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当日,巡灵司。
沈知拂正在校场练飞鱼十剑。他身上的暗红劲装已经被汗水湿透,对面的木桩子也已被削了个七零八落。没一会儿校场传来“沙沙”声,只见陈子凛匆匆赶来,满面愁容:
“头儿,慕姑娘离开孚日泽了。”
嘭——
青鱼剑直插在木桩子上,剑身不住震动着,嗡嗡作响。沈知拂脸上豆大的汗珠不住滚落,皱眉问道:“她去哪了?”
“她正赶往赤水,应当是要去妖族。”陈子凛将汗帕递给他,“头儿,你说她是不是真的会未卜先知?我们刚计划将赵晋中引去城南她便走了,竟还去了妖族,这属实太巧了。”
他们原本计划在城南布下化形阵,这阵法不仅能与东阳赵氏的护身阵法相拼,还能保护阵法中的人不伤及性命。可这阵在孚日泽还能用,一旦去了妖族便会叫大妖化形,惹起是非。陈子凛想,难道慕成谙已预测到他们的计划,不愿被利用才特意跑到了妖族?
对于陈子凛的疑问沈知拂暂且没有答话。他其实并不信那女子会未卜先知,毕竟会此等异术的更有可能是魔族中人。
沈知拂:“赵晋中现在在哪?”
陈子凛:“巧得很,他方才也去了妖族。”
“赵晋中?”沈知拂擦汗的手一顿,“我记得东阳赵氏一向对妖嗤之以鼻,几百年都没有过往来。”
陈子凛摇头:“似乎是收了什么信。”
“信?”沈知拂脑海中瞬间浮过相似的一幕,忙问道:“可是由一只黑鹰送去的信?”
陈子凛吃惊的瞪大眼睛,冲他竖起大拇指,“您怎么知道?我也是方才才听说的。”
然而沈知拂的面色却沉了下来,只见他迅速将披风系好,提剑而起:
“速去妖族。我们中计了。”
妖族盘踞乌崤岭,与人族所在的孚日泽隔着一道赤水。
一般的人族想去妖族无非三条路。其一为先递通关令牌,这令牌大多是师门统一定制,人手一块;其二是去巡灵司压灵石借令牌,有了这令牌,修士再去妖族便能安全无虞,不会被大妖攻击,就算攻击了也能去燕鸾都找妖主讨个说法;这其三便是从赤水渡过去,赤水湖底多怪石水兽,若是不小心划破了身子,血腥味引来水兽便会葬身它口。第三条路少有人选,但也不乏一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此时,赤水河畔,一位一身破布麻衣的少年一手拿着剑,一手擒着一只黑鹰,问面前的男人:
“赵晋中信了吗?”
只见那面前的男人俯首贴地:“左使料事如神,赵家子已出发去妖族。”
少年干裂的嘴唇勾起一点弧度:“知道了,退下吧。”
慕成谙在密丛中包裹好了油皮纸出来,段枫正望着黑水涌动的赤水分界出神。
“其实你不必与我同去。”慕成谙边走边将腰带收的更紧一些,再次劝他,“赤水河底多水兽怪石,即使有油皮纸也未必能保我们无虞。”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今日一去妖族便要与段枫彻底分开了,却没想到这人竟也说要去妖族,她只得与他同行。
段枫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不愿,只淡笑着将她的剑递给她,“中秋月圆,我自然要与老大一起。”顿了顿,他又道:“这剑不错,定能助你披荆斩棘。”
慕成谙秀气的眉头微皱,探究的看向段枫,他的话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段枫移开脸,避开了她的目光,大剌剌的揽着她的肩往赤水里走去:
“一会儿老大你就顾着往前冲,我来断后。”
......
