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的很快,穿过了喧闹的鬼市,又七拐八绕的走了好一阵,终于在路边摆摊的都仅剩零星几个时,一处错落于此的不起眼的茶楼映入眼帘。
茶楼的样式很普通,也有些破旧,有几处甚至都掉了漆,外表看起来这里似乎没什么异常。
身在冥界,往往看哪都觉得平平无奇,但危险又无处不在。
桃灼打量了好几眼都觉察不到一丝的异常:“真确定是这里?”
这里平静的让他甚至感觉,戚秋寒被耍了。
戚秋寒从袖中拿出了那块刻着“白”字的腰牌:“静观其变吧。”
“要不月神殿下和花神殿下先在外边等着?”池清瑶有些担忧:“万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呢。”
万一南宫妙就是故意引他们过来呢?倘若遇到突发状况,情况不利,他和戚秋寒到时候肯定会想办法脱身,可是桃灼和公孙望舒就不一定了。
一个不太务正业,一个刚刚飞升,进去恐怕连自保都难。
“清瑶说的有道理,万一进去就……”桃灼话说到一半,突然回味过来这句话,好像不太对劲:“等等,你是在变相说我没有战斗力吗??”
池清瑶:“……”
“殿下要进去看看吗?”戚秋寒还是一如既往的征求她的意见。
公孙望舒只道:“我有办法脱身的。”
“拿着它吧。”戚秋寒说着便递来一把扇子。
是戚秋寒常用的那把扇子。
她见对方没有要拿的意思,便强行塞到了对方手中:“还是不太放心。”
公孙望舒不大理解她的行为:“给我了你用什么?”
神官的法器都是很认主的,非是得了主人的授意其他人都用不得。但现在这把扇子是得了主人的授意的,可是给了自己,那她自己怎么办呢?
戚秋寒道:“殿下安好,我便安。”
闻言,公孙望舒心中猛地一颤,对方的语气明明很随意,可又能感觉到对方说这话时,是认真的。
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感觉到过。
这边,桃灼和池清瑶还在争论不休,确切的说,是只有桃灼一个人在喋喋不休的讲话。
内容大概是就是,很不赞同池清瑶把他当新神官一样对待。
戚秋寒看了看桃灼,他那个架势,是一时半会走不了了:“殿下,我们先进去吧。”
公孙望舒点头,抬脚就往里面走。
戚秋寒路过池清瑶身边的时候,有些同情的说道:“要是实在没耐心的话,可以先把他送回去。”
“其实要送回去也挺麻烦的。”池清瑶道:“我们马上就来。”
毕竟不是真的送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回去,桃灼比小孩儿还费劲,来的时候买了一路东西,池清瑶一直拿着太麻烦便收起来了,回去恐怕又要磨蹭耽误一路。
桃灼听见说要把他送回去,他立马便不吵了,他小心翼翼的抓上池清瑶的袖子,一副委屈的神情:“好了好了,别赶我走,我不说了。”
池清瑶急忙解释道:“我没说赶你走啊。”
桃灼脸上委屈的神情瞬间烟消云散,他拉着池清瑶的衣袖便往里走:“那咱们赶紧进去吧。”
茶楼内部没有什么异常,但确实有些破旧,有几只身体残破,眼神混浊的鬼魂,在一盏接着一盏的喝茶。
忽然,一阵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一名蒙面女子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她上衣穿着短袖,露出了白皙的胳膊,下衣是带有鹭鸟纹的蓝色百褶裙,她头上顶着鹿角模样的银饰,另带银铃点缀,她的胸前带着一个月牙形状的银饰,以及许多的银铃。
她遮着面,只露出了一对柳叶眉和一双水灵的眼睛,她驻足于楼梯间,垂眸看着戚秋寒与公孙望舒:“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戚秋寒道:“来寻一位姓白的女子。”
那女子指尖轻点扶手:“白掌柜不在,如果你们要找的话,得等一会了。”
戚秋寒道:“大概要多久。”
她一边问,一边和公孙望舒找地方坐了下来。
那女子道:“大概三盏茶的功夫。”
说话间便有人给她们上了茶点。
戚秋寒道:“既然白掌柜不在,那我能否单独问姑娘几个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子答应的出奇的爽快:“可以,上来吧。”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直接就往楼上走,戚秋寒将那把生锈的剑放在桌上,跟了过去,正要上楼时,她想了想还是折回来嘱咐道:“这儿的东西殿下还是先别吃了。”
公孙望舒淡声道:“没打算吃。”
毕竟冥界能吃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给鬼吃的,活人吃了这些,指不定会有什么副作用。
戚秋寒叮嘱完才放心的上了楼。她刚走,池清瑶便牵着桃灼的手进来了,桃灼好奇的东张西望,看起来还想四处走走,池清瑶也只能跟着他转,好似是兄长在照顾弟弟一般。
终于是等桃灼转够了,池清瑶才带着他来到了公孙望舒这边:“殿下,秋寒没和您在一起吗?”
