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送去之后,沈元锦便没有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在她眼里,送了东西道谢之后,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
只是沈元锦没想到,这送香囊的事,竟不算是太顺利。
容旭的小厮余庆到玉寿轩来找沈元锦的时候,沈元锦正与侯夫人说着过段时日花朝节的时候,来请容兰一块儿去玩玩。
表姐妹俩能亲近一些,侯夫人也高兴,自是笑着答应。
听闻余庆来寻沈元锦,侯夫人还笑着问:“他有什么事儿不能自个来,还要让你来请南南过去?”
“世子那边有客来访,有些走不开。”余庆规规矩矩地答道。
“外祖母,舅舅既然走不开,又让余庆小哥来请,想是有要事。既是有要事,孙女便随余庆小哥去一趟外院,想不久就能回来陪外祖母说话逗趣。”沈元锦见侯夫人收敛了笑容,连忙挽着她的手,笑着道。
侯夫人略一沉吟,觉得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便点头答应了。这外院虽说有客人来访,但容旭就在一旁,家中长辈相伴,也不算是私会外男。
跟着余庆往外院去的路上,沈元锦想有个准备,便打算问问是什么事。
可余庆似乎得了容旭的命令,什么都没说,就算说了,也似乎只是些没什么用的话。
沈元锦只好放弃,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跟着余庆往书房的方向走。
这会儿刚过午后,日头正盛,照过那刚发了芽的枝梢上,打在沈元锦的脸上,隐隐叫人有些睁不开眼。
沈元锦今日穿了丁香色团花织锦袄子和茶白花鸟裙,袖子是琵琶袖,举起来刚好遮去一些刺眼的光。
走在前边带路的余庆见状连忙道:“是小的想得不周到,这么大的太阳也没给表姑娘拿把伞,望表姑娘宽恕则个。如今走到半路也没有办法,还请表姑娘走快一些,过了这一段路就好了。”
“不碍事的,只是刺眼了些,这大冷天的,出了太阳也是好事。”沈元锦笑笑,没放在心上。
余庆见沈元锦没计较,便闭了嘴不说话。
这勇毅侯府,沈元锦还算是熟悉,余庆走着走着,却不像是去书房的路。
“余庆小哥这是领着我上哪去,瞧着这不是去舅舅书房的路吧?”沈元锦有些警惕起来,虽说这人是容旭身边的,该是最得力最忠心的那一个,可如今对方领着自己往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死过一次的沈元锦心底还是有些怀疑对方。
余庆连忙行了个礼,道:“表姑娘莫怪,确实是世子让小的将表姑娘叫到这来的。”
“这院子是没有人住的,舅舅自个有院子,有书房的,到这儿来做什么?”沈元锦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余庆。
余庆满脸写着着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却是平白多了几分可信来。
“舅舅真在里边吗?”沈元锦叹了口气,问。
见沈元锦似乎相信自己了,余庆松了口气,连忙说是。
这院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元锦一次也没有来过。前世每一回到勇毅侯府来,大多数时候是在内院陪着侯夫人,不然就是与世子夫人一块儿做女红,看着世子夫人管家,除却到容旭的书房去送东西,可从来没有往外院跑的习惯。
沈元锦推开门,打量着院里的摆设,入目便是一块被花草围着的太湖石,绕过太湖石,方才是正屋的门。这门大开着,里边没点灯,窗也都关着,只外边的日光透过窗户纸打进来,方才隐约瞧见里边的摆设。
桌边站了个人,瞧着身量,该是容旭。
沈元锦上前两步,行了个礼,有些不大确定地唤了一声:“见……见过舅舅。”
那人转过身来,真是容旭。他一见沈元锦,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从桌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走到沈元锦面前来。
“南南,秋书他……唉,他说让你亲手给他。”容旭将手中的香囊递给沈元锦,有些艰难地开口。
沈元锦愣了愣,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事。
她接过香囊,有些无所谓地笑笑,道:“是南南想岔了,陆二叔救了我,我该是亲手送出去,再好好儿感谢他才是,怎么能叫丫鬟带去。”
容旭没想到沈元锦会这样想,连忙说:“他虽说也算半个长辈,但硬要说来也算外男,哪能让你亲手给。你瞧,他硬说要你亲手交给他,我这才想了个法子,不再书房叫你二人见面。”
“还是舅舅想得周到,外院书房人多眼杂。若是丫鬟小厮是个嘴巴不严的,传出去了,岂非要坏我名声。”沈元锦手里握着香囊,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心里要说一点不快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没想到还得亲手给一回。可一想到对方是救了自己的,沈元锦满肚子不高兴倒也一下子都泄了个干净。
“对,舅舅就是怕的这个。”容旭看着沈元锦,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对沈元锦说:“说陆二那厮,不知南南可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嚷嚷着要嫁给他呢!”
