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涵,你给他们道个歉吧,这事儿确实是你做的不对。”Alpha说。
另一个Alpha说:“再怎么样,也不能对小孩子动手啊。而且这里路不平,多危险。你还把人家钱弄丢了,道个歉吧。”
Alpha们是有些烦躁的,少年们聊天本不影响进度,但杨涵这么一折腾,进度就被影响了。
原本他们可以在天亮前回去,现在倒好,已经浪费半小时。
杨涵咬着下唇:“我是把钱弄丢了,可是就一块……”
动手推人是不对,但路由没受伤。钱丢了是实话,可他怎么能为了一块钱道歉?
盛雪河拍着少年的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慰,又同其他少年说:“现在很晚了,你们先和其他老师回去好不好?早点回家,就可以早点休息。至于路由,我单独送他。”
“路由丢的东西,我会帮他找回来。”
“你不会要下水吧?”
“你跟着他们先走吧,我来找,我也会游泳。”
虽然盛雪河是Beta,但光看盛雪河这脸,Alpha们就不忍心他受苦。
尤其是他的面颊带伤,更添几分艳色与脆弱。
盛雪河说:“再不走的话,天真的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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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由看着盛雪河在河边脱鞋,眼睛湿润:“盛老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很麻烦。”
“不要给自己太多负担。”盛雪河原本想去摸他头,想到自己刚刚碰了鞋,不干净,又缩回了手,“是我们做错了事,我们应该负责。你是受害者,你没有错。”
喉间仿佛被塞入棉絮,哽得说不出话,事实上,他想说的有许多,但似乎又无话可说。
复杂的情绪涨满他的胸腔,等路由调整好情绪时,盛雪河已一头扎入水底。
这条河流并不急,深度尚可,平时他同朋友会来游泳。
盛雪河偶尔会冒出头,换个位置扎入水中,寻找路由丢失的硬币。
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路由丢的不是价值低微的硬币,而是稀世珍宝。
等待许久,这次盛雪河在河底的时间较长,他有些惊慌。
村子时常会宣传,不要孤身游泳,夏日小心溺水的消息。
可怕的念头涌上大脑,路由唤了两声,无人回应。连滚带爬地爬起,在下坡路看到浩浩荡荡的人群,看到最前方穿着白褂工服的熟悉面孔,眼睛一亮。
“闻哥!你快来救救盛老师,他下水之后,很久没有起来了!”一想到盛雪河可能出事,路由的眼泪直掉。
“盛?”
“不会那么巧吧,不会是盛雪河吧?”
“司杭,盛雪河是不是你们组的?这个姓有点少见。”
在听到“盛”这个字的时候,傅异闻迅速带着他往前走,没有丝毫犹豫。
身侧的司杭在原地犹疑,或许只是同姓。
而在司杭收到群聊内的消息时,面色大变,脚步慌乱地跟了上去。
“别哭,盛老师会没事的,”傅异闻动作很快,脱下自己的白色工服,快速而短暂地拥抱了一下路由,“相信我。”
相信我。
富有颗粒感的嗓音,似是拥有神奇的魔力,给予路由奇异的力量,将支离破碎的情绪重新搭建。
在傅异闻正准备抛下工服入水,河面骤然激起剧烈的水花,白色的浪花朝四面八方飞溅。
所有人的脚步戛然而止,在正前方,金色的阳光斜照在水面上,水中央有一少年破水而出,微抬的下巴与纤白的脖颈形成极具美感的动线。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瞧他,在水中平稳后,缓缓侧过脸颊。
背后的碧绿淹没了他,穿过树叶缝隙的风声,把绿叶撞碎落下。
傅异闻在原地凝视,司杭的瞳孔逐渐缩起,身后的Alpha为之惊艳赞叹。
他们早知道盛雪河样貌出色,却不知到达如此地步,仿若是一副风景画。
傅异闻脚步微动,在一片死寂中前进,朝前伸出手。
离岸边不远的盛雪河,顺势借着对方的力气破水而出。
Alpha们想近距离、更清晰地一睹美景,却只能遗憾地看着白褂工服罩在盛雪河的身上。
盛雪河本是想拒绝的,低头发现,自己的衣物被水泡过后,贴身到几乎透明。
“谢谢。”
他的肌肤雪白,脸颊带有似红网的擦伤,红与白的极端碰撞,让他看起来有一种热带雨林的野性美感。
傅异闻敛下眼底思绪:“上过药了吗?”