“去二楼了。”公孙望舒的目光依旧看着那把剑,剑身生锈的历害,在戚秋寒原本拿过的地方,掉了一大块锈迹,隐隐约约露出了剑的名字,只是依旧有些模糊不清。
池清瑶道:“那我上去看看吧。”
免得遇上什么危险。
公孙望舒刚想说自己也上去看看,余光中却见桃灼拿起了一块茶点,她误以为对方想吃,便提醒道:“别吃。”
桃灼手上的动作没停:“我不吃,我看它做的样子不错,就想看看它是什么馅儿的。”
他当然知道冥界的东西不能乱吃。
“公子请留步。”
闻言池清瑶正要上楼的动作一顿,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那二楼的楼梯口站着一位蒙面女子。
公孙望舒也循声看去,还是刚刚的那名女子。
池清瑶道:“我有一位朋友在上面。”
那女子却道:“楼上只有我一个人,公子大概来错地方了。”
“不可能。”公孙望舒立刻道:“她上去都没有一盏茶的时间。”
什么叫楼上只有你一个人?
那女子厉声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你……”公孙望舒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却听得身后一阵桌椅板凳被掀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惨叫:“救救救救救救救!这是什么东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它它它它它爬上来了!!!”
池清瑶立马来到桃灼的面前,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那只乱晃的手,那只白皙的手上正有小半截虫子在往手里钻,周围的肉都变得青紫,只一瞬间,那露在外边的虫子便钻入了桃灼的手中,透过皮还隐隐可以见那虫子正在往手腕处钻。
池清瑶突然用力抓紧了桃灼的手腕,伸手划开了他的整个手背,将那虫子剔了出来,此时在那虫子停留过的地方,血液都变成了黑色,他手上的皮也开始一点点的烂掉,池清瑶飞快的掐动法诀治愈了他手上的伤。
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一瞬间,快到桃灼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还在隐隐发疼的手还在提醒着他。
他本来只是单纯的觉得那茶点样子不错,想看看里面是什么馅的,掰开一看里面似乎是豆沙,可再细一看却看见了一个黑点,他有些好奇的将那黑点挑了出来,却发现那是个虫卵,桃灼还在想为什么茶点里面会有虫卵时,那卵便突然破了,紧接着便爬出来一条小黑虫子,在他愣神时飞快的爬上了他的手。
也就在此时,桃灼才堪堪反应过来。
但还没等众人对那女子发难,突然间整个茶楼颤了几颤,天空中,一阵阵狂风怒号,紧接着一道道惊雷在茶楼外乍现。
“这是雷劫……是有人要在这里渡劫。”池清瑶有种不好的预感。
能是这种阵仗渡雷劫的神官,放眼天庭都屈指可数,而他们这一行人中,正好有两位渡劫时可以达到这种阵仗的人。
池清瑶前几十年刚刚渡过一道,雷劫不会再来的这么快,那么,便只剩下戚秋寒了。
一念至此,三人立马将刚刚的事抛之脑后,下意识的便要走。
那名女子却并不想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几位,我这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你们先走。”池清瑶道:“该去哪找去哪找。”
“好。”桃灼此时没有墨迹,抓起公孙望舒的衣袖便往外跑。
西海:
此时的西海海上,雷电交错,乌云密布,海面上海浪翻涌,浪更比一浪高,波涛汹涌的水势被一股强大的法力卷起,形成了数道通天地水柱。
而在这风暴中心的蓝衣女子,正是戚秋寒。
算上这一次,这是她第三次渡第四道雷劫。前两次每每都是临近结束,一不小心被天雷劈中,而前功尽弃。
“轰隆!轰隆!轰隆!”
