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娆眼睫轻眨,感觉奇异,这句话从前好像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虽然心知陈敛只是随口应承,并无别的深意,可姜娆还是不减欢喜,觉得在这抱大腿的曲折路上,她总算寻找了个正确方向。
陈敛转身看她一眼,说道:“你来牵着它。”
姜娆犹豫着没动,见眼前马儿咴咴地抖动身体,鼻孔一阵阵哼响着,丝毫不见对她的友善。
陈敛默了默,随即伸手摸了摸那马儿的鬐甲,没几下就见它立刻温驯下来不再乱动,效果简直称奇。
这才又问她:“这样行了?”
他声音毫无波澜又低沉,直直传进姜娆耳里有种扰乱般的痒,叫她此刻的复杂心理再添几分羞赧。
姜娆赶紧点了点头,心怀忐忑地正要伸手去抓绳子,却见陈敛盯了她一瞬,随后竟径自牵上马,转身往草场走去。
她手上意外落了空,同时也松了口气,看着陈敛的背影她抓紧小跑着跟了上去。
到了宽阔的地带,姜娆怕自己再推三阻四惹他嫌弃,于是便主动上前凑近了些。
这马儿实在高大,姜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见它还算友好,胆子便大了些,她伸手学着陈敛方才的动作,往它背上摸了摸,果真就见效果,马儿似是觉得舒服,原地踏了踏步,抖动了两下身子。
这才叫她有了些胆子。
他冲她道:“先上马。”
“好……”
陈敛说完也没上前来,只是按部就班给她下命令,姜娆脸色稍露为难,她没有经验根本上不去呀。
艰难尝试了两下,她讪讪把手收回。
“你可否上前来扶我一把。”姜娆低着声音说,语气更是湿湿的,“我够不到马背。”
陈敛扫过来一眼,开口很是无情,“男女授受不亲。”
姜娆本就计划与他亲近,自然不在意这个,可听他现在又如此说,便担忧自己过于心急,让他误会自己不自重。
她正想找补一句。
怎料下一秒又听他说,“小姐身子尊贵,我这种人怎配碰得?”
“……”姜娆背上忽而寒了一下。
他莫不是还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姜娆心中忐忑,觉得这话她怎么回都不合适,不确定他是真的自嘲,还是有意反讽。
这两次见面,她总似这般不经意地勾他的心,还要装着欲迎还拒不着痕迹,可惜事后效果总不甚明显,想想着实有些心累。
“此话实在严重,既你有此顾及,那便不劳烦了。”憋了半响,姜娆总算想出了句周全的话术。
说完,又不免有些泄气。
为显自己争气她硬着头皮再次上前,她毫无技巧地一手抓住缰绳借力,刚要腾空一跃,那马儿却立刻挣了起来。
她猝不及防被甩开,身体也瞬间失去重心,她慌乱惊呼一声,以为自己要狠狠摔一下,可身音还未落,便突然感受腰肢上出现一片温热的力量。
竟是他的手贴了上来。
他一手牵住马儿,另一手掌蓄力,姜娆的腰肢被他很短促地环了下。
姜娆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双脚腾空,待反应过来,她人已经安稳地坐在马背上了,而那短暂的环抱仿佛也是一瞬的错觉。
“你刚才的手法不对,左手应该把缰绳和马鬃一起握住,之后再踩马镫用力,不然会伤了马,也会伤了你自己。”
“谁让你不帮我。”
姜娆这回真的有些委屈,也不一心想着讨好巴结他了。
她堂堂侯府千金,从小到大做什么事不是被众人簇拥着,别说这样的危险事,就算日常小事也很少要她亲力亲为。
更何况,她何时对人这么殷勤过,可对方还那么凶巴巴。
姜娆越想越觉得心中憋闷,眼泪都要不争气地要被憋出来了,她嫌丢脸,赶紧扭过头去。
陈敛看她这反应,有点困惑地开口,“你怎么这么娇气。”
姜娆继续不肯理他。
他少有的耐心,又问,“还学不学了?”
姜娆吸了下鼻,嘴上终于硬气一回了,“不学了。”
“那你自己下来。”
姜娆沉默了一瞬,然后瞪了他一眼,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她方才既自己上不来,现在便也独自下不去。
他挑眉轻扬语气,“怎么?还要我再抱你?”
姜娆脸上猛的僵了一瞬,他居然用了“再”字,原来刚才助她上马时的触碰,在他的认知里,真的算是抱。
这词,显而易见的暧昧。
陈敛好似也领悟出了什么,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情绪掩盖得极为熟练,姜娆还来不及探究,他早就恢复了一贯的疏离懒倦。
“小姐是贵人,贵人的眼泪我担待不起,我好好教行不行?”
姜娆见好就收,知他难得如此,“是你说的。”
陈敛笑了下,然后亲自拉住缰绳,牵着马带她往远处走,马儿一步一步走得很平稳,姜娆也从开始的紧张慢慢变得适应。
二人一马,绿茵青青,倒也和谐。
一阵风声恰好过来,姜娆听他头也不回,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了句,“我第一次给别人牵马。”
姜娆听着风带来的这句话,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算是姜娆第二次坐在马背上了,第一次是葛如烟带她在大街上疾驰,相当刺激惊人,第二次便是这回陈敛带她,很平静,很缓慢,很安全。
姜娆心想,照着这个骑法,她应当这辈子也学不会了,陈敛这哪里是教她,分明是叫她过过瘾而已。
她问道:“不能快一些吗?”
陈敛头也不回地说:“小姐人在马上,不知我这牵马人的累。”
“那你松开一下,我试着骑一骑。”
陈敛这回停下,问道,“你不怕了?”
