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策正攀在树枝上,一连摘了好几只香梨揣进怀中,见柳茂材在下面一路嚎叫,袍子上兜住的梨都滚到地上跑了好几圈,一时倒觉得有些滑稽好笑。
“薛兄、薛……”柳茂材跑得气喘吁吁,嘴里还不忘叫着他的名字。
薛长策一跃而下,四处扫了扫,没见着什么人影,便顺手用袍子胡乱擦了只梨,边吃边问道:“你瞎喊什么呢,哪儿来的姑娘?”
柳茂材腾出来一只手指了指后面的院墙,喘道:“里、里边儿呢,怎么办?”
薛长策津津有味地吃着梨,侧头看向那面墙,眉毛一挑,嘴角忽然现出了一抹笑。
倒是稀奇,他还以为人人都一窝蜂跑去看那装腔作势的比武大会了呢,没想到还有个和他一样觉得索然无趣的,竟偷溜到这儿来散心了。
他饶有兴趣地吃完最后一口梨,反手扔了果核,拍拍柳茂材的肩膀道:“你蹲一下,小爷过去瞧瞧。”
“啊?”柳茂材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以为是教自己躲起来避避风声,半晌才云里雾里地被按着蹲了下去。
可下一秒,他却忽然觉得左肩猛地一痛,整个人直接“啊呀”一声,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这声惨叫颇为惊天动地,寻常人听了只怕都能与之共情,感到分外肉痛。
是以唐婧虽懒得计较,且已带着蕊香向别处走了几步时,听闻这声惨叫,还是不禁微蹙眉头,疑惑地转过了身。
谁知,这一回首,竟恰好与那刚跃上墙头的少年不偏不倚地对视了一眼。
炎炎骄阳下,少年眉眼含笑,身轻如燕,仿若天生一副赤子性情,耀眼璀璨,不经意间便能轻易攫走人的所有注意和视线。
他着一身蓝色劲装,头顶那被银冠束起的高马尾尽显张扬,就是不知受了什么东西的牵扯,竟有几缕碎发凌乱地散在鬓角,略显得他不修边幅了些,全然没有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翩翩风范。
尤其是他现下娴熟地凌空转过身,支起一条腿坐在了墙头上,那副司空见惯的得意模样,仿佛早已做惯了这种翻/墙走壁之事,更像是什么轻狂不羁的浪荡子了。
“失礼了,不知方才被砸到的是哪位姑娘?”
他话里带着不正经的轻笑,这等情况下蕊香也不敢插嘴,只得小心地将眼神投向一旁的唐婧。
顺着她的目光,薛长策亦看向了那面色不悦,眼神锋利得似能穿墙的青衣少女,几番打量之下,倒也大致猜到了来龙去脉。
只是令他颇觉有趣的是,这姑娘分明生得一张讨喜的鹅蛋脸,衣着也是端庄秀美的青白襦裙,可周身那杀伐的气质却与这温婉的相貌大相径庭,全然没有一个世家小姐该有的典雅风范。
虽说他前几日才刚回到京城,期间也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名门闺秀,可遇到这般另类特别的,倒还是头一遭。
唐婧见这轻狂的小子竟毫不避讳地拿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心头那因扔梨而引起的无名火不禁烧得更旺了。
她冷笑一声,双手环抱,没好气道:“怎么,公子难不成是要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蕊香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只当她家小姐要得罪那位飞扬跋扈的公子哥了。
谁知,对面的少年怔了片刻,竟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下的台阶:“那是自然,小爷可从不欠姑娘家的人情。”
说罢,他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两只青翠欲滴的香梨,笑得神采飞扬:
“这梨小爷方才尝过了,端的是汁水丰足,口感鲜美,姑娘且尝一尝败败火气,权当小爷给你赔不是了,成不成?”
他满脸堆着明媚的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唐婧却越看越觉得他欠揍,甚至连半握着的拳头都有些蠢蠢欲动了。
瞧他手里还带着些泥土的梨便知,那绝对不是从什么正经果盘里拿来的。
皇庄里的果树繁多,皆由管事的婆子们悉心照料着,眼下事务繁多,指不定就是哪棵倒霉的梨树被这混小子钻着空子,趁机洗劫了。
这种偷摸捎来的东西他是怎么好意思自吹献宝的?
