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昱回到长平侯府时,已近黄昏。路过到子知所住的院子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嘻笑声,听到这种声音程昱身子不由一震,顺着那声音望去,正巧那人也回头看了他。
陆凝?她怎么会在这里?前世陆凝便和子知就对付不到一块去,两个人也不知是哪里属性不合,莫名地看对方不顺眼。那个时候程昱身上没有爵位,又从侯府里头搬了出去。陆凝与子知两个人即便是偶尔见了一面,也都把对方当成空气,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调笑在一起。
子秋一把挽住陆凝胳膊,揽镜自照。笑道:“姐姐的胭脂是从哪里买来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陆凝漫不经心回道:“是商队从西域带过来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妹妹喜欢便好!”
程昱立即收回了神,这世他与陆凝并未成亲,如此盯着一个女子看,必定极是失礼,向他们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到了院子里,程昱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脚。芝儿见状,连忙去搀扶。却被程昱出言婉拒。
“芝儿,你先给我倒杯茶吧!”芝儿听到不由一丝甜蜜泛上心头。给程昱倒了一杯不温不热的茶水,便静立一边服侍程昱。
程昱虽手拿着茶杯,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忽然开口,“凝儿,既然来了,便不要再外面偷看,进来罢!”
芝儿被程昱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待她听清楚程昱的话时,门前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子已经出现在门口。
陆凝朝程昱吐了吐舌头,“昱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程昱招呼陆凝坐下,又吩咐兀自出神的芝儿。
“给陆小姐倒杯茶!”前世时,他在与陆凝成亲之前,关系不错。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陆凝那时候头上绑着花带儿,跟在程昱后面一口一个昱哥哥叫的甚是亲切。
陆凝把杯子捧在手心里,笑言晏晏:“昱哥哥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
程昱盯着陆凝,“你眼睛肿了,虽然很细心用脂粉掩盖,若是细看之下也能看出来?你来是为了萧峻?”依照前世陆凝的性子,断不会买胭粉来讨好子秋。
其实有些事,初始便露出迹象。为何那日萧峻会莫明的针对他,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萧峻喜欢的便是陆凝。而他与陆凝自幼便有娃娃亲。估计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想上楼看看与陆凝订亲的人是何模样,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因言语口角,与陈青扭打在一起。后来陈青一死,他就成了一个重要的嫌疑人了。
陆凝被程昱戳破心事,眼泪再也止不住。扑向程昱的,攥住他的手“程哥哥,我不知道谁可以帮我。哥哥说让我不要管,萧郎他怎么会杀人呢?他连只鸡都不敢杀!”
大兴朝虽民风开放,并不禁止男女相交。但她是闺中女子,为一个男人来求程昱有些不妥。况且这个男人在之前还和她有过口头上的娃娃亲。但眼下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
程昱温言安抚“凝儿,你先不要着急。”凝儿眼圈一红,她怎么能不着急。她从哥哥那儿听到萧峻可能要被杀头,顿遭雷击一般。
程昱见她如此情形,心里头又酸又胀,虽说他今世便早就决定不与陆凝成亲,可毕竟是前世的枕边之人,有几年的夫妻恩情。他又何时见过陆凝这种小女儿神态。心肠一软,看向凝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弱之意。
这怜惜的目光,恰好被赶来的赵锦书瞧到眼里去。“本王来的可是不巧?”陆凝看到是平王,连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赵锦书自已找了个位置坐下,见程昱和陆凝面色都有些尴尬。不禁开口道:“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他虽这么说,身子却未动一下,一旁的芝儿连忙给他沏了杯茶。
“怎么会呢,刚才我和凝儿便说到这件事儿!”那日赵锦书被皇上训了顿之后,原本程昱也以为这会儿平王肯定又要被罚,但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忘记了还是怎么回事,他与赵锦书出宫时,皇帝也没有下任何口谕。赵锦书也懒得再提,出入王府时,侍卫也并未阻拦。
“陈青的案子结了,想必你也知道了?”赵锦书点点头。
程昱知道接下来的事儿,陆凝听到颇有些不大合适,便让芝儿领着陆小姐到园子里转转。赵锦书目光随着芝儿与陆凝出门时,才收回目光。
“程哥哥好大的福分,陆家的小姐长出这副水灵模样,就连身边的侍女也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美人儿?”程昱听他声音古怪,有点儿泛酸,也没放在心上,而是说起了正事。
“温家有心让萧峻当替死鬼?”提起温家,赵锦书脸上颇有不屑。赵锦书很少做这种表情,但每每提及温家,他这表情便会时不时浮现,仿佛他比起程昱还要厌恶温家。程昱便把这二日的事情大略讲给赵锦书听。提到商承之事时,也仅是眉毛微挑,静静等程昱说完。
半晌赵锦书道:“萧峻只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况且身为陈青的父亲也默认了此事。温铭说向皇帝请了旨,只是不知道这旨意到底是不是皇帝哥哥的意思!”且现在温家手上执掌大权,断不会让程家的这桩旧案翻出来。可这又要牺牲一个无辜之人。
赵锦书瞧他神色,便道:“陆凝的哥哥就是在刑部当职,想必她已经求过他哥哥了。”程昱知道他的意思,事情到这里对于他来说也是最好的。
“其实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不是很难办?”赵锦书蓦然转头盯着程昱,有些吃惊。他猜出程昱的意思。不由道“可那是皇帝赐给你的恩典,平常人求都求不来的?”
