太听话,一抹粉红爬上了脖颈。
赵亦良停顿的恰到好处,没碰到人,却也将其脸上的惧色与一抹粉红瞧在眼里。
他兴致似乎不错,破天荒的解释道:“这皇家护卫虽是送我,却并不听命与我,借力用用还凑合。
且方才我也是见到你后情急之下想的法子,对外说你是我贴身的奴婢,太过舍不得我,这才能让你躲进来。”
“所以说。”赵亦良似乎有些困倦了,靠在软垫上微阖双眼,“坐上这个马车的时候你就已经走不了了,不信的话你一会可以自己试试。”
赵亦良说完便靠在车背上闭目养生,独留周岚韵咬着嘴唇,着急却也无可奈何,明明无论遇倒事她都可以做到镇定,却偏偏遇到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