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沈黎本来对及笄一事并不怎么上心,可是那日陆湛霆这么一说,她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暗暗期待那日的到来了。
想到这儿,沈黎摇了摇头,收起不平的心绪,去向老太太问安。今日一早就有人老通传老太太今晨起来便体乏无力,没有食欲,这会已经去请大夫了。
“不过是没有食欲罢了,怎么就非要姑娘伺候。”莲心提着食盒,跟在她身后,有些不平,这老太太每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让三姑娘侍疾,也不管姑娘是否要去学院,一次两次还好,可是次次都是姑娘,其他几个姑娘每次不过是去看看,抹两滴眼泪就罢了。
“切莫胡说,侍疾是做孙女的本分,其他人如何跟我有什么干系。”
“姑娘你就是心太软,对老太太这么好,也不见她对你有什么好多。”
沈黎又何尝不知道,老太太是偏心,她最喜欢的是孙子,她们这些孙女本就不受待见。不过这种面子上的事情她现在暂时还并不反感。
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的瑾院,沈黎进去的时候大姑娘和儿姑娘已经走了。
“三姑娘昨晚睡得不错吧?大姑娘和二姑娘都走了。”伺候老太太的嬷嬷说道。
“嬷嬷说的什么话?两位姐姐又不侍疾,自然要早些赶着去书院。不过嬷嬷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嬷嬷请两位姐姐回来侍疾,想必她们手脚利落,肯定比我强许多。”
沈黎一番话,夹枪带棒,刺得嬷嬷脸都肿红了,又不知该怎么反驳。
沈黎走到老太太床边坐下,摸了摸她额头,又轻声和身边的丫鬟交代着什么,已然把嬷嬷忽视了。
管家请的大夫也很快到了,沈黎给他让出位置:“有劳了。”
彭大夫胡子花白,是京城中有名的郎中,时下京城里高门大户有个头疼脑热不是请御医就是找他。
彭大夫把了脉,沉吟片刻:“老夫人并无不妥,只是有一处脉象古怪,先开一方暖胃的方子吃着,看看有无效果。”
“请问脉象古怪在哪里?”沈黎上前一步,低声问。
彭大夫见沈黎是个小娘子有些迟疑:“可有夫人在?”
夫人昨日就去了奉恩寺,要住上几日才回来,月姨娘又借口府里杂事冗多,走不开身,哪里来的夫人,沈黎叹了口气:“彭大夫不必顾虑,您随我去外间。”
“不是我不想讲,实在是此脉象过于奇特,你又是个小娘子。”
沈黎屈膝福了一福:“既如此,这脉象就先只告诉我一人,我不会说出去,等三日后再请您来诊脉。”
彭大夫蹙眉想了想:“好罢,是滑脉。”他说完,又担心沈黎还不懂,“就是怀孕的脉象,可是老夫人这个年纪实在是荒谬,因此老夫觉得有可能是新的病症。”
沈黎自然懂滑脉为何,只是乍然听到还是觉得太过离奇,也只有彭大夫的解释说得过去。老夫人高寿,必然是有什么新的病症。
彭大夫又道:“那药方子除了暖胃之外也有其他作用,若是三日下去,仍旧头疼乏力,没有其他病状的话,就可以确定是出现了从未出现过的奇病,届时以我之力恐怕不足,小娘子须告知家中长辈,试着请宫中御医来一趟。”
这话的意思就是很严重了,沈黎蹙眉,谢过彭大夫,亲自送他出府。只是这御医其实说能请就请的,沈家又不是什么高门世家,更不是皇亲贵族,怎么能请到御医。
折回老太太院子,沈黎有些烦心。倒不是她有多关心老太太,前世她被迫嫁给张守城之时,她在祖母院门口跪了一天一夜,也没有见上老太太一面,后来才知道这主意就是老太太出的。若是说重来一世她就把老太太做的这些事情都忘记了,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只是这一世她和老太太暂时是一条船上的蚱蜢。
如果老太太现在就走了,于沈黎来说有害无益,虽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沈黎不喜欢这种偏离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走进院子,就见月姨娘急匆匆地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象是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沈黎蹙眉:“这几天府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大事是没什么,不过听说月姨娘拿了掌家权后老太太很不满,两人发生了争执。具体的也不清楚,就是说有人看到月姨娘最近天天晚上往老太太这里跑。”
沈黎挑眉,天天晚上往这里跑,那沈父怎么办?她不信月姨娘是自愿的。
“去查一查月姨娘每天来这里做些什么。”
“好。”
交代完,沈黎抬脚进院子,刚进去,嬷嬷就迎了过来,“三姑娘,大夫究竟怎么说啊?”