此时,三道天雷应时劈下,前两道天雷,她应付的游刃有余,第三道时确实惊险的擦肩而过。
而这才刚刚开始,不给她喘息的功夫,紧接着,第四道、第五道、天雷接连劈下。
桃灼与公孙望舒赶到西海时,险些被翻涌的水浪卷进去:“天啊,她这是渡雷劫还是渡命劫啊。”
公孙望舒看着这阵仗,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她渡的天劫,第三道,还是第四道。”
“是第四道。”桃灼回复道:“但这已经是她渡的第三次了。”
公孙望舒问道:“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过、她这次恐怕也很难能渡过去了。”桃灼说着咽了口口水。
在那几道通天的水柱中,他看到了几道不善的黑影。
戚秋寒是从冥界来到的西海,但在来到西海前,其实渡劫就已经开始了,在她来的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从冥界卷进来了多少鬼怪。
虽然神官渡劫是会在周身形成一道法场,来保证自己渡劫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但此时又恰恰是一个神官最薄弱的状态,天庭中因为被干扰渡劫而意外陨落的例子数不胜数。
本身已经不太妙的局面,应着一位女子的到来,变得更加不太妙了。
“清瑶!你怎么把她赶到这了?!”桃灼大惊。
她来了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也不想。”池清瑶道。
本来在冥界打的好好的,她突然便开始往北边跑,池清瑶追她追到北海,但她既不恋战也不还手,只一味地跑,在临近西海时池清瑶看到了几道通天地水柱,他大概猜到对方是什么目的了。
那女子甚至几次被池清瑶打入海中,但她还是不要命的往这边跑。
现在,那女子正试图往戚秋寒那里跑,明摆着是不想让戚秋寒好好安稳的渡了这个劫。
虽然神官渡劫时身边的法场可以保其不受干扰,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碰上不要命的人往法场里冲,一定程度上还是会被干扰。
“你干扰人渡劫你多缺德啊!!”桃灼手中变化出一条细长的鞭子,挥鞭便将她绑了回来。
那女子没有防备,被桃灼绑回来还甩出去了几百米远。
池清瑶也紧跟上那女子,反正是不能让她再回来了。
“我去帮清瑶。”桃灼说完便不见了踪影。
那边的战况激烈,池清瑶手持竹箫,随着旋律,水在他的操控下将有条不紊,又有桃灼在一边帮扶,二人很快便占了上峰。
但不知那女子丢出了什么刺中了桃灼,趁着池清瑶去看桃灼的空挡,她便立马抽了身。
接着,她拿出了一个小皮鼓,抱在怀中很有节奏的拍打了两下,她的面前便出现了几十个“人”。
或者说他们是几十因怨念而存活的鬼,他们有的断了胳膊腿,有的甚至连头都没有。
公孙望舒在这几十只鬼中,看见了几只刚刚在茶楼中一直浑浑噩噩,喝茶的鬼。
随着那女子拍了几下皮鼓,那几十只鬼便开始像疯狗一样扑向池清瑶与桃灼,虽然每次都被打回来,但他们的扑上去的时间却都不间断,法力打在他们身上,就好像是不痛不痒一般,丝毫不给池清瑶和桃灼接近那女子的机会。
这样下去,池清瑶和桃灼迟早被耗到法力不济。
可紧接着,公孙望舒看到了令她更为震惊的一幕:那些被池清瑶和桃灼打的躯体七零八落鬼,他们散落的肢体竟还在争先恐后的往前面扑,好像就是不耗死池清瑶他们就不算了结。
公孙望舒听着那女子有节奏的拍打着皮鼓,她的周身凝聚了一种似鬼似人的气息。
在桃灼挥鞭将扑上去的那一只鬼劈开后,飞溅出的黑色血液,刹那间使公孙望舒的脑袋里闪过了:“苗疆女。”这三个字。
突然她脸色大变:“不要沾血!!”
在六百多年前,公孙望舒曾与一位苗疆人打过交道,苗疆人善养虫蛊,但不会随便轻易下蛊,一旦被下蛊,则很大概率虫蛊无解,他们苗区中的每一个人,炼制的每一种虫蛊都不一样,解药也只有炼制的人才有。又或者,你能杀了那个给你下蛊的人,母虫一死,剩下的虫蛊自然而然的也会消失。
倘若一不小心中蛊,无论是人、鬼、神、妖,得不到救治都免不了被折磨一番,虽然神、鬼、妖,一身的法力是可以暂时压制蛊虫的发作。
可那只是暂时压制,虫蛊在你的体内是日渐增强,而你是一天天的虚弱,只要拿不到解药,你的浑身上下到最后都会爬满虫子。甚至到最后你流出的血液里都带着虫卵。只要救的不及时,下场死的会相当凄惨。
所以,现在在攻击池清瑶和桃灼的,应该不完全是鬼,而是被下了虫蛊的鬼,所以虫蛊的母虫不死,哪怕他们被打的只剩下一片骨头,只要剩下的骨头上还有虫蛊,便能不休的继续打。
到了这种程度,便已经是虫蛊爬满全身,那么他们飞溅出来的血液中肯定带着虫卵,所以他们的血,是万万不能沾的!!
