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守在蔺溪床前时没有睡好,他阶级低,灵力弱,天资差,还没有武器,走到哪儿看起来都是蝼蚁一般的小人物。
蔺溪打坐时,游弋在地上打了地铺,躺下就呼呼大睡。
入睡后当然没有发现蔺溪念了个诀,使他陷入更深沉的睡眠中,而蔺溪走近了,细细观察他。
除了目光审视,蔺溪还探了探地上这少年身上的灵力,约等于无,蔺溪跟他交过手……
其实不算交手,而是他单方面攻击,这少年全无力量抵抗,躲避不及还被伤了两次。
但那也不能排除他故意保存实力,蔺溪微微偏头,探到了手下这人身体里,还存有自己本命剑留下的剑气。
伤势会有好转,但蔺溪当初出手狠辣,没有留有一丝情面,这人的底子差,他这剑气可能永远都会留在他的体内,不会完全消散。
不是装的,自己一开始对游一的判断没有错,这就是个资质极差的年轻人。
不是金丹期伪装筑基期,确实是筑基期,而且完全没有结丹的迹象。
弱成这样,还挺不怕死。
蔺溪勾了勾唇角,这算是他身上为数不多的一个优点。
所以师兄为什么会对他那么好呢?
游弋睡得熟,对蔺溪探他灵力,对他驻足评价,还总结了他一个优点这些事情,全都一无所知。
他只觉得自己累极了,但睡在地上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很有安全感。
朦胧中察觉到身边有人,对他没有负面威胁,那人的气息令他十分舒心,索性也就不去理会。
游弋翻了个身,凭本能抱住了身侧那人的胳膊,脸颊还蹭了蹭那人的手背,继而露出了一个浅淡满足的微笑。
蔺溪的手像被火烧一样,立刻甩开了缠上来的那人,他施的诀还有效,这样被甩开,地上的人都没醒,只是从嗓子里发出了几声不满足的咕噜声。
游弋蹙眉,蔺溪也蹙眉,继而听地上的人嘟囔了两句他没听清的话,然后很快,那人眉头舒展开来,整个人蜷成了个团子。
——这绝不可能是师兄。
蔺溪甩袖回到床边坐下,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虽然很多小动作很像,语气也像,但这人比师兄差得太远,蔺溪猜测与他第三次相见时,游一扮演师兄已经几乎是出神入化,那么大概……他一直在下意识模仿自己的恩人,所以比其他人要更像些。
是觊觎师兄吗?痴迷到跟想要拥有的人有八|九分相似?
蔺溪目光凛冽看着地上的人,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人绝对不是他的师兄。
他神色微凛,冷笑了一声,冒牌货就是冒牌货。
他的师兄,这世间仅有那么一个,独一无二。
是只属于他的。
游弋好好睡了一觉,精力充沛,吃早饭的时候觉得浑身轻松,大快朵颐。
他发现了现在这个身份的一个好处,上一世他是无南宗的大师兄,事事都要做出表率,尤其蔺溪一直跟在他身边,游弋唯恐自己的什么缺点被蔺溪学了去,所以一直端着。
现在不同了,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蔺溪也不会学了去。
不过……倒是会嫌弃他。
游弋无意间瞥到了蔺溪看着他很是嫌弃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吃相不大好。”
蔺溪此刻倒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师兄,冷声道:“你若是把对凡尘俗世的**用来勤于修炼,兴许现在不至于这么差劲。”
游弋摇摇头,嘴里还包着食物,含含糊糊笑着说道:“我才不要撇弃凡尘俗世的**,偏巧这些东西才是支撑着我日复一日去努力的希望。”
他发现现在这个身份真是太好用了,可以不顾形象,可以为所欲为。
蔺溪听了他一番话,微微眯了眯眼睛。
还是很像,师兄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但是瞥到了游弋嘴角的食物残渣,轻轻摇了摇头,眼前这人根本不可能是师兄。
吃相差,睡相差,资质差,长相也很寡淡。
游弋对蔺溪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蔺溪也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师兄上一世那样霁月风光,都是为了担心带歪他。
殊不知他心心念念的师兄,真面目便就是这样。
蔺溪闭了闭眼睛,突然怒火中烧,游弋察觉到了他突如其来的怒火,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饭桌便轰然倒塌。
客栈的人皆吓了一大跳,游弋觉出不对来,立刻转头安抚想过来查看详情又有些不敢的店小二:“没关系,我们赔,我们赔,放心,”
店小二怯生生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敢过去。
游弋正色起来,没空关心那些被浪费了的食物,严肃地看着蔺溪问道:“怎么了?”
“他们……”蔺溪咬牙切齿,眼中似乎要迸出火焰,沉声道:“他们毁了我师兄的衣冠冢!”
游弋眼皮跳了跳,赶紧在脑中呼唤系统:“是不是你搞的事情?”
系统立刻否定:“当然不是啊!”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是好事啊宿主,我现在立刻重新提交申请!”
游弋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确实如系统所说,这算是好事,省了他自己动手还不知道怎么跟蔺溪交待,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坟被人掘了,怎么想都很生气,也很……不可理喻。
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死了还不够,还要掘人坟墓?
“他们?”游弋沉声问道:“前辈你知道对方是谁?”
“是无南宗那些老不死的。”蔺溪深吸一口气,“我放的禁制被人动了,我师从无南宗,只有他们能破得开。”
蔺溪举剑起身,游弋抓住了他的胳膊,被蔺溪一瞪,赶紧撒手,“前辈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故意引你去的?你现在过去很危险。”
“那又如何?”蔺溪全然不在乎,“他们杀我师兄,现在连他的衣冠冢都不放过,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总归一死,我定要拉上几个陪葬!”
游弋心中急躁,心说你可不能死。
“前辈!你的伤还没好,他们就是挑这个时候故意激你,映雪山肯定铺好了重重陷阱,就等你去跳!”
蔺溪深深看他一眼:“我虽厌你,但好歹你是站在我师兄这边信他的人,好好活着,别趟这趟浑水。”
游弋有种不详的预感,刚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反应还是太慢,蔺溪已经对他出手,游弋失去知觉,整个人软了下去。
蔺溪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往桌子上放了一锭银子,回身对呆滞的店小二吩咐道:“赔给你,照顾好他。”
店小二忙不迭地点头,蔺溪再不顾眼下,御剑而去。
游弋在梦中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下雪天,蔺溪还没他一半高。
他有些担心这孩子幼年时太缺营养,日后怎么喂都会长不高。
蔺溪缠着他想在雪地里走走,游弋在现实世界就是个普通人,在自己的书里反而能御剑,会炼丹,还能长生不老,自然觉得普通人的生活没意思。
不过蔺溪的请求他一向不会拒绝,两人在雪地里前行。
蔺溪拉着他的手:“师兄,你若有一天隐退,想去哪里定居呢?”
游弋思考了一下,仰头看着漫天大雪,帮蔺溪紧了紧斗篷随口道:“这里就不错,春花夏虫秋风冬雪,能见识到人间四季的地方便是好地方。”
游弋猛地睁开眼睛,他突然想明白蔺溪为何要将衣冠冢定在映雪山了。
明明只是一句随口而出的话,明明他那时还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