盛雪河张了张唇,今天出门得急,忘了。正是这一瞬的迟钝,让傅异闻得到答案。
“他是我的组员,现在要和我一起去调研。”盛雪河手臂上来不及撤去的属于Alpha的手,让司杭的声线不自觉染上愠色,“放开他,”
“跟我走。”司杭直勾勾地盯着盛雪河。
傅异闻语气平淡:“用现在的样子,继续调研?”
司杭沉默。
淡光折射出盛雪河身上正在滴落的水珠,透明莹亮的小水珠从睫毛上滚落面颊,顺着眼尾一路下滑。
如果放任下去,盛雪河会感冒的。
“他不该跟你走,”傅异闻平静地替他做出决定,“他应该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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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队伍居住的地方就是生物与农学学院的宿舍楼,让盛雪河比较意外的是,傅异闻在这里呆了也有一段时日,他却从没见到过傅异闻。
“也许会有些大,”傅异闻递过套有防尘罩的衣服,他解释,“我这里没有新衣服,这套不久前刚送过干洗。”
盛雪河并不在乎衣服是否新,又是否洗过,对他来说,衣服能穿就可以。他道谢完毕后,进入房间开始更衣。
路由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硬币,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傅异闻走来时,他问:“闻哥,你给我买的书,我都看完了。”
“都背下来了吗?”傅异闻问。
傅异闻给路由买的书,一整册,约莫十本。路由并没有背完:“真的有人能背下来吗?还有那本新概念,一本可以背完吗?”
带有困惑的嗓音,仿佛虚浮在半空,脚不点地。
“背完这一本,你就一本了。”傅异闻告诉他,“当你背完全部,你就是一个理论知识丰富的飞行员。你接下来该做的,是充实自己的实操。”
“不要低估自己,你可以做到的。”
一本对路由来说是美好的梦想,高考距离他似乎还有很远,但给他的时间又似乎很少。
等盛雪河换完衣服,傅异闻主动提出送他们上山。
盛雪河不希望再麻烦傅异闻,傅异闻却以温和,却强势不可拒绝的态度告诉他:“我对这里熟,现在天黑了,你们可能会迷路。”
身侧的路由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条路他走了十余年,就算夜里下暴雨,他也不会迷路的。
傅异闻同路由似乎很熟,二人交往熟稔,可以看出,路由对傅异闻极其尊敬,一口一个“哥”。
在这样的对话中,盛雪河习惯性保持沉默,不去打扰对方的交谈。
这种时候,傅异闻总是会不经意地将话题抛给他,让他来接话,或是询问他的看法。
完美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感受,不会让人感到被忽视的低落。
也许这就是傅异闻受欢迎的原因,绅士、礼貌、体贴,完美到无可挑剔。
不会有人能够拒绝傅异闻,就像是,很难有人会不喜欢傅异闻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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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楼前的院子里,前方的阴影之中,有一道修长的阴影。待他转过身来,灯光才一寸寸照亮他的身形。
顾浪恰好从阶梯埋下,古怪地看了一眼杵着不动的司杭一眼,对着傅异闻打了个响指:“老罗急着找你呢,说要看看你那批蛋。”
对傅异闻孵化的这批蛋,顾浪极其有兴趣,跟着傅异闻一同前往生物基地,留下盛雪河和司杭二人在院子里。
盛雪河换了一身衣服,白卫衣黑外套,显然不是他的尺码。
司杭:“你擅自改动了教学方案。”
按照他们的计划,他们需要继续原老师的进度进行授课。盛雪河却选择讲解初一的知识点,与他们的计划背道而驰。
盛雪河:“我看过他们的练习册,基础知识并不扎实。一味传授新知识,只会让他们难以消化。”
“所以呢?”司杭突然的反问,让盛雪河愣了愣。
“我们只是来走个过场,报告内容写得好看就行。打分的人更在意的是我们做的‘加法’,而不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加固。你明白吗?”
