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塘镇的雨天昏沉得发黑,虞奚元站在屋外,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好像时不时还能闻到从屋中飘出来的信引。
人群混乱中,管童带着她们走了条孤僻的路,行至一半时,便追上了前面的人。
那是位同样带着面纱的姑娘,她转过身时,看到虞奚元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但不等人发现这份诧异,就被她掩藏了下去。虞奚元一心只念着怀里难受得要晕过去的人,见到她手上拿的那些东西,便有疑惑:“你……可是神医?”
那姑娘没回答,只是朝她怀里的人淡淡看了眼,便拉住管童的手继续朝前面走了。
虞奚元便一路跟着她们到了此处。
而管童拉着她找的这位姑娘,也确实是青塘镇人口中的那位神医故灵兮。
她请故灵兮帮忙给亦楚看病,可对方却好似不喜欢她,什么也没有讲,只管自己干着手上的活。虞奚元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她怕她一直烦扰她,故灵兮便更不愿救亦楚。
直到故灵兮推开房间门,察觉到身后没什么动静,这才转过头瞥了眼。管童读懂她眼中的意思,便对身旁人道:“灵兮姐姐叫你过去。”
虞奚元愣了愣,似是还在犹豫,又似是没明白怎么方才那般冷漠,现在又忽然要救人。
世人皆说她是神医,可故灵兮对她似乎一直抱有敌意的态度。
她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人,亦楚紧皱着眉,看起来已经难受得迷糊了,尽管两人间隔着衣物,虞奚元也能从中感受到对方降不下去的体温。
故灵兮见她这样,便冷冷哼了声。
虞奚元被她这声哼拉回思绪,猜不透其中意味。
这是……在嘲她?
管童急了,用力扯了扯虞奚元,恼道:“你再不过去,灵兮姐姐生气就不救她了!她不会害你们的!”
这里已经离信引浓郁的地方很远,亦楚久久没能缓过来,却在此时她却睁开了一点眼,嘴里喃喃着:“奚元姐姐……”
虞奚元脑子一白,便带着亦楚过去了。但故灵兮只收下了病人,将人安置在榻上了,便将虞奚元赶了出去。
外面的天落起了小雨,吹过来的风带着不友好的凉意,虞奚元自己都没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
——以至于她从头至尾都没发现,自己也受到了当时浓郁信引的影响。
管童见她状态不好,想到自己怀里还揣着屋里那位姐姐的银子,便不得不对虞奚元也放好了些态度,坐在外面陪她聊聊天。
毕竟……她的状态看着也不好。
虞奚元紧抿着唇,视线落在那间静谧的屋子上,但眸中却有着掩盖不住的担忧和慌乱。
她觉得自己也有点昏昏沉沉的了,雨点打在脸上,却无法使她变得清醒。
她看向自己手。
……是这几日担忧父亲的身子,亦楚又要分化,所以太累了吗?
“喂,你怎么了?”
虞奚元蓦地回神,才发现管童拿着小手在眼前晃了晃。她抬起头,喃喃:“你……你怎么不叫我丑八怪了?”
管童叫了声,打量着虞奚元,随后一把将她面纱扯下来。
“诶……”不及对方反应,面纱已经在管童手中。
管童哼了声,道:“眼睛长得像灵兮姐姐的人,怎么可能是丑八怪?”
“只是那时你这么凶……我当然要骂你丑八怪了!”
她叉着腰,依旧是一副不肯在虞奚元面前要强的模样,“喂,你叫什么?”
“虞奚元。”
管童笑了声:“……嘿,我看你面色通红,莫不是得了什么病?待我给你诊诊。”
虞奚元心里抗拒,但她一心念着亦楚,便由着管童这样玩闹。
殊不知,管童虽看着性情顽劣,常年待在故灵兮身边,却也会些基本的把脉。
把脉需安静,虞奚元便坐着一言不发,想到她先前替亦楚把脉时也是这般,像完全变了一人。
片刻后,管童无声收回手,坐在那处不动了。
虞奚元也没去问她什么结果,只觉得一个孩子不过玩闹罢了,又真的能看出些什么呢?反倒是她这样安静下来,自己也能休息会。
可不过须臾,管童便又开口了:“你很累吗?”
虞奚元愣了愣,摇头。
其实确实是累的。
她从前也背过亦楚,却远不及这次这么累。方才抱亦楚回来时,人群拥挤,可她好像力气忽然变得很小,连抱着她都变得比往常要吃力。
“……”管童抵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怪叫道:“啊呜……”
虞奚元果然被她吸引走注意力。
管童掏出自己怀里的钱,放在石桌子上把玩,懒洋洋道:“灵兮姐姐那样看你……才不是因为讨厌你……”
*
故灵兮从屋中出来时,虞奚元立马站起了身,从远处看着她,却在要说话时顿住。
管童在烧要熬药的水,转头叫了声:“灵兮姐姐!”
