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夫人在侍女传信来时便拧起眉头,她收回手中的银丝缕,对二人轻声安顿:“我叫人带你们去后山的明炎台,那里有助二位疗伤。”
木槿脖子上牵制的银丝缕并不让她摆动过大,不过抬起手的动作大了些,手腕便溢出血丝。
“木槿夫人…“慕成谙见状蹙眉,欲言又止。
“无妨。“
“若需帮助,我可以阻他进来。”盂南阙少见的主动开口提供帮助。
然而木槿夫人并未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求助与不安,反而淡定一笑,“不必,你们先去养伤便是。”
说罢,素手一挥,一位身着蓝衣劲装的女子从门后走出。
“素戈,带他们走。”
蓝衣素戈神色冷漠,眼神无波,只领命点头,带二人七拐八拐出了房门。
银醉谷为南宫一族世代居住的地方,据说上万年前是西王母的花园,花园对面是漫天银河,如同美酒于天穹倾泻而下,令人沉醉,便由此得名银醉谷。
“南宫纥究竟对木槿夫人做了什么,连烛阴一氏都管不了吗?”
慕成谙随素戈穿过一片水帘,见识了她拨水如帘的本事,不禁疑惑出声。
“婚契,无人能破。”素戈简单开口。
素戈长了张与男人相似的脸,说话声音也粗旷硬朗,慕成谙眉梢一挑,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你跟木槿夫人多久了?我以前似乎从未见过你。”
“自幼相随。隐卫,不轻易见人。”
素戈要比她想象中配合,几乎有问必答。
素戈不愧是隐卫,身如幻影,进入火光乍现的明炎台却如同能够隐身一般,慕成谙暗自乍舌,修界的能人异士果然十分多,这等功法她前世也未见过。
“看来着婚契的确厉害,就连天隐术也破不了。”
盂南阙淡定出声,他受伤后怕冷,此刻正慢悠悠的拢起袖子将手罩在一团飘悠的火上取暖。
“天隐术?这不是传说中的禁术吗?以因果为赌,换取天地之间独行隐身,一向只有魔域的魔才会修炼,烛阴氏怎么会?”
素戈垂下眼,不再说话。
这两个人太聪明了,她脑子转不过来。
“我知道了,你是墨金派来的。”慕成谙一拍脑门,“我就知道,以墨金的性格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你们有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素戈为难的死咬下唇。
她被设定不能对木槿说谎,木槿命她保护这两人,这就意味着她也不能对他们说谎,可是墨主的第一命令她更不能违背,她忍得好难受。
“行了,再问她会爆体而亡。”盂南阙烤好了火,一把将慕成谙拉到怀里,望向素戈,“破解婚契唯一的方法便是其中一人身死,而南宫谷主能得这么多年好活,必然是他身上有保命的东西,亦或是,他死了,木槿夫人也会死。我猜的对不对?”
素戈破罐破摔,颓然点头。
盂南阙笑了,“所以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说吧,我们都被引入这明炎台了,更是受了伤,想跑也跑不了。”
慕成谙在他怀中猛然抬头,“什么意思,这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傻子。”他抬手敲她额头,“一个天魔一个天魔之主,他们不用才怪。况且这明炎台中存储了数万业火,但凡是个良善之人都不会带我们来这里。”
“你们!”慕成谙怒目圆睁,正欲骂人,只见素戈疯狂摆手,用粗旷的声线慌乱解释,“不是不是,你们是墨主的朋友,夫人不会害你们的。她只是想求你们救小公子,小公子在这里。”
说着,素戈旋身让开一直挡着的一扇门。她右手一抬,只见厚门上升,露出里面静置的冰棺。
慕成谙想上前,但担心素戈使诈,一直躲在盂南阙身后。
盂南阙无奈回头,“平时也没见你如此粘我。”
“我害怕嘛。”她轻声辩解。
不过待二人靠近后,棺中并未藏着暗器,只有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躺在里面熟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方才我收到夫人传信,她说,成谙小姐,这世上或许只有你才能驱走这周遭游弋的业火,救出小公子。”
“我?为何是我?”慕成谙疑惑,“因为我是天魔之主?”
“不知道。”素戈摇头摇的干脆,看来是真不知道。
想起来木槿被银丝缕囚禁的惨状,慕成谙眸子一尘,最终还是叹口气,上前。
“这个棺材...好熟悉。”
她仔细打量着这冰棺,抬手抚了上去。
然而就在她手掌轻放上去的一瞬间,只见棺椁周遭一声沉重的“嗡鸣”,紧接着荡开的气涟就如同向远古天穹传递呼唤般不断嗡鸣。
于此同时,姜山,鳌云湖底。
另一座一摸一样的冰棺同样嗡鸣不止,湖水剧烈动荡,在湖面上空一个硕大的“法”字道印竟出现裂纹。
正在打坐的沈知拂双目陡然睁大,顷刻化作一道红光飞向鳌云湖。
“怎么回事,道印为何会裂?”
一个看守的巡灵者忙答:“回副使,似乎是湖底有异动。”
“湖底...”
沈知拂正欲下湖底一探,只见不远处姜冕兄弟二人御剑而来。
“沈宗师,鳌云湖底乃姜山禁地,外人不得入内,就不劳烦您去查探了。”
说着,姜冕冲姜槐使了个眼色,姜槐接收到父亲的暗示,利落的越入湖中,潜入湖底。
“这究竟怎么回事?”
