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溪望着顾淮贞稍显稚嫩的脸庞,线条柔和,神情却分外坚定,全然看不出以往顽劣的模样。
他盯着刘玉琳的目光,几乎咬牙切齿道:“你还想取她性命?”
话音未落,下一瞬,便被训练有素的侍卫团团拦住。
其中打头的便是顾景。
他负手走出后望了一眼顾淮贞,眸中尽是无奈。
刘玉深扫视四周,面色不由诧异,一旁的刘玉琳直接瞪向杜清溪,便要出声质问。
见状,杜清溪猛咬住自己下唇,装得一副惊讶模样,“顾淮贞?你怎会来此?”
“自然是因为……”
顾淮贞话语一顿,将视线从杜清溪苍白的面容上收回,转而望向刘玉琳,轻声道:“有人传信,称你要下毒陷害顾家人,那汤,我与爹根本未喝。”
听到这句,刘玉琳也不顾真假,只盯着杜清溪此刻安然无恙的模样,怒道:“那你此刻还要救她?”
“真是你传了信?”
刘玉深在旁望着,眸色阴森,低沉嗓音缓缓开口。
杜清溪只说自己听得书房院子处传来一声惊呼,她便匆忙离开,不似作假。
更何况,他不可能失败。
沉思间,一双凌厉的眼眸扫过他全身,沉声冷然盘问道:“那毒药乃是七叶教中之物,你可是那教中余孽?”
七叶教便是顾景先前围剿的毒教,不成气候,说是毒教,也不过是个小作坊。
刘玉深眸子一眯,才反应过来如今究竟是什么状况,冷笑一声回道:“竟叫你们发现了?没料到几月算计竟败在了这女人身上。”
刘玉琳被这冰冷的眼神望的心中慌乱,不及反应现在状况,握着匕首,正要凑到他跟前与他解释,却被刘玉深摆手打断。
他转过脑袋望向杜清溪那惊愕得不知所措的眼眸,心中更是了然,眸子再度柔情。
“清溪,我不曾想过借你之手对付顾家父子,若非顾淮贞执意设计娶了你,兴许如今我已放下仇恨。”
他嗓音轻柔地解释着,那匕首淬着的剧毒缓缓渗入她体内,有气无力地倚在顾淮贞身上,缓缓对着他点了点头,艰难地高喊一声:“走……”
话音刚落,刘玉深望着逐渐围过来的高手,如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拉过刘玉琳手腕,身上青色长衫翩飞,下一瞬,一阵白色粉末朝四周飘散。
尘埃落定,眼前却没了那两人等我踪影。
顾景身后缓缓走出一人,左脸上的红疤分外引人注目,配上肩上停留的一只鸽子,画面诡异。
他扫视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一个方位,自顾自说道:“跟上了。”
“那药,真有用吗?”
杜清溪侧过身子望向走出的徐宸,又转眸盯着他肩上那只同体发黑的鸽子,强撑着口气问道。
徐宸面容自信地抚过肩上鸽子羽毛,缓缓道:“自然,便是天涯海角,也能轻松得知对方所在,早已过了十二个时辰,药物早已深入那两人骨血之中,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
听这番话,杜清溪身子依旧痛苦不堪,心中却缓缓升起一抹欣慰。
她抬起袖子看了眼,里头缝了个三角状的细小布包,最尖的那根开了个小口,还系了条绳索,往上一抬,便能将绳索挂在里头一个小小的纽扣之上。
那日她拉着两人谈话,袖子在炊饼上不断拂过,药粉便也就撒在其上。
那两人在她面前伪装的正欢,竟没有察觉到半分不对劲。
她总算能勾起一丝冷笑,仰头眺望两人离去的方向。
如今这两人行踪都握在手中,便只是受她逗弄的笼中雀。
想到此处,她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靠在顾淮贞怀中,闻着淡淡的檀香气,呼吸渐弱,最后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
杜清溪生于锦鸢城、长于锦鸢城,所谓药王,于她而言,毫无概念。
再见着那两只同体全黑的鸽子时,才明白,为何药王就比他们小城的郎中更强一些。
自幼生在一块儿的两只白鸽用特殊药物喂养浸泡。
若再将那药物给人服用,相隔万里,这鸽子也能一路追寻,再留一只鸽子在自己身旁,便能轻易寻到自己要找的人。
徐宸特意从他师父那儿讨了两只过来,配上特制的药粉,往后便能轻松追寻到刘玉深所到之中。
杜清溪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随风拂动的绯红色帐幔。
床柱一头雕着一个腾飞的仙鹤。
是她在顾府与顾淮贞所住的卧房。
即便醒了,脑袋与肩膀伤口处依旧传来丝丝缕缕的锥心之痛。
她捏着被褥正要起身,才发觉有一人正趴在床头。
感受到动静,那人揉了揉眼眸,缓缓坐直了身子,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茫然的盯着她,半晌才反应过来,眸色渐渐清明。
“娘子……你醒了?都已经两日了,徐宸那庸医还说不必着急。”
他这高声埋怨的模样,怎样也无法与那日将她护在怀中的身影重合。
杜清溪低声轻笑,才觉喉中十分干涩。
听了这声,顾淮贞连忙起身,从小桌上拎着茶壶又拿了个茶杯急匆匆走了回来。
温凉的茶水润过嗓子,杜清溪才觉得身子舒坦了些,眯眼望着顾淮贞眼下的一片黑青,柳眉微蹙,“那匕首上淬了毒,你这两日……”
“年幼时服用的草药太多,那毒药对我没什么效果。”
顾淮贞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含着笑意,“好在那毒药虽令人痛不欲生,还取不了人性命,如今娘子也醒了。”
闻言,杜清溪轻点了点头,却还是继续问道:“你这两日都守在床边?”
