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鱼酒足饭饱消消食,走进一家客栈,定个房间,睡个美滋滋的中午觉。
待她一觉醒来,已是接近傍晚。
苏稚鱼听见窗外吵闹,一瞧,夜市竟然开了,游人如织,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她一定得去亲自看看。
她换下刚买的男子常服,罩着玉色红清斗篷,眉额再编一圈小辫,左耳带着白果大小的月红镶金大坠子,更显面如秋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
苏稚鱼满意的啧了一声,忍不住向镜子中的自己竖起大拇指。
好一个玉树临风,清俊潇洒的翩翩少年!
简直要被自己迷倒了。
她心情不错,开开心心就走出了客栈,去逛夜市!
凤箫声动,光转玉壶,街道两侧,是明亮璀璨的华灯,映照来往商旅的开怀笑颜,伴随此起彼伏的清脆笑声。
苏稚鱼好奇的东张西望,走过杜家酒铺,沿着河流一直往下走,拐进一条小巷,看那三寸金蟾灯入了迷,竟然迷了方向。
忽然,从天而降一只沾着扑鼻桃花香的石榴红丝绢手帕,直直的坠在她的脸上。
苏稚鱼抬头看去,只见高楼的菱花窗前正倚着几位朱唇皓齿,玉貌花容的美人,见她望了过去,吃吃笑了起来,正相互打闹。
“好俊俏的小公子,上来找奴家玩啊。”
“你这坏丫头,别和我争!奴家这辈子真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少年,要不要上来听姐姐唱曲呀?只给你一人听哦。”
“别走啊,小郎君,我们可不是什么坏人啊,今夜良宵,何不与奴家共度?”
苏稚鱼这才后知后觉走入了烟柳巷,怪不得整条街都有浓烈的胭脂香粉,连灯都比别处好看一些。
她耳朵通红,只快步向前走。
一路上,香帕鲜花银簪不要钱似得向她砸来,大有她不停步就不罢休的架势。还有喝醉了酒的修士半醉半醒的想要来拦他,被苏稚鱼一个眼刀飞了过去,生生刹住了步伐。
苏稚鱼拐过那万花楼,躲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
人终于少一些,她靠在墙根,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小巷子靠着万花楼的后院,乃是有特殊的用处,每每遇上哪家夫人来捉人,或是官府搜查,那欢客便从二楼窗户跳下悄悄逃走,没想到,竟被苏稚鱼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苏稚鱼只听见万花楼二楼传来咚咚破门而入的声音,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花瓶茶碗碎一地的声音,伴着一声清脆的耳光,猛地爆发出争执的声音。
“你这不要脸的小浪蹄子!果然背着我藏了人!那杀千刀的奸夫在哪?老子亲手活剖生剐了他!!!”
“奴家怎敢,奴家心里只有檀郎一人而已,若有其他人,奴家必定五雷轰顶而死!!!檀郎~你信我~”
“你把老子当狗玩呢!没有人,你给鬼唱曲呢!滚开,你这贱人!!!”
“你看你看,你看衣橱里也没有!你看屏风后面也没有!你看床底也没有!你看箱笼里也没有!你看说梳妆台下也没有!你是不是错怪奴家了!奴家答应了檀郎绝不另寻他人,说到做到,对天发誓!”
苏稚鱼蹲在墙根,磕着刚刚买的瓜子,尖起小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理智告诉她不能听人墙角,但是,八卦声音太大了,不听,倒显得她不解风情了。
那男子在一声声的檀郎中逐渐迷失自我,开始哼哼唧唧的道歉。
苏稚鱼摇摇头,这小子并不十分聪明啊,所谓青楼,所谓抓奸,所谓梁上君子,既然衣橱屏风床底箱笼都没有,那多半就是藏在房梁上啰。
苏稚鱼放下瓜子,换了个蜜饯,继续咔吱咔吱的啃。
她啃的正香,却见二楼窗户处猛地窜出一道人影,动如脱兔,疾如闪电,直直冲她的方向落下。
天,好大一坨人!!!
苏稚鱼吓得花容失色,一把丢开啃了一半的蜜饯,连滚带爬的往旁边闪。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人直直落下来,猛地摔在了苏稚鱼的身上。
苏稚鱼,“......”
这八卦还是不该听的。
两人摔得正头冒金星,七荤八素之时,一把雪亮锋利的剑直直插在了苏稚鱼左耳的月红镶金大坠子旁边。
抬眼望去,二楼窗口处站着两人,那把剑正是那男子所出。
“你居然!把奸夫藏在了房梁上!怪不得今天一个劲亲老子!是怕老子看房梁啊!!”
“檀郎,檀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冲动啊!”
“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他,你试试!”
苏稚鱼看着被切断的耳坠咕噜噜滚到墙边,一下子笑了,眸色深处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听个八卦,就下杀手?太不讲武德了吧?
