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离开了芙蕖池之后,拐过一个弯,转到了那个从来都是与热闹的西院大相径庭的冷清地方。
东院里面没什么人走动,地方却不小。。里面布局和西院一样,皆是长汀画廊,小桥流水。看起来甚至要比陈太傅住的西院还要精致一二。
越往里面走,陈娇越笃定里面必定会有王孙贵族住着。不是尊贵的身份撑着,哪里能够住在这种地方。虽是清冷了些,若是真攀上了也必定比自己家找的那些小门小户来的好。
陈娇打定主意,小心的避开了三三两两的扫洒仆人,溜进了一个看起来装修的便很雅致的小竹屋。
她刚进了小厨房,抬眼便看见一个手里拿着把寸长的小刀的白衣男人,手指正灵巧地转着那把刀柄上刻着精致花纹的小刀。
见有人进来,那男人抬起眼看向陈娇,轻笑一声:“你来了啊。”
宁雀靠在长廊上漆成淡红色的柱子上,冷冷的看着地上坐着的陈娇。
徐知桑在她旁边站着,看着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先向徐知柏打了个手势,小声道:“二哥,你先去吧。”
徐知柏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好不狼狈的陈娇,没说什么,抿着唇走开了。
徐知桑也叹了口气,蹲下来刚准备对不知为什么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不甚整洁了的陈娇说些什么,就听见宁雀道:“静安质子是不是你推下湖的?”
陈娇瞳孔倏地睁大,表情有些惊恐,她尖叫着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
徐知桑闻言,转头去看站在他身后的宁雀,语气带了一丝慎重:“小雀儿,话可不能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你倒是问问她。”宁雀眸色浅淡,映不出什么情绪。
“……我,我没有!是他自己跳下去的!”陈娇为自己辩驳道。
“那你为什么要去东院?”宁雀嗤了一声,显然觉得过于好笑了。
陈娇嗫嚅着,眼里还迸出了点点泪花:“我……我散步,哪里知道那静安质子就在那里?而且也不是我带他到芙蕖池的,是他把我打晕了,再把我带到小舟上。等我刚醒,他就‘咚’的一下落进水里了!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宁雀看着她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陈娇被她浅浅淡淡的眼神给看的毛了一下,不仅又往角落里缩了一点。
徐知桑问她:“照你这么说,是静安质子自己跑出的东院,你只是途径那里,又被他打晕带出来了是吗?”徐知桑挑了挑眉,“这样的话,那静安质子又是什么意思呢?可真是……耐人寻味呢。”
徐知桑早前在宁雀眼里是个朝气天真的小皇子,如今到这里了才发现,他还颇具一点老狐狸的意思。
“我……对,就是这样。”陈娇本来还想说不只是经过的,发现徐知桑的口风好像在自己这边,索性一口咬死算了,说不定还能在徐知桑这边博得一点好感。
徐知桑站起来,抖了一下有些蹲麻了的腿,对宁雀说:“小雀儿,你这小伴读好像也有点不太老实。既然是你们主仆二人的事,我也便不再过问了。”
宁雀心中暗笑:都把这事儿都明明白白的给问清楚了,现在还要说不再过问,真是一副算的好明白的头脑。
她这样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的道:“我这伴读只不过一面之词,可不可信还未可知。旁的不如便到静安质子那边说个清楚好了。我虽和她从小一并长大,但若她犯了什么事,我也绝不会窝藏包庇。”
她这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又在情在理,徐知桑也没什么话说了,只好道:“那便叫上你这伴读,一并去看看静安质子吧。”
宁雀看着瘫在地上面色惊恐的陈娇,冷声道:“你还不起来?丢人现眼给谁看。”
陈娇被她呵斥一句,只得不甘心的从地上起来,在众多小书童打探的目光中畏畏缩缩的跟着前面两人,往东院走去。
徐知柏比他们早半刻钟便到了,门口守着的几个小书童恭恭敬敬对他行了个礼,道一声“二殿下。”
徐知柏开门见山道:“静安质子如何了?”
一个小书童答道:“静安质子呛了几口水,如今情况无大碍了。只不过需得多加修养。”
徐知柏悬着的心落了一半。若是静安质子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燕云王那边的小皇子的情况也说不好了,更别说两国之间本就矛盾重重,只是靠着这一点交换的血脉来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关系,若两国一旦开战,遭殃的将是两国的百姓。
这是当今皇上不愿意看到的,所以静安质子没事,这便是好事。
徐知柏撩开竹亭上悬着的竹帘儿,踏了进去。从宫里派过来的刘太医已经出了寝室的门,拎着一个小小的医药箱。他看见徐知柏,端正地拱了拱手:“二殿下。”
徐知柏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听闻静安质子没什么事了。”
刘太医摸着自己灰白的胡须,轻轻点了点头,“是没事了。”
徐知柏越过他,丢下一句轻飘飘的“没事便好,我进去看看如何。失陪”便往里面去了。
他刚走两步,就看到了站在陈太傅身边的陈公公。正用白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顺着怀中搁着的拂尘。看见他来,陈公公脸上堆起一个谄媚的笑:“二殿下来了。”
徐知柏轻轻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太想看到他的样子。他问:“父皇让你来的?”