“自然是怕,可也真心想学会。”
她之前所言想参加宫中赛马会,其实并非只是借口之语,前世她谨遵淑女端庄之礼,活得很不痛快,幸而有机会再来一回,那些从前不敢做或不能做的,如今她都想勇敢试一试。
以往学了太多女红绣刺,事事按部就班,可遇见葛如烟以后,才知女子还能活成那般潇洒模样。
她思绪飘得远了,待回过神来,发觉陈敛正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
“当真是真心想学?”他问。
姜娆郑重点头,“自然认真。”
他又顿了顿,似有话不知如何开口似的。
姜娆歪头不解,等了好半天才听他继续说道。
“刚才我抱你,你可介意?”
姜娆怔了一下,不知他为何又提方才,被他眼神灼着,她突觉后腰被他摸过那处,又开始隐隐犯痒。
她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你那也是为了帮我,若非那般恐怕我会摔下马,无奈之举,怎会怪罪。”
“既然如此……”陈敛听她所言,忽的收回目光,不再犹豫。
他脚步微动,遂不借任何外力地腾空起身,姜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身手矫健,一阵风似的靠在了她身后。
他竟也上了马,两人一瞬间离得太近,胸背几乎相贴,姜娆忽觉得有些耳热。
“你……”
陈敛沉默着抬手从后接过缰绳,如此双臂收拢,就好像从后拥着她一般,姿势十足的亲昵。
姜娆耳廓边也似被点着了一簇火苗,冒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芯里适时传出他的沉沉嗓音,“这样手把手教会学得快些,此番亦是无奈之举,小姐莫怪。”
无奈之举。
这句本是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此番再听,竟忽而有点不清不白的感觉。
姜娆觉得耳朵甚痒,而这份痒又霸道得很,接着就从耳尖顺着往下传,她还未曾适应这个危险距离,只听他大声呼道——驾!
那匹叫银月的马儿果真听他的话,他一声下来马蹄迅速踏落,草地轻震,马身冲出,姜娆也跟着马儿疾驰的频率心脏加速跳动。
虽还是那般快,可相较和葛如烟同乘,这回姜娆却格外地心安,只因觉得身后这人能值她的信任。
两人很快跑出老远,待姜娆回望时竟已看不清院子的轮廓,她回过头来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青青原野,满心豁达舒畅。
于是,她大着胆子张开手,慢慢敞开双臂。
她自由迎着风,她想一直这般迎着风。
挣脱枷锁,得窥天光。
陈敛被她这股新鲜新奇劲弄得有些好笑,原本再平常不过的体验,她却觉得如此难得,于是便将马御得更加平稳,以免颠簸扰了大小姐的这份雅兴。
其他一切皆宜,只不过这姑娘家的长密青丝时不时地往他面上拂过,甚至有些被风卷着钻进他的脖间,叫他不自然地将缰绳握紧。
她的发丝带着股隐隐桃花香,明明四月已过去了那么久,可这鼻息之间被她如此扰乱着,竟觉此番是踏入了片隐秘桃林。
略有所迷幻间,陈敛开口打破了安静。
“别光顾着新奇,骑马的节奏感你可有体会几分?”
姜娆忙将手收回,一副好学生模样,“要如何体会?”
“御马时要和它慢慢培养默契,你信任它的同时,应当叫它也信任你,缰绳给你,你来试试。”
姜娆从他手里接过缰绳,学着他方才的模样,大喊了一声“驾”,可速度不仅没提升,马儿反而左右摇晃起来。
陈敛适时在她耳边提醒,“双腿跟着收力,给它前进信号。”
她如是照做果真立见效果,虽远不及他的御马水平,但也不至于原地踏步不前了,只是两人一来一回,加之她刚才重心总是不稳,动来动去便贴得更近了。
姜娆吞咽了下口水,因为此刻她已经能感觉到,贴在自己背上的男人胸膛竟那般坚硬壮硕。
她突然灵犀一动,悄悄借着御马起伏,不准痕迹地往后仰了仰身,背脊似不经意地磨蹭着他。
这本就是她此行目的。
姜娆等他反应,果真下一秒就听他低沉轻咳了一声,他不知这是故意挑逗,垂在她身侧的手臂也一下绷直。
可这样的效果似乎还不够。
姜娆心里有了注意,只见她突然抓牢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再次用力提速,陈敛见状果然提醒她。
“初学者不宜这么快,小心受伤。”
姜娆扬了扬眉,故意表现得不以为意,“不是有你在嘛,伤不到我的。”
这是实话,也算恭维。
她知晓男人都爱享受崇拜,至少从前的太子便是如此,最爱看她一副眼饧骨软,为他神迷不自已的模样,而且根本不管她是真心如此,还是刻意逢迎。
如今,她虽有故技重施的心思,但其中真心远大过虚伪假装。
眼见前方有一处浅洼,姜娆驱马不减速度,一心想着久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若是平常速度陷入洼泽自无大碍,可姜娆故意放任银月直冲上去,颠簸自然不小。
陈敛在其后,视野被她挡住,只离近后才发现此路不平,他提醒不及,紧急中为防她坠马只好伸手搂住姜娆。
纤细腰肢被他用力环得紧,姜娆低头望着按在自己腹上的手,骨节分明,有些粗粝的黑,她怀有心思地想,这才真正算是抱了回吧。
他另一只手接过缰绳亲自驾御,他自是躲避灵活,马术高超,姜娆适时露出惊吓之色,轻碰上他的手臂。
接着又软声唤他名字,字字曲调转承。
“陈敛,我怕……你抱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