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溪没料到顾淮贞竟应得这样轻松,与他一道走到轿子旁时,心中还有些茫然。
“你……”
她顿了顿,才问道:“你就不怕我要对付的是无辜之人?”
顾淮贞闻言怔住,眸色竟比杜清溪更加困惑,“姐姐怎会对付无辜之人?”
杜清溪从来不知他竟这样看待自己,心中反倒来了兴致,干脆停下脚步,站在轿旁问道:“你怎就确定我不会对付无辜之人?”
“不会的。”
顾淮贞摇了摇头,这回开口却分外认真笃定,“不会的,我三年前同父亲来锦鸢城便听闻姐姐名声,人人都道姐姐良善又孝顺,年纪轻轻便担起家中产业,加上……去岁及笄礼上姐姐姿色惊艳众人,常听人说姐姐其实是天仙下凡。”
这打趣之语,杜清溪自己也听过,她那时只当个玩笑,如今顾淮贞却说得和真的一般,原先郁结之心都舒缓不少。
“若真如此便好了。”
杜清溪轻声谈了句,才又抬眸看着顾淮贞,“你既如此信我,之后便不能再后悔,即便真是无辜之人,我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丢下这句,她跨过横杆,素手掀开轿帘,直接弯腰走入其中坐下。
如今一切还未发生,兴许刘玉深还真只是位平凡的乡野村夫,但不管如何,她绝不让他好过。
杜清溪暗自下定决心,对外喊了声“起轿”,便倚着轿子歇息起来。
——
上一世回来,杜清溪只让翠灵去与她爹说了一声,这一回,她却是让翠灵先去厨房补顿午膳,自己去了杜寻书房。
毕竟……于她而言,她与杜寻早已天人相隔足有一年。
临近书房时,他爹照例大开着书房门,望着那熟悉身影,杜清溪抑制许久,才没让眸中泪水流出。
杜寻显然也听闻她脚步声,惊讶地转头望向她,虽蓄了不短的须,却依旧能看出那张脸年轻时俊朗的模样。
“爹!”
杜清溪在控制不住,哽咽着声音就朝他扑了过去。
见她如此,杜寻笑着的脸猝不及防的收起,起身抱了抱扑过来的杜清溪,问道:“今日这是怎么了?绸缎庄生意出岔子了?”
杜清溪抽出绢帕擦了擦眼角泪水,声音堵在喉咙处,心绪缓和些才说道:“爹……我想嫁人。”
杜寻闻言一愣,回过神来却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你如今也已十六,是该相个好人家了。”
“我想嫁的人是顾淮贞。”
杜清溪捏着手中帕子,抬起哭红的一双杏眸说道,仿佛在说今天吃些什么一般平淡。
杜寻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便问了句,“顾淮贞?城中那纨绔?”
这点无法否认,杜清溪只好点了点头,结果杜寻立即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可!这纨绔前些日子还在青楼里一掷千金,你怎会考虑他?要我说,真要嫁人,还不如找玉深那孩子。”
说到此处,杜寻厌恶神情瞬间转为欣慰,细数道:“这孩子性子实在老实,偏做起生意来又分外精明,他那豆浆铺才开了几月,便吸引来了整条街的人,人品也可靠,你若真嫁给他,我也真安心了。”
杜清溪静静听他说着,眸中狠厉越甚。
她自然能理解杜寻此刻所想,前世她也是如此,眸中所见,只有刘玉深的好。
心知自个儿没法说服杜寻,杜清溪也不再辩驳。
她轻点下颌,宛然笑起,应和道:“也是,爹说得是。嫁人还是嫁个可靠些的才是。若真与刘玉深成婚,他无父无母,婚礼也可从简,既除此,我与他谈谈,待婚约定下,我再来寻爹签字。”
听见这话,杜寻神色更是欣慰,“你便是太懂事了,连个操心的机会我也寻不到……”
他正感慨着,外头却忽地传来管家苍老的声音,“老爷,小姐,门外刘公子求见,说是来给小姐找零钱的。”
听见这名,杜清溪平缓的心境再度跳动起来,她攥紧双拳,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
前世也是这事,她清早去豆浆铺子喝了碗豆浆,刘玉深兄妹找不开零钱,便说晚上去府中寻她。
她并未放在心中,哪晓得人还是来了,心中自被震惊,对刘玉深这人的性子也越发喜欢。
她扶着杜寻坐回太师椅上,柔声道:“爹,我去见见他,顺便同他说说这件事。”
“嗯,如今也可准备起来了。”
杜寻点了点头,杜清溪闻声,微微弯腰应下。
等杜寻对她摆了摆,她立刻起身朝外走去,对老管家叮嘱一声,提起长裙便朝着大门方向小跑而去。
绕过一个两旁种满梨花树的长廊,杜清溪便能瞧见刘玉深纤长的身影。
她停下步伐,将眸中深深恨意悉数掩入心底,才轻喘着气走到人身旁。