“可是‘加法’并不适用。”
司杭朝盛雪河靠近一步,身高优势让他处在俯视的角度。
他问:“和我们有关系吗?”
“他们本身的水平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我们为他们打好几个知识点基础,他们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和命运吗?别开玩笑了。”司杭逐字道,“一周不到的时间,能改变什么?”
盛雪河的沉默,让司杭有些紧张,对方的眼神过于平静,显得这双本就浅色的眼眸更加冷漠,且不近人情。
“不能改变,便什么都不做吗?”盛雪河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们的目的是高分,不是来当救世主。收起你那无聊的骑士精神,没有谁可以拯救谁。”司杭毫无保留地释放属于Alpha的压迫,试图让对方屈服,“农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政客,每个人的命运,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已经注定。”
“我没想当救世主,我只是想做这件事。”盛雪河并没有因为逼近的压力有所退缩,反而冷静地直视对方,“农民当然可以成为政治家,前提是,他想且愿意去做。”
“一个人不往前走,就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因为‘我’注定要成为这样的人,而是‘我’要让我成为这样的人。”
这番言论在司杭看来十分疯狂,他不留情面地哂笑:“你真的以为,所有普通人都能像你这样吗?别开玩笑了。大部分普通人整天浑浑噩噩,做着没有意义的事。而这样的人,天生平庸却不求进取,宁愿自甘堕落,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
“就拿你带的班级来说,又有多少人在认真学习?又有多少人在虚度光阴?一节课下来,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就这样一群人,有什么地方值得我们浪费心思?他们没办法做出任何贡献,最后还是要靠我们建设社会。”
司杭告诉他:“是他们自己放逐自己,而不是我们冷血无情。”
轻笑声随着浅浅风声飘进耳膜,一闪而过的笑意让司杭短暂的失神,等他再度想要捕捉,它已消失不见。
只有他剧烈的心跳声,是它存在过的证明。
盛雪河五官精致至极,然而神色冷漠,丝毫不因对方言语慌乱。
这一次是盛雪河主动靠近,司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后退,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呼吸都要缠在一起。
等到他的后脚跟抵在台阶上,无路可退后,盛雪河带着嘲弄的声音,如冰雪坠入耳膜,带来无尽的寒意。
“你享有的资源优势,足够让你成为任何人。占尽便宜的你,却指责一无所有的劣势者自甘堕落。”
状若琉璃的眼底,倒映着属于自己的面孔。而司杭却认为,里头无比讥诮。
“收起你的精英主义论,你的优越感,只会让你看起来很可笑。”
司杭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盛雪河,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骄傲且好强,不会为任何事低头,傲慢是写在骨子里的硬气。
尽管盛雪河是beta,盛雪河也是个强者,是被他承认的强者,是不同于其的Beta的强大存在。
但现在他又有些不明白了,盛雪河好像与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
盛雪河在意的那些事,他统统不关心,他只在意结果。而正是司杭漠不关心的事,却是盛雪河看重,且非做不可的事。
他只需要再往前挪动许些距离,就可以触摸到对方的肌肤。
他们明明靠得很近,却像是离得很远。
这样的认知让司杭混乱得要命,盛雪河的言行太过伤人。他不愿服输,故作坚强地冷声命令:“这是你的个人部分,不要牵扯到小组总成绩。”
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局,他回答:“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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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