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琇是当朝的将军,对于这些禁军来说,虽说不属于他管辖,总也是心存着尊敬。见他死死护着陆蒺藜,一时也没人去强硬动手,气氛在瞬间有些僵持。
陆蒺藜还是看着罗止行,直觉很清晰地告诉她,他一定是最后的转机。
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情,罗止行双目微沉,走上前来。“陆将军,你这般僵持,没有任何作用,甚至可能再一次惹怒皇上。”
他的声音温和如常,在这样的话语下,却硬生生有了种冷漠之感。陆琇心头愈发悲凉,“那怎么办,我不能让我女儿去死!”
咬紧了牙关,宁思远也走过来劝导,“陆将军,如今你在这里阻拦,实乃下下之策。陛下体恤百官,宽怀仁厚,我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爹爹,你放开我吧。都是女儿自作自受,是我应得的。”陆蒺藜也抽泣着想要推开陆琇,再这样下去,她会连爹爹也连累的。
心中清楚不过,他们说得都是对的,陆琇狠狠甩陆蒺藜一巴掌,自己先捂着胸口痛起来。“你个孽障,你为何不听我的!”
脸颊瞬间高肿起来,陆蒺藜却顾不得,只是手下用力试图将陆琇再推远些。
冷眼旁观着面前这父女情深的戏码,李公公愈发不耐烦,嘴唇微动,就想要下令让禁军们动手。
察觉到了他的动作,罗止行抢先一步开口,“陆将军,现下并非死局。可你若是再闹下去,就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你们暂且先回去,我亲自送陆小姐去,帮她安顿一二,可好?”
扶着陆琇站起来,宁思远心中憋闷,却也知道现在只有罗止行能这样做。同样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陆琇捏紧他的手,“止行,我只能拜托你了。”
“李公公,你觉得呢?”对陆琇微微点头,罗止行又转头看向李公公,沉声问道。
颔首算作行了礼,李公公皮笑肉不笑,“国公想去哪里,陛下未下令,老奴岂敢拦?”
手下用力捏一把陆琇,罗止行神色如常地抽回手,目送着他们先行远去,才整理好略有些凌乱的衣服回到陆蒺藜身边。“走吧。”
没了人阻拦,禁军拿着枷锁上前,就想要给陆蒺藜戴上。
“这就不用了吧。”谁知罗止行却伸出手,拦下了他们的动作,“有李公公和本国公一起押送一个弱女子,还不够吗?”
禁军问询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李公公皱着眉点头。待禁军退下了,李公公才笑着开口,尖厉的嗓子颇有些刺耳,“旁人都道是流言,如今看来,国公竟还真的与陆小姐颇有交情。陆小姐,那就请吧。”
下意识地咬着嘴唇,陆蒺藜忍着脸上的胀痛,跟上李公公的步子。
几人出了重英殿没多久,就见到了一直等候在殿外的长均。刚目送着脸色难看非常的陆琇二人离开,再见到这三人,长均强忍着不解跟上来,到罗止行身侧低声问道:“爷,这是怎么了,要带他去哪?”
罗止行的表情别人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可他转头看了眼长均的瞬间,就吓得长均立马噤声,闭嘴跟在了身后。
以前还不知道,这皇宫里也有关押犯人的监牢,比起刑部的,也并不多让,不过环境到底好些。陆蒺藜被推入一个小牢房内,脚步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
凭空伸来一双手,拉住了她将倒的身形,陆蒺藜扭头一看,就对上了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
感到她站稳了,罗止行才松开手,对着李公公客气地笑笑。“公公,我有几句话想同她说,不会耽搁太久。”
“咱家说过了,国公想做的事情,除了陛下没有人会阻拦。”依旧是那道尖厉的嗓音,李公公说完之后,就直接走到了牢房口。
使个眼色让长均也出去,罗止行走到她面前站定,伸出手去,“此前给你的药呢?”
在袖子里摸了半天,陆蒺藜才重新拿出那个陶瓷瓶,吸着鼻子递过去。“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把药收回去。”
被她可怜兮兮的话语一噎,罗止行又好笑又好气,倒出一点药膏在指尖,伸手就朝向她的脸庞。
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陆蒺藜没打算让他帮忙,“我不要紧的,自己来就好。”
“我帮你涂”,谁知罗止行却强硬地伸手过去,轻柔而认真的帮着她抹药。察觉到了她的不解,余光往牢房外的李公公那里示意。
转头瞅一眼,陆蒺藜更为奇怪,他是想故意在李公公面前显露亲密,又是为何?
看懂了陆蒺藜的困惑,罗止行暗叹一口气,就着抹药的动作再靠近她一些,压低嗓音。“要帮你,至少我得有个理由吧?”