“没什么,他说祖母脉象平稳,不该有这些症状,先吃药,三日后他自会再来诊脉。”
“没了?”嬷嬷提高声音问。
“嬷嬷还想有什么?”沈黎猝不及防转身看着她。
嬷嬷讪讪,“自然是想老太太快些好起来。”
三天很快就过了,彭大夫再次来问诊。这次沈父、叶如惠和月姨娘都在。
“怎么样?”彭大夫一收手,沈父便上前询问道。
彭大夫叹了口气,摇摇头:“不乐观。这怪症我从未见过。”说完看向沈黎,见她摇头,知她遵守约定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去。这才又将当初告诉沈黎的话又说了一遍。
沈父一听,脸色铁青,“胡说八道,你这庸医,休要胡言。”
沈黎就知道是这样的,尤其时沈父尤其重面子,听到滑脉只会觉得大夫在胡说,他的脸面受损,而不会去想是否有隐情。
“沈大人若是信不过老夫,又何必请老夫过来,这脉象就是御医来查,也是滑脉,老夫都已经说是为所未闻的怪症了。”彭大夫一向受人尊敬,哪里被人如此指着鼻子骂过,当下就药甩手不干了。
沈黎本就站在最外面,见彭大夫气急而出,悄然跟了出去,“我送送大夫。”
彭大夫一见是她,气消了些。
“彭大夫,家父许时太过担忧,一时气急,望大夫莫气。”
“小娘子,实在是令尊……哎。”
沈黎知道他是什么感受,沈父这个人最爱沽名钓誉,“彭大夫,请问我祖母有没有中毒的可能。”
“这个可能我也想过,只是没有查出任何中毒的迹象,或许是老夫医术尚浅。小娘子不如染发令尊想办法请御医来。”
沈黎返回后老太太院子,见沈家众人围着老太太哭哭啼啼,脑仁生疼,便又折回了品颜轩。
“姑娘就这样走了,要是被她们发现又该说姑娘了。”
“你就别操心了,你家姑娘不在意。”沈黎淡淡道,“月姨娘的事情如何了。”
“虽然说没有确切证据,但是月姨娘每日回去都要发脾气,因为老太太的缘故,老爷已经在新进府的那个小妾那里半个月了。”
沈黎点头:“或许月姨娘的把柄已经来了。”前世月姨娘是将公中钱财私吞,还变卖了一家店铺给娘家人,不过那都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没想成这一世月姨娘似乎送了个更大的把柄上来。若是老太太这样真是月姨娘做的,那她一定会松她一份大礼。
老太太这一病,一连几天没去学院,自然也没去长公主府。有些人就坐不住了,派车蘅来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沈黎见到车蘅,眼前一亮,“我记得湛王有个至交好友,据说是医学世家?”
车蘅不知道怎么了,不过对着未来王妃自然是要知无不答:“王爷是有个医学世家的朋友,现下还在王爷府上住着。”
沈黎一喜,“太好了,劳烦车大哥替我向湛王带句话,就说我祖母得了怪病,可否请那位朋友看上一看。”
车蘅自然是应了,这下未来王妃为何几日不去长公主府的原因也知道了。
是夜。
沈黎又陷入了梦境。
“祖母,求求你,你劝劝父亲不要将我将给首辅……”
沈黎跪在雪地里,连声哀求,昨日沈父派人告诉她,要把她嫁给首辅大人,要她好好准备,以此换取沈家存活的机会。她昨日求了沈父一整日,可是沈父别说松口了,连见都没见她。迫不得已,她今天才来找祖母,希望祖母可以帮她说句话。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瑾院的门就没有开过,平日里总有下人进进出出,今日竟然连下人都不出来了。
“祖母,求求你了……”
沈黎腿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时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只穿着云丝绣鞋的脚,沈黎大为惊喜,“祖母肯见我了?”