苏稚鱼面沉如水,左手捏诀,右手召剑,一招干净利落的乌龙绞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翻身站起。
......?没翻动?
苏稚鱼再试了试,还是不动?
上面那人泰山压顶,压得她乌龙盘柱动弹不得!
苏稚鱼一巴掌啪的扇向压在她身上的那人,“滚起来!!!”
话音刚落,二楼窗口再次飞来几记冰冷剑锋,快如闪电,杀气腾腾。
身上那人猛地回头向后一瞄,一个鲤鱼打挺,弹射起步,左手稳稳接住剑招,数道剑锋在空气中消弭于无形,右手一把抓住苏稚鱼,抓起来就往前跑。
苏稚鱼拎小鸡似得被他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踉踉跄跄连滚带爬的跟着往前跑,鞋子都被冲飞了一只。
那人回头看了看苏稚鱼的小身板,又看她差点手脚并用的狼狈跑步姿态,拎着苏稚鱼腰带,一把就扛在了肩上。
苏稚鱼只感到一阵天选地转,眼冒金星,再睁开眼,水灵灵就被人扛在了肩上。
刚吃了瓜子蜜饯甜点的肚子被那人肩膀不停的抖,抖得她直翻白眼。
“停......下,要吐了......”
那人一个三百六十度大旋转,转陀螺似的顺溜,一下子就将苏稚鱼换到了另一个肩膀,当机立断,毫不犹豫,雷厉风行的一把捂住苏稚鱼的嘴。
苏稚鱼,“......”
你是不是有病?
苏稚鱼嗷呜狠狠一口咬在那人虎口上。
那人吃痛,猛地嘶了一声,跑步速度一点不减,绕过七弯八绕的众多小路,扛着苏稚鱼跑了半个钟头,一点气不带喘,终于停在了一处小竹亭。
苏稚鱼一踩着地,抱着旁边的柱子就开始晕,这人是野牛还是野猪投胎的?扛着她跑了这么久?
苏稚鱼缓了过来,定睛一看,那人一副的情场浪子散漫姿态,头发未束,凌乱的散在背后,衣服也没穿好,只袒露着大片蜜色肌肤,点点汗珠划过结实有力的腰腹肌肉。左肩头盘踞着一只极为凶猛的狼头刺青,血红的双眼居高临下,正是择人而噬的悍勇姿态。
苏稚鱼面无表情,心中暗骂,这不要脸的小泼皮流氓。
那人见苏稚鱼在看他,忙拉拉碎成破布的衣服,道,“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姑娘。”
苏稚鱼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那人摸摸鼻子,道,“实在不好意思,姑娘,你开口要什么补偿,我能赔给你的都给你。”
苏稚鱼听见这人认错态度还算良好,心中火已经消了一半,算了算了,她也没伤着,一天的好心情更重要,不值当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苏稚鱼冷着一张小脸,转身就走,硬生生的说道,“没事,不用你赔。”
那人见苏稚鱼转身就要走,忙叫住她道,“我叫裴同初......姑娘,你还有多的衣服吗?可不可以给我一件?”
苏稚鱼耳朵一动,裴同初?燎原山庄少庄主?就他?这副德行?
苏稚鱼头也不回,直直往前走道,“没有,一件也没有。”
裴同初看着苏稚鱼越走越快的背影,三步并两步就追上她,紧紧跟在苏稚鱼后面。
“真的一件也没有?”
“......”
“你身上这件斗篷不错。”
“哦。”
裴同初看着苏稚鱼冷淡的侧脸,忍不住笑了,“你再往前面走就是集市啰,到时候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这幅衣衫不整,引人遐想的样子被人看到了,他们都会说我和你......”
“我可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的,你嘛......”
苏稚鱼一下子被气笑了,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裴同初,“那又怎样,反正我就是个普通人,你裴大公子可是燎原山庄的少庄主,丢的是你们燎原山庄的脸,关我什么事?”
“你爱果奔就果奔,被看光的又不是我啰。”
裴同初见硬的不行,立马软下语气,低三下四道,“这位姑娘,这位姑娘,你就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秀外慧中的粉黛娇娥,温柔善良的嫦娥仙子,你就行行好,赏我件衣服吧。”
苏稚鱼猛地刹住脚,看着裴同初,步步紧逼,一字一顿。
“不好意思,这位裴公子,我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嚣张跋扈的活阎罗。我有洁癖,就不借衣服,你能咋滴?”
裴同初,“.......”
我还真不能把你咋滴。
苏稚鱼看着裴同初吃瘪的囧样,忍不住发笑,玩笑心大起,她骄矜的扬了扬小下巴,道,“想要衣服?也不是不可以?”
“你求我啊?”
根据上辈子和裴同初这样的世家公子打交道的经验,他们最是重视礼仪名节,信奉面子大过天,命能丢,骨气不能折,士可杀不可辱。
让裴同初开口求她,肯定比杀了他自己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