男子清冽的气息包裹而来,陆蒺藜脖子上起了一圈细小的鸡皮疙瘩,半边脸通红一片。
余光一直观察着牢房外的人,李公公似是看不下去,又避远了些,罗止行这才收手,将药瓶重新交给她。“脸上应该明日就能消肿,手上的伤,陆小姐等会自己涂吧。”
半晌不见人答话,罗止行抬眸看去,才发现了她脸上的潮红和不自然。摸摸鼻子,他退后半步拉开距离,“方才是我唐突了,但是眼下让皇上相信你我有情,反而便于我有所行动。”
“嗯”。点点头,陆蒺藜伸手拿过那个药瓶,“多谢国公。”
她倒是对于自己的帮忙心安理得,罗止行突然生出逗弄之心,故意笑着叹气,“若是早知道去陆小姐的婚宴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那宴席再好,在下也不会去的。”
你看这人,又嘴硬了,看到自己暗恋之人嫁人,指不定多难过,才会逛到陆家后院去呢。坚信罗止行喜欢自己的陆蒺藜撇撇嘴,随口应道:“反正也不妨事,倘若不是国公,我再随便拉个别人就行。”
“那你三日后就注定是沉江的命了!”话语脱口而出,罗止行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语气中的些微不满,不由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陆小姐,就算你执意要解除婚事,被你用这种办法解决也是蠢钝至极。”
是啊,她永远都是她,上一世痴傻,这辈子也没聪明到哪去。只是她一醒来就是拜完堂的场面,能走到这一步,已然是费劲了力气。沮丧地低着头,陆蒺藜难得没反驳,“你说的是,我竟然妄图利用皇上,确实是蠢。”
“利用皇上达成一些目标,是险棋,但也不是不能走。你最蠢的是,没有给自己预设后路,将生死完全依附了别人。”罗止行说完顿了顿,看到陆蒺藜低垂着头,才重新开口,“不过陆小姐唯一高明一点,已甚过旁人万千。”
这是夸她?猛然抬起头,陆蒺藜好奇追问,“是什么?”
注视着她明亮的眼睛,罗止行努力忍笑,“那便是陆小姐运气好,碰到的是在下,谋略足够过人,心肠也足够好。”
“……”打扰了,原来是在夸自己。陆蒺藜艰难地憋出一抹笑容,曲意符合地点点头。
再耽搁也没时间了,罗止行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也还是可以住人的。“这三日你可能会吃些苦头,但比起丢掉命,总是好很多,等我的消息吧。”
口吻间,俨然把陆蒺藜的事放在了心上。怀揣着不能耽误大好青年的心态,陆蒺藜再次犹豫地开口,“国公爷,我真的没打算嫁给你,你把我救出来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差点被她气笑,罗止行摇头转身,“幸好如此,我国公府也没打算迎娶一个声明狼藉的女主人。”
目送着罗止行他们离开后,陆蒺藜坐了下来,竟还真的按照罗止行说得盘算起来。倘若再来一次,她到底该怎么谋划,才能在保住自己命的同时退了婚。思虑之间,那人的身影也不知不觉地潜藏进了心底深处,只是她全无察觉。
刚出了宫门,陆琇二人未做停留,直接驾车去了国公府。
碰巧现下罗杰也有事不在,迎接他们的是国公府的一个小厮,查看了陆琇和宁思远的名帖,忙请他们进来。一边带路,小厮还笑着寒暄,“尚未与陆将军和宁公子道喜,昨日陆小姐与宁公子大婚,真是天作之合,祝二位白头到老。”
眼下他这样的话,在陆琇心中无疑是阴阳怪气,当下就拉下脸来。“凭你这小厮,也胆敢嘲笑本将军家的事?”
“小的真心祝福,怎敢说嘲笑?小的实在不解,望陆将军恕罪。”尚不知陆琇怒从何起,小厮茫然地道歉。
观察着他的表情,宁思远才发现他皆是出自真心,“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什么了?”不解地问道,小厮细想后,终于想起一丝缘由,“是听闻当时婚礼发生了一些状况,但是国公不许流传,故而小的实在不知晓,倘若方才的话有失礼之处,万望勿怪。”
没料到他是真的不知道,陆琇半晌后和缓了些许面容,才摆着手示意他退下。“原来止行竟是这般整治府中,我以前只当他性子温和,现下看来是小觑他了。”
心中涌起些许不舒服的感觉,宁思远强压下来,坐到另一边。两人快喝完了丫鬟奉上来的茶,才听到了罗止行的声音。
“紧赶慢赶,还是让陆将军久等了,是止行的不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罗止行就匆忙进来,遣了所有奴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