“这,这,这怎可胡说!”沈元锦小时候的记忆模糊得很,哪里记得到底有没有,只听到嫁人二字,羞得直跺脚。
“舅舅可没胡说,你那时候才五六岁的模样,瞧见了陆二,直说这哥哥好生俊俏,长大了要嫁给他呢!”容旭想起这事儿,只当玩笑话提一提。
“孩童戏言,怎可当真!”沈元锦红着脸,小小声地反驳,待过了好一会又好奇地问:“到底是什么时候说的,我怎地不记得了?”
“就是他十七岁中了探花,进士游街的时候,我带你娘和你一块儿去看热闹。那时候你年纪小瞧不见,我把你抱起来看的,他那日骑在马上,一回过头就瞧见了你,你嚷嚷着要嫁给他,许是给他听见了,他后来到家里来还特地送了你一支玉簪。”容旭细细回想着当年这事,也没注意沈元锦那脸越发地红。
沈元锦拍了拍自己的脸,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地道:“那玉簪原是陆二叔送的,我还当是娘亲给我的生辰礼。娘亲去了之后,我怕瞧见了难过,便好好地收在了匣子里。”
“该是你娘没告诉你,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容旭没放在心上,朝隔壁房间努了努嘴,道:“他就在里边,你自个进去吧。”
“陆二叔就在里边,舅舅你还跟我提起这样羞人的事,要是叫陆二叔听见了该如何是好!”沈元锦闻言,捂着脸原地小跑着转了两圈,有些哀怨地看着容旭。
容旭笑着推了她一把,对她道:“进去吧,没事的,都是长辈,又不会吃人。”
“兰姐儿可跟我说陆二叔凶得很,眼睛能吃人呢。”沈元锦压低声音说,又撇撇嘴,方才一手拿着香囊,一手提着裙子往隔壁屋里走。
门是关着的,沈元锦有些犹豫地推开门,透过入目可见的屏风,瞧见里边有个身影。
该是着玄衣的,沈元锦只分清了这衣衫的颜色,眨了眨眼,见里边的人没反应,小步小步地绕过屏风,往里边走。
陆秋书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最好是睡着了。
沈元锦心想,这样的话,方才容旭和她说的那件事,陆秋书该是没听见了。
不过,说起来,陆阁老这张脸是真的好看,瞧着也不像快要而立之年的人,看起来甚至只有弱冠。
“你舅舅说,你想嫁给我?”
就在沈元锦还在打量着对方的时候,陆秋书突然睁开眼睛,平静地与沈元锦对视着。
嘶,偷偷打量对方被发现了!
沈元锦大为窘迫,连忙后退几步,嘴上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孩童戏言,陆二叔怎能当真!”
“若我想当真呢?”陆秋书抬眼轻笑,瞧着全然没有容兰说的那样可怕,眉眼间还隐隐透出一丝温柔。
沈元锦悄悄地看他一眼,心里打着鼓,不知该如何再把手中的香囊送出去。
“想看就大胆地看,偷偷摸摸做什么,又不是不让你看。”陆秋书实在觉得对方可爱,招了招手,让对方在自己身边坐下。
“元锦,元锦是来送香囊的,就不用坐了。”沈元锦耳朵尖有些红,缩了缩脖子,垂下眼,往前挪了几步,将香囊递出去,嘴上说着:“元锦多谢陆二叔救命之恩,这是元锦亲手绣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二叔莫要嫌弃!”
陆秋书没有接,只是打量着沈元锦,待沈元锦伸出去的手都有些酸痛之后,方才听得他一声轻笑。
“外边都说你是燕京最好的姑娘,才貌双绝,想上你家提亲的人家能从皇宫排到宛平县去。”陆秋书接过香囊,系在了腰间,瞧着与今日这身玄衣在一处是格格不入。
这话听得沈元锦一愣,一时又想到那韦家传她的谣言之事,原本的好心情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但近来又有人说你相貌丑陋、品行不端,是谁都不愿意娶的姑娘。我原想着,这些人怎地还有两副面孔,今日能说你色绝燕京,明日却是说你相貌丑陋,怎地?今儿眼睛是好的,明儿就瞎了?”
陆秋书声音没什么波澜,可说的话却是逗得沈元锦笑出声,原本的好心情却是又回来了。
“二叔且不用安慰元锦,外边这般传言,也是没有办法。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先前那些好名声,便也都成了谣言。”沈元锦笑笑。
“那可不成,好名声才是真的,哪能是谣言。”陆秋书看着沈元锦今日的打扮,把桌上放着的小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支银簪来。
沈元锦不明白陆秋书此举,还愣在原地。
只见陆秋书将站起身来,将银簪插在沈元锦发上。
“我帮你查过了,那些都是韦家为了娶你才散布的谣言。那韦家,是韦后的娘家,京中世家惧怕韦后,自是不敢上门提亲,与他韦家对着干。”
陆秋书说着这些话,沈元锦从前是没想过,只是略有猜测。如今陆秋书证实了她从前的猜想,倒是让沈元锦松了口气。
她有些无所谓地笑笑,刚想说点什么表示自己不在意,却见陆秋书又开口说。
“他们不敢跟韦家对着干,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