陈公公敛眉,颇有一种低声下气的、乖顺的味道。他答道:“回二殿下,是陛下派老奴来送些蛮族今年新进贡的稀罕玩意儿,后来听闻静安质子落水,老奴不放心,便来此看看情况。”
徐知柏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更不高兴了,摆了摆手,用一种几乎算得上是不客气的语调说:“父皇现在派我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陈公公全然没了之前在清安居和陈太傅字字珠玑的气焰,微低着头出去了。
“我这等无礼,让老师见笑了。”徐知柏松了一口气,向从小就教自己的陈太傅告罪道。
陈太傅早就看不惯眼了,现在徐知柏帮他解决了这个难缠的宦臣他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面上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不然也伤了天家威严,落得个不好。
他抬抬手:“无妨。梓煦,一同进去吧。静安质子半刻钟前便醒了。”
“那看来并不严重。”徐知柏跟在陈太傅后面,轻声道。
陈太傅点了点头,让守在静安质子门前的几个小书童都下去,和徐知柏一并进去了。
静安质子就躺在房间里的雕花红木床上。
他身上穿着小书童给他换上的干净的素白里衣,容貌倒是昳丽。眉目浓墨重彩,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分外鲜明。三千青丝落在玉白色的枕上,更显得发如鸦羽。若是全好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应当是风情。
“止怜,你可感觉好些了?”
被叫做止怜的静安质子愣了一瞬,好像有些疑惑。好半晌,陈太傅才听到他有些沙哑的嗓音:
“止怜?”
刚坐上回宫马车的刘太医被快马加鞭追赶上来的晴文书庄的小书童又请回了东院。
宁雀和徐知桑两个人到东院竹亭口的时候,就正好碰见了返回来的刘太医。
之前他们刚出西院,往这边来的时候还看见刘太医往晴文书庄的山门那边去了,本是应该已经离开了的。
徐知桑小时候身体不好,倒是与这些宫里的太医混的挺熟。他拦住拎着个药箱子就往里头赶的刘太医,问道:“刘太医,出什么事了?您不是刚从书庄出去吗?”
刘太医赶得太急,额上冒出的几粒冷汗还没擦去。他一边接过宁雀递给他的帕子擦汗,一边喘着气回道:“呼……说是那静安质子,好像失忆了……”
宁雀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陈娇身子颤了一下。
徐知桑看了一眼宁雀,和刘太医一起进去了。宁雀轻轻对身旁的陈娇道:“娇儿,若这事儿真是你办出来的,也休怪我保不了你了。”
陈娇努力挤出一个笑:“宁姐姐,怎么会是我呢?我明明……就是被陷害的啊。二殿下都说了……”
宁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往前走,把她甩在身后:“你说……皇上会听二殿下的,还是会听燕云王打过来的军队呢?”
陈娇彻底慌了,紧赶两步追上宁雀,抓住了宁雀的袖摆,乞求道:“宁姐姐,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救救我吧。我这一生,不能就这样了啊……”
所以我的前生,就能被你这样一点点毁掉?
宁雀眼中像是盛满了寒冬的冰霜,冷漠又无情。
“一人之过一人担,我没什么好为你辩驳的。”她只说完这一句,撇下陈娇攥着自己袖摆的手,往竹亭进去了。
竹亭后有一条长廊,这回上面没吊着学子们刻的小木牌了,取而代之的是巴掌大的木鸢,虽不能飞,却精美异常。雕刻的人明显手法老练,像是雕刻过很多次了。
宁雀看着那些动作各异,皆是栩栩如生的小木鸢们,断定了这些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其中有一只木鸢,像是要努力挣脱悬着它的那根细线,翅膀也扑棱着。
想要自由,就必须挣脱。
这些都是静安质子雕的吧。作为一个别国的质子自幼年便来到这里,身在异乡为异客,谁又能够真心待他。
还真是,同病相怜。宁雀想。
长廊走到尽头,她看到了站在门边问着刘太医些什么的陈太傅,他身边还站着徐知柏。
“小雀儿,你也来看止怜的?”陈太傅余光看见她,脸上却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忧愁。
宁雀敏锐的捕捉到了它,蹙起秀眉问道:“老师,质子他怎么了?”
“你还是进去看看吧,我也……说不好啊。”
宁雀点了点头,刚推开门就听见那躺在床靠上的静安世子道:“我认识你,雀儿姐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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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