顾淮贞怔住,半晌别扭的回了句,“那庸医的话我信不过,自然得在旁边看着。”
说罢,他抬手接过杜清溪递来的茶杯,双唇一抿,又坐回床头边的木凳上,带着期待的眸光望着杜清溪,缓缓问道:“这回我救下娘子,总不算全无用处了?”
杜清溪眯了眯眼,再度忆起自己昏迷前的画面。
她是诚心惹得刘玉琳心中气愤。
刘玉深藏得太深,哪怕他独自一人待着,想必也不可能说出心中秘密。
从他口中总归套不出什么话,却也能看出,他暂且不会夺了自己性命。
刘玉琳确实挺蠢,若非她前世瞎了眼,要怎可能栽在这人的拙劣演技上。
只是可惜,她没料到这人气急了手段竟这样狠毒。
回过神,她转过脑袋望着顾淮贞,却见他困得双眼眯起,不由轻声一笑,抬手揉了揉他凌乱的发丝,杏眸弯起,盈盈双眼中都含着笑意,“那日多谢。”
她与顾景相商,根本没想过要告诉顾淮贞,当时自然是想着顾淮贞起不了什么作用,反会添乱。
没料到最后却是顾淮贞救下了她。
念起顾淮贞那日所说的话,她心中正感动,却忽地想起什么,眸光一转,抬手握住将要睡去的顾淮贞,嗓音一沉,“你那日所说的话……是何意?”
被这么一问,顾淮贞也立即清醒了,眼眸微张,连忙道:“先前在城门处见到那女人……脑中突然想起一些事,只是十分凌乱,后来再见,那女人要对你动手,脑中画面却突然清晰了。”
杜清溪见他眯着眼眸艰难地回忆着,脑中忽地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一愣神间,果真又听顾淮贞道:“似是见到那女人许久前便取了娘子的性命,只带着尸体来见我……只是这会儿却又记不真切了。”
听到这番话,她心中猛吸一口凉气。
前世她听到刘玉琳来传说是顾淮贞又来求见,却没料到,自己死后,他还未离开。
“淮贞……兴许你所见到的那些画面,全是真的……”
她缓缓说着,卷翘纤长的睫毛不住抖动,最后握住顾淮贞胳膊,颤声问道:“你可信重生之事?”
顾淮贞闻言一愣,忽地想起什么,双唇微张,半晌才惊诧地开了口,“娘子的意思难道是……”
“我与你不同,前世之事我记得一清二楚。”
杜清溪平静地接上他未说完的话,收回素手紧握成拳,近乎透明得手臂可以隐隐看清一道道青紫色的血脉,面色带着病态虚弱的苍白,语调却分外坚定,“既然上苍给了这机会,我定要明了刘玉深究竟是何目的。”
定要让刘玉深如她前世一般死不瞑目。
最后一句狠厉的言语她并未说出口,只是眸中光芒冰冷。
顾淮贞望着也不由一惊。
待回过神,又立即将她攥紧的手握入手中。
“娘子,我帮你。”
似是担心会惊扰杜清溪,嗓音分外轻柔。
听他这声,杜清溪自己都不明白未何,心绪竟渐渐安宁,她缓缓向后,倚着身后枕头,淡淡回道:“你先前见到的画面应当是三年后,你纨绔的名声可还在城中流传。”
顾淮贞闻言,面色微微一红,“定是前世见到娘子嫁与旁人,无心学习,这一世绝不会如此了……”
“是吗?”
杜清溪问了句,嘴角微微上扬,眼眸幽邃的盯着顾淮贞双眼,待他心虚地低下头,才道:“应当是不久前,还是今年的事儿,城中垂髫小儿都知晓,顾公子在凤音楼一掷千金。”
她许久前便不喜欢这人,街市上传来这谣言时自然更厌恶了。
那日嫁来顾府,她已隐隐盘算着以后如何离开,可之后得发展却并不如她所料。
到了这会儿,她倒也能说,是因刘玉深之事才不得不继续待在此处,可真要细想起来,她此刻,对顾淮贞似乎也不再那样不喜。
“那回……”
顾淮贞没料到杜清溪隔了几月竟有提起此事,自己都得思索一番才想起那日之事,“那日是白兄与他心心念念的秋月相识的日子,我便想着……那凤音楼中新来的姑娘兴许能讨她欢心。”
一想起,他连忙解释完,见杜清溪双眸依旧深邃,看不出她内心所想,心中越发的急,只好再补了句,“我一会儿便同袁先生说,往后一月两次的假期也不必了!我就安心在府中苦读。”
听到这话,杜清溪眼眸总算弯了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听了解释,心中忽地一阵轻松。
她抬手掀开被褥,体贴地说道:“你两日没休息好,还是安心睡一觉,这事,还是由我去说。”
顾淮贞还是头回见她关心自己,也不管自己日后真没了假,只顾点头应和。
他这模样,总算解了杜清溪对他的最后一丝反感。
至少,哪怕日后她心中遗憾填补,兴许也不必再想着离开顾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