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岫心里一阵绝望,但是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从。
一边带路的她一边飞速地想法子。
“文秀公主一直居住在宫中,与人无怨,你为什么要找她?”文岫试探道。
此人不知道宫中情况,大概是宫外人。若说来刺杀文秀公主,哪有单枪匹马威胁着一个宫女给自己带路的刺客?那也太不专业了。
“难道你是来救文秀公主的?”文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救”这个字,但她感觉到背后的人有反应,因为她脖子上的剑动了一下,这也吓得她立马闭了嘴。
此人来路不明,不管对文秀公主有没有敌意,她都不能暴露身份,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文秀公主。
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远,自己却还没想好脱身之计,文岫心里愈发着急。
婢女那里应该拖不了多久,虽然她之前故意下了令没她的召唤其他人不准进来,但是房间里一直没动静,迟早会被发现。
情况越来越紧急,要是再不想办法脱身,她就真的要走回去了!
文岫决定赌一把。
她身侧是两米高的墙,墙的另一边有巡逻兵的脚步声,她挨着墙,在利剑的驱使下,一步一步往前走。
而前方是一条铺了石子的道路,有些不平坦。
她可以借着道路的不平坦故意绊倒,也不必真的摔倒,只要能使黏在她脖子上的剑拉开两寸的距离,她便有机会逃脱。但是要冒点风险,如果这人心狠手辣,罔顾人质性命,当即刺她一剑以防止她逃跑,那她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既然存在赌的成分,文岫赌他不会动手。这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单枪匹马闯进皇宫,自然是不想被人发现,引起极大动静,若闹出人命,皇宫势必要追查,这大概非他所愿。
马上要走到石子路,文岫打定了主意,故意放缓脚步。
不料,后面的人却突然出声:“转过来。”
文岫顿时停住,心里直捣鼓,难道对方识破了她接下来的计划?没可能啊。
“转过来。”男人有些不耐。
文岫依旧站着,没有转身,对方如果知道文秀公主的长相,那她一转身,自然暴露无遗。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两人无声地对峙着,周围只有风沙沙吹过的声音,以及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男人见她久久不肯转身,迟疑片刻,突然收了手中的剑。
剑刃离开的瞬间,文岫以极快的速度蹲下身,捡起石头,扔到墙的另一边。
“谁?谁在那里?”
另一边传来巡逻兵的呵斥声,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男人没料到她动作如此迅速,阻挡不及。眼看官兵马上就要追过来,他朝文岫深深望了一眼,转身朝河道方向奔去。
等巡逻兵赶到,那人早就没了身影,只能捕捉到水里的一点动静。
刺客闯入是大消息,不一会儿,河道边加大警戒,不停地排查,几层人马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站在一边的文岫被侍卫认出来,送回了寝宫。
河道戒严,这下逃出皇宫是彻底无望了。
文岫扶额沉思,心里一阵凄凉,难道重来一次,还是逃不脱一个“死”字?
不会的。
既然上天让她重来一次,总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逃是逃不走了,看来只能另想办法。
按照上一世来看,明日送亲的路上,会有一批刺客出现。
或许,她可以以今晚刺客事件为由,申请明天送亲时多安排一些护卫。但是文秀公主不受宠,连个宫女都能肆无忌惮地瞧不起她,皇帝未必会增加护卫。即使派了人手,想必也只是做做样子,杯水车薪,救不了火。
文岫思来想去,觉得只剩下一个办法。
那就是明天送亲路上,在遇刺前一段路,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要求队伍停下歇息,然后趁机和婢女交换着装,让婢女穿着她的嫁衣坐上喜轿,她则扮成婢女跟在送亲队伍里,到时候应该可以逃过一劫。
那么,这个婢女该如何选择?
文岫叫了几个服侍的婢女进来,问道:“谁跟在我身边伺候得最久?”
“奴婢十三年。”一个婢女挺身而出。
文岫看她似乎年岁最长,想来所言不虚,然后又问:“谁进来最晚?”
一个容貌清秀的婢女仔细行了礼,回话:“奴婢进来才三年。”
文岫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屏退其他人,只留她在寝宫内。
“你进来才三年?”文岫问话。
“是。”婢女单独被留下,似乎有些紧张,话里有点局促。
“那好,我问你,如果现在有一件危险的事情让你去做,你愿不愿意?”