此时再想想,桃灼在茶楼里发现的那只虫子,以及虫子爬过他的手背后,整只手溃烂的样子,也许在茶楼时,这个苗疆女便早就想置他们一行人于死地了。
换句话说,这个苗疆女大概是清楚的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身份,而且是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公孙望舒刚刚提醒完他们,却见那苗疆女已经消失了,一瞬间,她感觉背后一凉。
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自己的肩头,那人幽幽的说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呢。”
公孙望舒猛然回头,却被那苗疆女抓着肩头往水里摁,下坠时,她清楚的看见有几只黑色细小的虫子顺着对方的胳膊在朝着自己肩头爬。
公孙望舒大惊,这东西真爬上来可是送命的,她的心中第一次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慌乱中,她左手拿着那把生锈剑,对着对方的手狠狠劈下,右手又紧忙去抓一直带在腰间的白玉笛,却误抓出了一把扇子。
病急乱投医,她也不管到底能不能用,一直甩了一扇子,瞬间,一股力量在她们之间炸开,逼的对方不得已松开了公孙望舒。
不过很快,苗疆女便发现这只不过是一道不强不弱的力量,见状,她嗤笑道:“怎么,天庭的人就这点能耐。”
“你就是白掌柜吧。”公孙望舒答非所问的说道:“也许还是盘踞在冥界南方鬼域的一位鬼王。”
毕竟在外人的地界上抓鬼下蛊,那她估计早就被抹杀了,但如果是在自己的地界上呢?
她笑了,笑得身上银饰叮当作响:“南方鬼域,白烟。”
“你说的不错,你现在知道不也晚了吗?早点知道还能回去搬救兵。”白烟此时才细细的打量了公孙望舒一番,接着,她问道:“你是谁。”
她察觉到对方的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一股邪气,这不免让她有一丝好奇,天庭的神官,身上怎么会带有这种气息。
公孙望舒回答道:“天庭中的普通神官。”
“你可不是。”白掌柜笑道:“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跟你深究这件事。”
说着,她看了看依旧处在缠斗中的桃灼和池清瑶二人,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西海中心的水柱上。
“你可给自己积点阴德吧!”桃灼对着这边就是一阵痛骂,他努力抽身出来便想将白掌柜绑离西海。
“哦,那你就去死吧。”说着,白烟拍了两下皮鼓。
两只身材高大魁梧的鬼突然出现在了桃灼的左右,不等他反应便猛地一巴掌将他拍进了海里。
于此同时,一道残影闪过,在桃灼即将跌入海中的前一秒,他被池清瑶抱了起来。
“你还在分心看他们?”紧接着白烟又拍了拍皮鼓,刚刚围着池清瑶的那些鬼,听到号令,瞬间便移过来围住了公孙望舒。
“殿下——”池清瑶见此又慌不择路的往公孙望舒这边赶。
白烟冷笑道:“真蠢。”
此时,公孙望舒才大梦初醒般的反应过来她真正想干什么:“别过来!!”
迟了,就在公孙望舒话刚出口的一瞬间,池清瑶便被白掌柜丢出的东西划到了双眼,紧接着那东西又顺着往下划,划烂了池清瑶的半张脸。
他吃痛,眼前一片黑暗,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流下,最后的余光中,他只看到周遭是一片血红,他松开了桃灼,好巧不巧的被一道海浪拍中。
白烟现在正真想解决的人不是桃灼,更不是公孙望舒,而是池清瑶,毕竟现场能打的只有他一个。
只要解决掉他,那剩下的两个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池清瑶被海浪拍了下去,桃灼受了伤,公孙望舒没有多少法力,白掌柜让他们继续在原地跟那些鬼缠斗着,自己则去了西海的中心。
神官渡劫时在周身凝结的法场,可以隔绝开靠近人,也可以将自己的雷劫聚集在法场之内,以防雷劫乱劈,造成不必要的后果。
但在渡劫时,所要凝结这种法场的前提就必须稳住心神。
所以只要稍微干扰一下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