故灵兮一路走出来,虞奚元正要去看看亦楚,却被她拦下,“睡着了,没什么事别去打扰。”
“……”不进去看看的话,虞奚元不会放下心来。
她刚迈开步子,故灵兮就从身后朝她袭了一掌,虞奚元侧身避开,这才惊觉她竟会武功。
故灵兮轻笑:“你执意要进去,那可别怪我不救她。”
虞奚元蓦地一顿,转身睨她。
故灵兮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旁的工具开始捣药。
虞奚元:“……”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最终还是没进去。
她可以感受到,故灵兮虽然对她存在意见,但那并不是敌意。
从茶馆小二的口中,她可以知道故灵兮就是个做事有着自己绝对原则的人,那她作为一名医者,既然愿意治病,想来便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那对她来讲并无好处。
这样不知站了多久,故灵兮忽然道:“就这么站着?”
虞奚元看向她。
故灵兮收回视线,放了些新的草药进去,“要问什么就问。但若是要我救家中得了最近这病的人,那请按照规矩而来。”
“……”虞奚元一时噎住了,她突然对她说这么多话,让她猜不透这位神医的性子。
虞奚元:“她如何了?”
故灵兮淡淡道:“闻了那么多信引,快分化了。”
果然是要分化了。
虞奚元急道:“那……那她身边需要……”
“这次不是分化。”故灵兮停下动作,看向她道:“只是快到了。我做些药,分化时能替她减轻些痛苦。”
虞奚元看着她捣药的动作,心道原来这是在给亦楚做药。
虞奚元抿着唇,有些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故灵兮皱眉,声音冷淡:“要问就问,这样优柔寡断,不愧是……”
虞奚元抬眸。
故灵兮说话戛然而止,任凭一个人都能听出来她后面的话是硬生生憋回去的。
“哼……”她道:“优柔寡断,皇宫里出来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里面那个看向去像坤泽,实则是乾元。而面前这个……看上去像乾元,实际却是坤泽。
两人分化也都要比常人晚。
这种情况她先前碰到过,是幼年时身子差,除了分化比常人晚,并不会有别的副作用。
虞奚元每日听出她这话的言外之意,只是注意到了她口中的“优柔寡断”。
是说她吗?
她怎么会优柔寡断?
她做事从来都果断利索。
只是在遇到亦楚的事情才会如此罢了。
另外,她又是如何知晓她们二人是从京都而来?
管童捂着嘴笑起来:“优柔寡断!优柔寡断!”
“管童!”故灵兮指正她:“这样不礼貌。”
管童朝虞奚元做了个鬼脸。
故灵兮看着她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问虞奚元:“你从京都来,据我所知,是那位大将军染了这病。你是她女儿?”
说着,她朝虞奚元走近了一步,似是细细观察她的面容。
虞奚元:“……是。此行就是为了父亲,想请灵兮姑娘……”
“救不了。”故灵兮声音在一瞬间冷下来,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定,不容人置疑,“他手沾了那么多人的血,你既走这么远来寻我,就应当是知道我的规矩。”
虞奚元:“可那是犯国者的血,身为将军,在战场上为的就是保家护国,手中不沾血,何以平……”
“我只是个医者。”故灵兮打断她:“医者眼中,唯有生人与死人。究竟杀的是谁,好人还是坏人,都是一条命。”
虞奚元:“那你要如何才肯?”
“不行。”故灵兮道:“无论如何都不行。”
虞奚元不解:“为什么?”
从她愿意救亦楚的举动中可以看出来,她是善良之人。可为何她愿意救那些平平无奇的百姓,却不愿救一个为国征战十几年的将军?
就仅仅因为手中沾过血吗?
虞奚元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尽管她看向故灵兮时,眼前的这个人偶尔会变成两个幻影,她还是强撑着没有去休息,要问出她:“为什么?”
故灵兮看着她,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不易察觉的对虞奚元的怜悯。
她移开视线,淡道:“不为什么。”
说完她转身离去,虞奚元没有追上去,因为她身子越来越不对劲,有些撑不住她接下去再继续站着。
管童看了她一眼便追上去。
故灵兮神情淡漠,紧紧攥着手,管童想牵时怎么也掰不开。
管童放弃了,抬头小声问她:
“灵兮姐姐……你怎么不告诉她……她也要分化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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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