程昱知道赵锦书想说什么,他本想留着给商承求情,但商承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算了!”程昱道:“先救人要紧!”
翌日,程昱进了宫。行了礼跟赵玉知讲明自己的来意后,赵玉知很热情的招呼他。似乎是热情的过了头。见程昱腿脚不便,还让小太监给他搬了把椅子。
听程昱讲清楚来龙去脉后,久久便不再言语。恰在这时,有小太监来报说国舅有事要奏请皇上。
赵玉知素知程昱与温罗的过节,便让他先在躲在隔间里。这个隔间虽然不大,但里面却摆了一张床。以前宣帝在位时,批阅奏折累了,便会躺在这里小憩一会儿。赵玉知继位后,国家大权一直由太后与国舅把持。因此,这张床上面并没有被褥。
程昱腿脚不便,但也不敢坐龙床。便一直站着,这时候听到温罗参拜赵玉知的声音,应该还没有拜到地,便被赵玉知一把扶住。
“舅舅,您在侄儿这还客气什么!”温罗倒也不客气,被赵玉知一扶顺势站了起来,开口笑道:“玉儿这几日的气色越发好了,不久便可以主政了!”
赵玉知神色有一瞬间的阴沉,很快便恢复原状。
“舅舅说的是哪里的话,玉儿对军政大事尚有些不明,舅舅还年轻,以后玉儿还要多仰仗舅舅!”温罗见赵玉知神无异,心里头暗暗放下心来。
“舅舅今天上玉儿这儿来,是有什么事情吗?”经他这么一提醒,温罗才想起今日的来意。
“陛下,据镇抚司的探子来报,京城里一些米铺油铺人员无故失踪。锦衣卫到时,多数已人到楼空。不过那也逮住两个腿脚慢的,押回诏狱!”
说到这儿温罗,故意停顿一下。果然就听到赵玉知接着问道:“可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温罗突然跪在地上,大呼:“臣……臣……不敢说!”
赵玉知惊诧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温罗,蹙着头问道:“舅舅到底问什么了?有什么不敢说的?”说话语气温温柔柔。
见温罗还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赵玉知叹道:“舅舅有话直说,朕赦免你便是!”赵玉知也觉得这话流于表面,但又不得不说。当今的温罗权势中天。哪怕他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他也不会治他们的罪。
“他们说……他们是以前的程老太师的旧部!”躲在隔间里的程昱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他眼急手快扶住了一根柱子。
温罗听到动静,小心道:“陛下,屋子里可是藏着些什么人?”赵玉知正当壮年,若有些后宫妃子黏着皇上,见到国舅来了,偷偷躲在里面也已属正常。
赵玉知道:“无事,最近朕在身边养了一只狸猫而已。怕是狸奴玩皮爬到了桌子上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顺手把温罗扶起来。
“舅舅还是坐着说话吧,不然朕站着也不安心。”
温罗自然是不相信,赵玉知所说养猫之事。而是朝赵玉知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我懂,舅舅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人。但他也没忘记正事,继续道:“根根那两个犯人供述,他们两个人是从七八年前受命便潜伏在京城。”这股势力一直蛰伏京城数年,这么多年没有动静,等程昱一回京便立即有了动作。
赵玉知瞧见温罗神色,装作没看到。“还要再多劳累舅舅替玉儿多分分忧,好生盘问,将这股势力给朕揪出来!”
温罗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回陛下,那两个犯人,骨头硬的很。小吏们不得已,用了些手段。”
赵玉知叹了一口气,人落到镇抚司那群人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现在人死了,线索也断了。这群人就像横在大兴朝的一把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尖会对准自己。温罗觑着赵玉知神色,悄声道:“陛下,他们这次明显就是冲着夏家那个小侯爷的,要不?”
赵玉知摇了摇头,坚绝道:“不能动他,程老太师当年力挽狂澜收复武威镇,其锋芒连皇家也望其项背。先帝以通敌之名将他杀之,已经引起天下人不愤。当初先帝在位时,为安抚民心,也让他活的好好的,若是动了他,不仅会惹怒那股势力,更会让天下人寒心!”
听到皇帝提起旧事,温罗明显心虚。当年宣帝以皇弟的身份登基,往朝堂一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他的人。因此他特意提拔了自己妻族,让温罗到边关去挣军功。
但万万没有想到,夷族会趁着新皇继位之时,一举攻克天水。温罗自小从在繁华京都,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看见敌人的毡帽弯刀,膝盖一软。也没通知大军,带着几名亲信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