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会平平安安。”望舒温声细语地回。
“嗯。”狐后整理着望舒鬓发。
“小姨,我探得仙族军中似有异动,恐怕我们也需早做准备。”望舒快速探看四周,确认无人旁听,压低声线,语气轻缓,透着凝重。
“异动?”狐后闻言也变了脸色,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勉强抑制住猛跳的心,同样压低声线。
“恐怕这天要变了。”望舒颔首,眸中透着风暴欲来之感,“希望这一次,我们不会成为注定被牺牲的一方。”
*
仙族,端恒如往常一般去往内殿给天帝汇报政事。
天帝刚喝完仙侍送来的药,躺在塌上休息。
正是午休的好时候,仙侍于殿中点燃一炉香,清幽淡雅,回味悠长,熏得人昏昏欲睡。
他在九幽之乱时受了伤,又过度使用仙力,有些精神不济。
天帝微微阖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端恒奏报。
蓦地开口:“我听说你在青丘那边弄出了大动静?”
端恒眸色一暗,脸上却半分不显,躬身恭谨地回:“确有其事,不过是因为青丘近期对仙族昭令多有违背,儿臣打算给他们一些教训罢了。没想到竟惊动了父帝,耽误父帝病体康复,是儿臣的不是,还望父帝降罪。”
“青丘那一批也算老人了,你又有错在先,还是要给些体面。”天帝连声咳嗽,病态的红染上他略带细纹的脸颊。
“可是他们心中始终只有堕神君昭,而无父帝,此前多次纵容公主以君昭令牌擅闯天门,简直无纲无纪。”
“青丘历来如此,但并无反叛之心,九荒皆知。如此小事,你需要闹出那么大动静?”天帝掀开满是褶皱的眼皮,目光灼灼的盯着端恒。
“怎么会是小事呢?”
“那你打算如何?出兵讨伐,杀了望舒?!”
“这当然不至于。”端恒连忙争辩:“是儿臣认为必要的教训是当给的。故儿臣恳求父帝下诏,出动天兵。”
“那你认为何人领兵合适?”
“论资历,最合适的是道素仙君。”
闻言,天帝眸中光芒尽敛,似霜冻千尺的潭水,不声不响地看着端恒,冷笑:“当真只是为了青丘那个女人?”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打的什么算盘。他是病了,不是死了!
端恒满目瞠然,惶恐不安,张嘴欲争辩,却无言说出,只俯首于地,声音艰涩满含痛意:“恳请父帝成全。”
天帝垂眸看着自己最认可的儿子和亲手选定的太子,心中的思绪似海般深沉,良久才答:“滚出去。”
“诺。”端恒头都不敢抬,小步亦驱,慌忙退出。
待端恒走后,天帝看着头顶帷帐,虽有安神香点着,却依然久久不能入眠。
心中隐忧未解,估计是睡不着了。天帝翻身让仙侍进来伺候着穿戴齐整,挥退其余仙侍,瞥向领头仙侍吩咐:“请翊圣帝君过来一趟。”
翊圣帝君长居海外仙山,向来不问世事,但实为天帝的叔父,身份贵重,无人敢有所轻视。
天帝既然有命,各仙侍立时打算奉命后,做足礼数去请。
却未料天帝开口:“本尊不希望再有他人知晓。”
仙侍面容霎时凝重,领命而去。
翊圣帝君许也是知道事情不会小,来得很快,瞥见天帝形容略有些吃惊道:“你我不过数十年未见,你为何老了许多?”
翊圣帝君虽是叔父,但生得太迟,实际年龄比天帝大不了几岁,向来直言直语与天帝平辈相交,也是因为如此,天帝才会信任他。
“你何时说话能好听一些?”天帝心中不悦,半点没掩藏:“若你坐了我这位置,天天批政务,宵衣旰食,我不信你能年轻到哪儿去。”
“我好心来看你,你别咒我呀!”翊圣帝君像被人踩了脚,惊叫连连。
天帝这话弄得喉咙瘙痒,连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说正事……”
翊圣帝君忙上前,拍击着天帝后背,给他顺气,絮絮叨叨:“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那些俗物,年纪比我小不了多少,却远远没我看得开。”
天帝横了他一眼。
翊圣帝君连忙住嘴,蹲回原位道:“你说,你说。”
“你觉得道素的位置由谁接任合适?”
“你要换了道素?他不是干的好好的吗?”
“干的好的很。”天帝眸色沉沉,声音冷酷,“跟本尊的两个儿子不清不楚。前段时间老三的母妃替我给他求情,今日,太子又来谏言想让他重立军功,自军中相识,本尊对他可谓是倚重非常,可却从不知他有这个本事,玩弄本尊的两个儿子于鼓掌之中。如此之人,必不可再留。”
翊圣帝君完全不敢插嘴,默默的喝茶。
“你认为如何?”