半个时辰后,慕成谙与段枫安然无恙的站在乌崤岭的中心燕鸾都。慕成谙的步子越来越慢,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原因。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与段枫关系甚大。若要自保,她必须立刻甩开段枫。
“老大,那边有狐狸精跳舞,我想去看看。我们一会儿在城门口见。”
慕成谙正愁如何开口,没想到他却先提了出来。她看着段枫,少年与她记忆中的模样并无两样,眼中满是对新鲜事物的跃跃欲试和期盼,但眼眸却并非少年人的清澈。
“去吧。”慕成谙装作毫不知情,“多给你几块灵石。”
“谢谢老大。”段枫接过钱,七拐八拐的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车咽马阗的妖都,慕成谙则立刻朝着反方向走去。
燕鸾都在中秋这一日会放许多妖族的祭祀乐,那些长得好看的花精狐狸精在月台上跳舞助兴,长街上挤满了大妖,一个个手里都捧着吃食。慕成谙专挑妖群密集处走,将自己藏身在妖高马大的大妖中。
若段枫真的是鬼,乌崤岭的鬼族结界对他的身子亦有禁锢,只要她跑得够快,他不会有机会找到她。
慕成谙四处看着,思索近日的落脚之地。孚日泽她暂时是回不去了,一来是怕重蹈覆辙,二来若段枫真想算计她,只怕还会回孚日泽找她,或者在赤水河畔狩猎她。那么她现在便只有一条路,暂且躲在妖族,等风头过了再走海路去天门宗拜师。
想好行路计划,慕成谙便转了方向。不过虽说处境危险,她此刻的心境倒是无比的平静。只要平安度过今日,从此天高海阔,云游五洲,世间便能任她自由翱翔。慕成谙抬头望着妖族异常绚丽多姿的月亮,眸色也逐渐柔和了下来。
一切,都会变好的吧。
慕成谙在妖群中灵巧的窜梭着,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暗巷中,一个身着黑衣劲装,脸带半幅面具的男人半跪在地,冲对面的少年行礼。
“副使,赵家嫡子已到金阁楼。”
那少年隐在夜幕下的半张脸暂且看不清,只将怀中一张发黄的图纸递给地上那人,原本清俊的少年音已变得十分沉重,道:
“去吧,莫叫那人伤她。”
——————
沈知拂走在燕鸾都的长街上,沉着脸拂开一个又一个白狐狸红狐狸伸出的求欢尾巴。他自小敬守礼法,从未有过逾矩行为,此刻他右手攥的极紧,仿佛下一刻便能抽出剑来将那些狐狸精都打开。
陈子凛憋了会儿笑,最终不忍他如此难受,一路护着他:“头儿,要么我们先去金阁楼?我们的人说赵晋中也在那里。”
沈知拂皱眉:“他去哪里做什么?”
陈子凛摇头:“那家伙贼得很,一路开着护身阵法,我们什么都听不到。”
沈知拂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狐狸精,烦躁道:“罢了,先去。”
只不过沈知拂没走两步便被前面的吵闹声引了过去,只见前方一妇人拖家带口的拉着另一名女子的腰带当街撒泼。
“姑娘,分明是你的剑伤了我的孩子,你怎能不认呢?”那妇人与孩子头上都带有草木花环,看起来是花精。
“大娘,我的剑尚未拔出剑鞘,如何伤你的孩子?你碰瓷也要想个合适的理由。”
一道沉着的女声传来,沈知拂蹙眉抬头,这声音的主人与那在山野桥上巧言令色的女子一摸一样。
慕成谙耐心已所剩无几,她冷着脸看着那无理取闹的妇人,“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我们就想要个公道!”
随着那花精的撒泼吆喝,周围的小妖怪也开始左一句右一句的附和着,慕成谙不愿将事情闹大,更怕引来段枫,只得忍着脾气息事宁人道:
“说出你的诉求,若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话是这么说,可慕成谙的手却牢牢把在自己的剑上,她现在反倒期盼这是只恶妖,这样她便能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们。只可惜这花精的脸变得极快,她瞬间拉着儿子站起来,指着那金碧辉煌的金阁楼道:
“俺们饿了好久了,俺们要上那吃饭。”
慕成谙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金阁楼?那是妖族最大的酒楼,一顿餐饭价值不菲。慕成谙想了想自己荷包中的余量,遂即勾起唇角:
“好啊,我带你们去吃。”
慕成谙将自己的腰带捋正说做便做,当即带着那母子俩往金阁楼去。此时陈子凛在妖群外看的目瞪口呆,道:“金阁楼消费一次要三百上品灵石,她哪里有那么多钱?”
然沈知拂却盯着慕成谙离去的背影,似悲悯又似不屑:
“霸王餐罢了,下九流的招数。”
慕成谙带着那花精上了金阁楼,她本想去一楼挑个位置,这样也方便她落跑,谁知那花精要求颇多,非要上三楼的贵客区吃,慕成谙也乐得陪她玩儿。反正最后吃完霸王餐挨打的不会是她。
不过慕成谙越走便越觉得不对劲。中秋之夜,金阁楼的三层不该如此安静。
她突然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微冷:“看来大娘是金阁楼的常客,竟如此熟门熟路。”
然而那花精在前面走着,听到她的话也不回头,相比于大街上的聒噪,此刻的花精十分的安静,如同一具傀儡。
唰——
慕成谙察觉到不对迅速拔出剑向前挥去,只是她的剑锋那未触碰到那妇人,那妇人与孩子便如纸片一般倒下,顷刻化作一缕青烟,地上只剩一堆杂草和野花。
“傀儡术!”
慕成谙心中大骇,傀儡术是魔族的东西。可魔族为何会盯上她?但慕成谙来不及多想,以她现在的凡人之躯,任何一个魔兵皆能将她轻易分尸!
她按下心中惊惧,环视周围的逃生出口。余光一瞥,只见一个半敞的厢房中正有一窗户大开着,跳窗而逃倒也可行。
慕成谙没想太多迅速向里面跑去,然而她一踏入厢房,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正中竟现出一圈又一圈的阵法,那阵法中的光圈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着,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气涟,就像专门等着捉她似的。
周遭灵气涌动,她现在的**凡胎根本支撑不住。慕成谙头晕目眩跌坐在地,她错愕的看着自己脚下的阵法。这阵法她再熟悉不过,这是东阳赵氏的护身阵法!
额....小修了一下,这章写不到男主...下章一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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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巡灵(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