“为公主办事,奴婢定当万死不辞。”这一句话她说出口前倒是没有半分犹豫。
文岫沉默着点点头,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语气放松了些,问她:“你今年多大?”
“奴婢今年十五了。”
才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
文岫想起自己十五岁及笄那年,别人家的姑娘忙着物色夫婿,她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直到后来遇见钟隐。
如果这一世重来不是回到出嫁前一天,而是回到十五岁那年,认识钟隐之前,那该多好。
文岫望着婢女年轻秀美的面容,重重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出去。
一旦换上她的喜服,坐上她的喜轿,迎接她的只会是刺客的利剑,即便刺客认出她不是公主,但是看着她从喜轿里出来,为防止意外,大概也会处决她。
她现在居然想为了自己的生命而置另一个无辜生命于不顾。
文岫无声地笑了笑,这和钟隐有什么区别?
再想想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钟隐,此刻估计在红烛散发的微弱光亮里,和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欢度良宵,文岫心里那一团火,便怎么也消不下去。
相府里,新房中的红蜡烛还亮着。
新娘子坐在床上,等人来揭盖头,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却始终不见有人推门而入。
虽然时间长了些,但是文秀公主耐得住,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区区一个时辰而已,有什么等不了的。
只是不知不觉中,又偷偷溜走一个时辰。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连两条腿都麻了,却依旧挺直脊背,坐得极其规矩。
终于,良久之后,有人推门而入,她内心一阵欣喜,却听见丫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相爷让您早些休息。”
文秀的脾气一向是极好的,甚至可以说毫无脾气,像个软柿子,任何人都可以拿捏。这是她在宫里生活这么多年养出来的习惯。
她听了这话,即使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轻声和气地对丫鬟说:“好,我知道了。”
顺口还问了一句:“相爷在干什么?”
丫鬟有些支支吾吾:“相爷在大堂里……看信。”
看信?
文秀听到这句话,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多久?”
“两、两个时辰。”丫鬟自己说出来都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但事实就是这样,她们的相爷拿着一封信看了足足两个时辰。
明明是新婚之夜,相爷却始终不入洞房,下人们不敢在明面上讨论,私下里已经议论纷纷,什么说法都有。
文秀不用猜也知道,她刚嫁进来受到此等待遇,下人们肯定会有闲言闲语。但她并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钟隐看的那封信是不是她想象中的那封?
文秀自己掀开了红盖头,起身出门。
她迈着极轻的步子走到大堂,大堂里只有钟隐一人,他坐在正中央的木椅上,右手拿着一封信,左手边是一个黄皮信封。
是婢女送来的那封信没错了。
跟了她七年的婢女把信送给她的时候,问她要不要交给相爷。她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淡淡一笑,让婢女把信给钟隐送去。
后来问婢女,他是什么反应,婢女只说相爷一言不发,并无反应。她以为这或多或少让他有些心死,没曾想他却盯着这短短五个字看了整整两个时辰。
甚至,连她头上的红盖头都忘了去揭。
明明钟隐费尽心机布局谋划是为了得到她,明明那人只是她的替身,明明……
文秀沉默地盯着钟隐的侧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忍下。
转身之际,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他一声轻轻的笑,而后是极其温柔的自言自语:“字有进步。”
这一声很轻很轻,像是呢喃,却犹如一声惊雷落在她的心里。
她再次望向他手中的信,眼神似淬了毒。
次日,是个艳阳天。
送亲的队伍宛如长龙,从宫门浩浩荡荡地出发。
文岫坐在颠簸的喜轿中,将厚重的喜服脱下,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藏在腰间的两把匕首擦了又擦。师傅王铁匠给她打造的那把玄铁双刀落在了相府,没有称手的武器,这两把匕首暂且可以使使。
既然没打算让小莲顶替自己,那也只有自己硬上。但她那点拳脚功夫,仅够自保,逃不逃得脱还是未知,只是这一次她做好了准备,应该不至于被杀得手足无措,总剩下一点反抗的机会。
文岫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估摸着刺客大约快来了。
当喜轿重重跌落在地时,文岫早已扯下头上沉重的装饰,摸出腰间的匕首,猫着腰将帘子掀开一丝缝隙。
外面两拨人马打得难解难分,一片混乱。
文岫找准时机准备溜出去,结果刚掀开帘子,一把利剑伸了过来,抵在她的喉间。
文岫心里一惊,绝望瞬间漫遍全身。
难道,重来一次,也是同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