思虑许久,翊圣帝君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强还算折中的立场,开口:“陛下说的自然在情在理,但道素为仙族也算立下了不少功劳,就算要撸他的职位,也需留条后路。”
天帝思忖片刻道:“寻个由头,让他告老还乡吧。”
翊圣帝君暗自松了口气,好歹没骂他糊弄。
“那你认为该谁接任他的位置?”天帝复问。
“你知道我的,新上任的天将,我都不认识啊。”翊圣帝君干笑道。
“本尊找你来,是问你办法的,而不是听你说不知道。早知道就不找你了,白生一场气。”说罢,天帝又气的连声咳嗽起来。
翊圣帝君一边宽慰,一边叹气:“你叔父我实在是这些方面迟钝的紧,不是故意要气你的。你若实在要问,那我也只能答,大不了你随意找个两不靠的不就行了?”
“两不靠?”天帝冷笑,咳嗽声未止“当年道素不也是持身中立,结果如今呢?结党营私,就差没造反了!”
“你看看,你硬要我说,说了你又生气。”翊圣帝君念叨,“你不是还有几个儿子吗?听说都精通政务,不若去问他们,总比我这个闲云野鹤答的实在吧?”
天帝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三个儿子,老三是个混不吝,什么污糟事儿都干完了,还要本尊收拾烂摊子,大儿子本来本尊是最满意的,早早立为了太子,结果呢……”
“不是还有个老二吗?”
“他的心肠太软,根本不堪重负。”
感觉似乎聊到了什么危险的地方。翊圣帝君品茶的动作一顿,轻咳一声开口道:“皇侄啊,叔父听你这咳嗽日子不短了。不瞒你说,叔父近日在研究医术,技艺上精进不少,不若就由我替你瞧上一瞧?”
“就你?”天帝抬眸看去,眸中是肉眼可见的不信任。
翊圣帝君可谓是不学无术到了极点,历来是仙族空长年龄,不长本事的典范。他学医?别把没病的,治成有病的就算好事了。
翊圣帝君合上折扇,叹息道:“看来我今日是帮不上忙了,先走一步。”
“最后一个问题,叔父认为,太子之位,可有别的人选?”天帝窥着翊圣帝君做贼似的背影问。
还是没躲过!
翊圣帝君僵硬转身,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开口便是:“你知道叔父我的……”
“必须答。”
“论才能,端恒在位多年,军功赫赫,政绩斐然。论德行,二皇子仁德宽和,内外有名。至于三皇子嘛……”翊圣帝君迟疑了片刻,继续道:“侍父侍母至纯至孝,性情不加矫饰,都有可取之处。他们都是我的侄孙,实难选择。”
说了等于没说,这混账也就在这件事上聪明。天帝揉捏着酸胀的眉宇,挥退翊圣帝君道:“本尊知道了。”
*
次日,道玄仙君隐退,破军接任一事消息传遍四野,九荒震动。
“果然如殿下所预料,恭贺殿下。”太常躬身行礼,向等候于殿内的端恒回禀。
“合该如此。”端恒摩挲着手中棋子,眉眼未抬,“听说父帝召了叔祖父入殿?”
“不错。”
“可探听到问了别的事?”
“未曾。”
端恒眼神深幽,盯着面前的棋局:“私下会面,屏退侍从,问得问题绝对不小。”
“可要安排人去探听翊圣帝君的口风?”
“我这个叔祖父可是条泥鳅,想探听他口风,别没捞着好处,反而打草惊蛇。父帝请动叔祖父能问的问题,你们探听不到,我也能猜出来。”端恒落下一子。
太常不明所以,但知道不该追问,静默垂首而立。
棋局已解,端恒收拾着棋子,抬眸问:“少玄那儿是何反应?”
“据说听见消息便病了。”
“她没选我,就当知此日。”端恒再起一局,温声道:“罢了。你让人备上些礼物,送去给她。”
“殿下不亲自去?”
“不用了。当给她个教训。”
太常抿紧唇线,踟蹰在原地。
“为何还不走?”端恒问,“是又想给她求情?”
“末将只是觉得少玄仙君至今对殿下仍一往情深,殿下对望舒公主尚可多次容情,对少玄仙君何至于此?”
端恒回:“她们两的性格可谓天差地别,望舒认定了一人便至死不渝,若我能得到她的心,永远不用担心枕边人刀剑相向,而少玄呢?外柔内刚,生性高傲,必须磨平她的性情。”
“可望舒公主心中只有帝尊。”太常犹豫再三,但依然选择说出。
端恒落子,语中满是志在必得:“她的心我能拿到第一次,就能拿到第二次。而且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我与她琴瑟和鸣,仿佛冥冥之中,这才该是我和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