面对突然爆发的巨大嗡鸣,慕成谙也愣在原地,立即将手移开。
银醉谷谷内弟子也听到了奇怪的异动,纷纷开始议论。
“不知。难道你不是她,便打不开?”
“什么我不是她,你说清楚。”慕成谙立即向前一步,她总觉得木槿隐瞒了更重要的事。
“没有谁,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素戈显然不会撒谎,但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只能立即开启天隐术,从明炎台遁走了。
“他们银醉谷的人都是无赖吗!”慕成谙气的发脾气,“好你个墨金,等我回去就砸了你的店!”
盂南阙没有陪着她发疯,只是静静观察着冰棺中的少年。
他和慕成谙一样,没有神魂,只有肉身。
莫不是...一魂双身。
“谙谙,你快来。”
“做什么,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被我波及。”
“木槿夫人的孩子也没有神魂。”
“什么?”慕成谙快速小跑过去。
盂南阙将她拉进些,“你看,他眉心缺了一点火。”
“还真是。”慕成谙不自觉摸了摸自己额头,她这里也缺了一点火。
她原本没发现,自从姜槐借濯血树救过她之后她便感受到自己眉心是冰凉一片,那里缺少了她的神魂。
“盂南阙,你觉不觉得我的...存在,似乎是被计划好的。”
怕他不明白自己想说什么,她又加了一句,“我的出生,遭受的这些磨难,遇到的这些事,包括去荒境救你出来,都是被设定好的。就好像有一个先在者,他知道一切,也暗自操控着一切。”
“你怀疑鬼蜮之主?”
“不止是他,我总觉得凭他一个人,下不了这么大一盘棋。”
这盘棋,很有可能从上一世就已经开始筹谋了,只不过前世没有成功罢了。
盂南阙看她眉头紧皱,沉出口气,“他们在暗,又有可以牵制我的时魔宙魂,此刻情状确实对我们不利。”
慕成谙也同意,“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看起来,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完全是我了。”
“那便率先打破僵局,先发制人。”
“什么意思?”
盂南阙将她拉到冰棺面前,“震碎它。”
“砰——”
姜槐还未潜入湖底,只听一声巨响,她便被一股巨大的爆破之力推出湖底。
“爹爹!”
“槐儿!”
姜冕顾不上与沈知拂理论,飞身上前接住昏迷的姜槐。此刻姜槐浑身筋脉尽断,七窍之中汩汩向外涌着热血,几乎没有活气。
“槐儿!槐儿!”姜晁也心疼的抱住侄女。
“不好,湖底有异变!”沈知拂看了眼姜槐,轻叹一口气,便移开眼,准备前去查看。
“沈知拂,你不准去,姜山禁地,外人沾染回损我姜山灵气啊!”
姜冕抱着奄奄一息的爱女,只能无力的嘶吼,但这哪里拦得住沈知拂。
天法继承人自认想查探哪里便查探哪里,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使命。
沈知拂一越入水,此时湖底的推力有增无减,朦胧之间,他看见一个沉睡的女子漂浮在湖底,周身萦绕着金紫色的火光,那似乎是她的命火。
“先圣女孟扶光。”
沈知拂终于见到了孟扶光,昔日战神,竟被如此囚禁,饶是他听从师命来协助姜山,心中亦有愤愤不平。
然而就在他想要游向孟扶光时,只见一缕金紫色的灵气急速自水中飞出,灵气擦过沈知拂的左侧脸,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划痕。
“这...”
沈知拂呆住了。
为何他会有一种被讨厌的感觉?
还没等他想明白,灵气飞走,湖底逐渐由震动变得安静不已,沉睡的女子再次沉睡,冰封的石棺重回原样,一切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般。
而就在沈知拂要上岸时,只听岸上撕心裂肺的一句“槐儿”,姜冕浑身染血,面色苍白,倒地不起。
此刻慕成谙看着碎裂又愈合的冰冠,神色凝重。
是她功力太弱,无法彻底切断冰棺上的道印,以至碎裂的冰棺能够藕断丝连。
“是弱了些。”盂南阙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慕成谙抬头瞪他,“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呵。”盂南阙笑,“这也生气?”
“时间不等人,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慕成谙抱膝而坐,望着那一团团游弋的业火发愁,“姜槐应当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我们在骗她,到时圣地出动,我们跑都跑不了。”
“这话倒是不错,灵息结界一探便能找到你,而我现在身受重伤,只怕到时也护不住你。不过,若能做一对亡命鸳鸯,似乎也很好?”
盂南阙漫不经心的卧在她身后,抬手把玩着她垂落的发丝。
“好你个头,要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慕成谙下一刻便把头发揪回来。
盂南阙的眼神跟着手心被收走的头发,一同落在她颈侧。
慕成谙侧对着他,却也能看见她眉头紧锁。
他发现,自从遇到她,似乎就没见过她真正开怀大笑过。
“啧,真无情。又是拿剑杀我,又是动不动凶我,上门女婿的待遇也比我好点。”
不知不觉,盂南阙撑起身子,默默靠近她。
“呵,你可是天魔大人,谁敢让你做上门女婿?”
慕成谙笑,回头看他,不料和他幽深的眸子撞在一起。
“你干什么?”
“嘘。”
盂南阙一手拢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抚上她的唇,压着嗓子问她:
“想不想升阶?”
慕成谙嘴唇酥麻,只得眨巴两下眼睛表示肯定。
盂南阙笑,“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