唐婧柳眉倒蹙,觉得其行径实在是教人匪夷所思。若不是在这需要端着小姐的架子,护着南阳王府的脸面,她大概早就开口骂人了吧。
薛长策不解她为何更加生气了,只道是这梨不合佳人心意,便笑着改口道:“那个什么,你若是不喜欢的话,咱们也可以换换别的。”
他挠挠头,正想着换些什么好,忽然瞥见唐婧领口别着的一只干花,顿时思绪开朗了。
和敬长公主的花宴今年出了以花签来票选魁首的先例,是以每位世家小姐入庄之前皆会在门口领一枝干花,留待着在世家公子的比试中票选出心仪的武魁。
相对的,世家公子们在午后亦会每人领一枝花签,且附上在武试中赢来的那些,一同在小姐们的比试中票选出自己心仪的巧魁。
最后这武魁能赢得一把制作精良的弯弓,而巧魁嘛,能穿上宫中司制房裁作的华裳,由名家大师为其题诗作画,一跃成为京城世家们竞相求娶的对象。
有这样的彩头放在跟前,任哪个姑娘都很难不心动吧?
薛长策觉得此想法实在妙极,便志得意满地对唐婧道:“那不如这样吧,午后你献艺之时小爷将花签尽数投与你,助你夺魁在京中寻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唐婧未料他竟忽然提及了献艺一事,原地恍惚一阵后,思绪顿时飞出了好远。
上一世的她因被罚跪了一日,直接便无缘斗巧大会。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柳轻云最后凭借一舞夺了艺试的魁首,而萧乾则在她罚跪之中特意送来了解暑的湿帕子。
现下回想起来也是可恨可笑,那俩人不约而同地在花宴上纷纷对她下手,也难怪最后臭味相投,彼此看对了眼。
只不过如今柳轻云的奸计已败露,暂时便只剩下萧乾需要对付了……
“哎,想好了吗?”
一阵口齿不清的说话声忽然响在耳边,唐婧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坐在墙头的大爷不知从何时起,竟已就着手里的梨自顾自吃了起来。
不过这么毒的日头,教他一直坐在墙头上也不是个事,还是快些打发他走吧。
“姑娘,岂不闻,犹疑便是心怡?”薛长策唇角一扬,仿若看破了一切,颇为识趣地笑道,“小爷知道你其实是极想要这花签的,只不过呢还有些羞于启齿,你放心……”
“公子说够了吗?”
薛长策本还乐在其中,说得头头是道,谁知这话说到一半,竟又将人给惹生气了。
蕊香看他一副错了却又不知错在何处的茫然模样,转头又见自家小姐竟早已气得面色紧绷,一场冲突似乎蓄势待发,便赶忙拉住她的袖子,小声劝道:“小姐……”
唐婧冷笑一声,眉目间尽是不甘示弱的锋芒:“魁首亦非人人皆想要,公子有多少花签尽可投与别家小姐,姑娘我才不稀罕。”
她朝对面使了一记凌厉的眼刀,转头便拉着蕊香利索离开。
薛长策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抹潇洒远去的青影,半晌都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岔子。
难不成这姑娘是个性情刚烈的,觉得这种私相舞弊的行为辱没了她的高风亮节?
又或者是像他一样,早就有了意中人,但迫于家中压力不得不来这花宴过个场,所以并不想在其中出什么风头?
薛长策皱着眉,似懂非懂,很快便颇觉没趣地跃下了墙。
柳茂材坐在墙角津津有味地啃着香梨,旁边早已攒了一堆啃得奇形怪状的小果核,见薛长策终于肯从墙头下来了,不禁双眼放光,赶忙跑过去问道:
“哎你怎么去那么久啊?那姑娘伤着了吗?生得好看吗?”
他兴奋地问了一连串问题,薛长策笑着挑了挑眉,半晌才悠悠答道:“我瞧她应该没伤到吧?模样尚可,就是性子奇怪了些。”
说罢,他似是又回想起了什么桥段,还啧啧摇了摇头。
柳茂材也没见过那姑娘,光听着薛长策的描述还是觉得云里雾里。正埋头走着,忽然发现薛长策竟往比武的楼台走去了,不禁奇道:
“薛兄,你怎么往回走了?”
薛长策大摇大摆地走在他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打擂台去。”
“啊?”柳茂材一听顿时傻眼了。
他自己武功不佳,半点都不想使着什么木剑在那台上和别家公子来回切磋。薛长策之前也说不愿打那劳什子擂台,所以他俩才相约一起溜出来玩的,怎么这会儿见了个姑娘又变卦了?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赶忙跑上去问道:“哎你不是说你不打吗?”
薛长策没有看向他,只是懒懒地将手别在脑后,笑得分外自得:“小爷改主意了。”
老薛情商如此令人捉急,也难怪后面追妻路漫漫了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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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见(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