她说着抬起头 ,见到却是沈晴。
丫鬟给她撑着伞,她在伞下轻轻一笑:“阿娘说明日就送我走,让我跟妹妹道别,多谢妹妹愿意嫁给首辅。”
“三妹妹,我们沈家几个姐妹中你最漂亮也最聪明,祖母和父亲这么做也是被逼无奈,你只有你才能得到首辅的心,只有你才能救沈家。”
沈黎痴痴地望着沈晴的身影,脑子里轰一声,原来竟是祖母和父亲的注意,她却还在求祖母帮帮她。何其可笑。
“不要,不要!”
沈黎觉得快要窒息了,像是有人蒙着她的口鼻不让她出气一般。
“姑娘,姑娘醒醒。”
沈黎被叫醒,这才发现原来是被子蒙住了自己。
“姑娘做噩梦了?”
“嗯,好久没做了,没想到今日又梦到了。”
沈黎除了一身汗,睡意也没有了:“什么时辰了?”
“辰时,姑娘不睡了吗?”
“不睡了。”沈黎不是圣人,要她对沈家众人没有仇恨太难了,她不仅有仇恨,她还想报仇,“我想沐浴,那位神医来了后叫我。”
出了一身汗,沈黎浑身上下粘腻得很,迫不及待地想洗个澡了。
靠在浴桶上,沈黎满足了,大概是因为前世在雪地里跪了几天,导致她这一世特别畏寒,还喜欢泡澡。
神医段靳斯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了,除了他还有一个人——陆湛霆。
沈家上下对于陆湛霆的到来诚惶诚恐,沈父率着众人战战兢兢地出门迎接:“王爷千岁,不知王爷驾临,下官该死。”
“无妨,本王是陪同段大夫前来的。”
沈父更加懵了:“这位段大夫?”
段靳斯勾起他平生最和善的笑:“沈大人,某此次前来是受三姑娘所托,为老太太诊脉。”
沈父笑容一僵:“谁?”
“三姑娘。”明眼人都知道沈父是不可置信,偏偏段靳斯故意再提醒一遍。
沈父干干地笑了几声:“如此,那有请,下官带路。”
还没走两步又听到湛王问:“不知三姑娘在何处?”
“回王爷,她大约还在院子里待着。”随即吩咐了下人,“快去叫三姑娘来。”
陆湛霆却是阻止了:“无妨,本王去看看就行了。”
沈家一家人更加懵了,疑心自己听错了,可是眼前的湛王还再等着他带路。回过神来,沈父擦了擦额头的汗:“王爷请跟下官来。”
所以等沈黎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以陆湛霆为首的一大群人。
“你怎么来了?”沈黎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父听到沈黎这般问话,快吓得晕了过去:“你怎么跟湛王说话呢?”又转头赔罪,“王爷恕罪……”
话还没说完,陆湛霆救打断了他,“无碍,本王和三姑娘之间没有这些虚礼。”
这话无疑是陆湛霆故意说给沈父听到,沈黎心里叹了口气,接着就发现好多目光盯着她,像是要把她扒一层皮一般。
什么叫没有虚礼,她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不用虚礼的?沈黎都不用思考就知道沈家的人会怎么想了。
沈父起初愣了愣,随即笑得眼睛都没了,要知道陆湛霆在大梁就是权力的象征。谁不想讨好他,如今他的女儿竟然入了湛王的眼,简直就是天降横福。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招待湛王。”沈父对着沈黎使眼色,然后告退,说是带段靳斯去瞧一瞧老太太。
沈黎叹了口气:“王爷,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