刘玉深仍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处变不惊,抬起长袖替她拂去肩上落下的梨花花瓣,语调轻柔,“何必跑这么急?就是天黑了你再出来,我也依旧侯在门边等你。”
虚伪。这模样杜清溪前世看了三年,如今即便知道真相也依旧望不出一丁点破绽。
“玉深,你分明知道。我怎舍得让你在外头久等?”她勾起抹温婉笑意,决心陪刘玉深将这出戏一路演到底。
闻言,刘玉深眼中展露出一抹深情,握住她隐在袖中的素手,缓缓抬起,将一只绣有百合花的荷包放进她手中,话中似是有股哀伤,“知道你担心我,只是今日你在摊子上多给的钱还得还回来。到底是两家人……”
话到此处停下,看面色.欲言又止。
这样明显的暗示,杜清溪自然听得明白,她垂下眼眸,捏紧手中钱袋,想着前世之事,硬是挤出几滴眼泪,顺着如玉的脸颊流下,又垂下脑袋盯着地面,言辞间比他更多了几分无奈。
“兴许往后也只能是两家人了。我今日离了你的豆浆铺,碰见顾淮贞那纨绔,不知为何他竟看上我,还以整个杜家要挟我嫁进顾府。你也知晓,顾家在这锦鸢城的位置,我自然不可能拒绝……”
说到此处,她忽地顿住,声音委屈起来,“往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你既不愿,他还能逼你不成?”
刘玉深眉头一皱,语气透着不悦。
杜清溪只点了点头,“我不愿又能如何?杜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家,无权无势。玉深,往后,兴许我们再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说罢这句,她捏紧手中荷包,露出个决绝神情,转身便要离开。
如她所料,刘玉深伸手握住了她小臂。
“清溪若真不愿,总能有法子的。”
“能有什么法子?”
她回首望着刘玉深,眸中透着点点哀愁,嘴角轻扬,略带嘲讽,“难不成还能祈求上苍,让今上免了他爹的官职?”
说罢,她再度垂下脑袋。
“不,也并非只有这法子,若改变不了顾家,不妨……你趁着这两日赶紧成婚,那顾淮贞再怎样,也绝不可能再逼你嫁进顾府!”
刘玉深沉默片刻,突然出声提议道。
杜清溪听着,险些笑出声来。
前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如此,刘玉深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她就该趁着一切还未发生之时,先毁了刘玉深,让他再不能行恶。
她装得一副茫然模样,缓缓转过身子,问道:“这是何意?我还能在这两日寻得个郎君?”
“不必再寻。”
刘玉深缓缓摇了摇头,“再寻其他人多少麻烦,清溪……不妨就我们二人……我今日出门翻了几页黄历,后日便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这样……”
杜清溪轻咬着下唇,抽回自己的小臂,绞着手中荷包绳,顾虑道:“岂不是会耽误了你?城中心悦你之人也不少……”
她话还未说完,被刘玉深捧起了双手,他神情无限温柔,双眸紧盯着她,缓缓说道:“相处了几月,我还当清溪早看出我心中情意。”
杜清溪受惊般抽回了自己双手,脸色微红,佯怒道:“你不曾明说,我又怎敢胡乱猜测?”
“那如今你知晓了?”
见她这害羞模样,刘玉深嘴角一扬,轻笑出声,“若是不为了能拒绝顾家提亲,清溪,你可还愿嫁给我?”
自是不愿。杜清溪心中念叨了句,还是低垂着脑袋,一脸羞涩。
“你心里明知道。”
她撇过脑袋,却未明说,反倒盘算起了之后之事,“你我二人若成婚,可以一切从简,后日虽急了些,却也还来得及准备。”
刘玉深点头应下,正要说什么,却被杜清溪打断,她继续道:“婚礼当日便去你那小屋,其后,你还是带着义妹一道来杜府住吧。以前你说要避嫌,如今要成一家人,便再也不必如此了。”
杜清溪心中最悔的便是引狼入室,这一世再说出这决定,画面与前世重合,她双手搭在腰前紧握成拳,却还依旧强笑着打量刘玉深神情。
那眸中依旧被深情所覆盖,她什么也看不出,只能见着他再朝自己走近了一步,心中隐隐作呕。
“清溪算得这样清楚,想来是之前便已盘算过了?”
杜清溪双颊绯红,轻哼了一声,趁机后退一步转过身子,朝前走了两步才回头道:“不同你说了,我先将此事同我爹说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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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