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穆凝霜守在村外,眼睁睁看着楚江的异兽小葵卷着李家村百多号村民破门而出。
木质的门窗碎了一地,它舒展开身躯把缠在自己身子里的村民像撒米一样齐齐地洒在地上。一时间,妇人孩童惊惧的哭声、男人的怒骂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醒目。
穆凝霜倒抽一口气,谁能告诉她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不过离开了一会儿,为什么一切都乱了套了?
“啥事儿啊这是。”男人揉着自己被箍的酸疼的腰身,一边骂道,“真晦气,我早就说那东西邪门儿。”
穆凝霜一脸凝重地放下怀里抱着的蛇皮,蹲下身一一检查这些村民的身体。
李家村的村民不认识她,但他们认得这一身白色的道袍。万重山上的道士就是这一番打扮,跟官府的人一样不是他们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穆凝霜心疼地替不停掉眼泪的小姑娘处理手腕上的伤痕,伤口不深,估计是逃出来的时候被什么东西剐蹭到了。
她柔声安慰:“没事了,马上就不疼了啊。”
此处危险,留在这里随时都可能会出意外。她从口袋里扒拉出一堆纸扎的小人,“你们先离开这儿回家呆好,遇到危险了就找个空旷的地方把这东西烧了。”
安顿好村民,穆凝霜把捡来的蛇皮收好,这些东西是好药材。
“凝——霜——”
楚江洪亮的声音响彻大院,穆凝霜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出来了,成雪呢?”
“快,”楚江催促道,“快给他看看!成雪说这孩子快撑不住了。”
穆凝霜来不及多问,楚江怀里的少年骨瘦嶙峋,出气多进气少,一副病重的要断气的样子。她掀开李年身上沾满血迹的旧衣问道:“怎么搞的!”
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用指腹顺着李年的肚腹查看,这孩子肠胃器都移了位,若不是有青冥流凤神蝶护着,怕不是都撑不到楚江带他上来寻她。
她就算生了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楚江对她极为熟悉,知道穆凝霜最看不得伤者,李年这幅样子,穆凝霜定是又心疼又生气。
楚江颇有些心虚,他和云朝斗嘴也多少耽误了些功夫,此刻看着李年痛苦到扭曲的面容不禁也有些懊恼,他多磨蹭一分,李年就多遭受一分的痛楚。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这孩子能治吗,他们将蛇胎养在人的肚腹中,我和成雪刚把蛇胎放出来。”
“凶多吉少。”
李勇她倒是能治,让香菱将肠子慢慢修补起来就没什么大碍了,可李年不行。
“什么术法这么邪门?”
“不知道,成雪在底下盘问呢。”不知道姚三用的什么法子让他们兄弟二人作为供养蛇胎的炉鼎活着的。
“我救不了。”
这少年伤得太重了。
本身身子骨就差,现在全靠穆成雪的灵力吊着一口气,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逆天而为了。
就连香菱也没有办法。
楚江低垂着眼眸,无论是他、穆成雪还是穆凝霜,他们三人都是召唤师,对医术并不精通。治病救人那是三水府那帮道医的事儿。
穆凝霜的母亲就曾是三水府的人。还未上万重山前穆凝霜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修习医术,只要不是什么稀奇古怪回天乏力的大病,穆凝霜倒也能看上一看,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香菱在。
山中药兽,菱生一族。曾经是穆凝霜母亲身边的异兽,还是极其罕见的疗愈异兽。比青冥流凤神蝶还要稀有,在人间的传说中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兽,形似元龟,龟背为山,寿命可达上千年,能力是将药草化为灵力治伤。
香菱早已过了千岁,背上嶙峋地攀生着它不知道多少代主人种下的灵药。
可现在穆凝霜却说,就连香菱也没办法治好李年。
“邪气入体,他体内的邪气在排斥香菱的灵力,拖不得了,我必须带这孩子去三水府一趟,你们自己能应对吗?”
“胡说什么呢?”楚江边撸着手腕上的小蛇,对她笑道:“你放心去吧,本来就是临时拉你来的,我和成雪还不至于解决不了一个姚三。”
穆凝霜转身欲走,一直未开过口的云朝突然叫住她。
她朝云朝笑道:“你认得我?”
“嗯。”云朝答道,“我叫云朝。”
穆凝霜恍然大悟,笑着说:“原来是你。”
云朝朝她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三水府的人愿意给李年治病吗?”
他听说那帮子人虽然医术高明但规矩颇多,张口便是千万两白银,要是他们不愿意给李年治病呢?
“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
说罢,她将昏迷不醒的李年放到香菱长满灵草的背上,浅淡的荧光慢慢将他包围起来。先吊着口气保住性命再说。
送走穆凝霜,楚江和云朝一起盘腿坐在墙头上,墙根边上还躺着个昏迷不醒的李勇。
楚江被云朝直愣愣的眼神盯的发毛,掏出酒壶痛饮一口,他把酒壶递给云朝,眉眼弯弯道:“来一口。”
云朝看着沾着他口水的酒壶愣了愣:“我不会喝酒。”
“那正好,”楚江把酒壶倒过来,一滴酒水也没撒出来,“没有了。”
“不出意外的话成雪这时候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了,你去也是添乱,他反倒还要分出心神来保护你。”
“那你呢,你不是他师兄吗,留师弟在洞内冲锋陷阵,你担得起师兄的名号吗?”
云朝这话说的有些冲了,他自己说完也有些后悔,人家师兄弟之间的事儿他又有什么资格评头论足?
他顶多算是穆成雪的旧识,凭什么拿这种口气审判人家师兄。
楚江沉默了半晌,脸上那副一直似笑非笑的表情淡了些,“我留在那儿也是添乱。”
“里头那个黄衣道士,叫姚三,是玉惜山素白道长座下弟子。”
“原来不是他胡口编造的啊。”方才在山洞里那人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是素白仙人的弟子,云朝还以为他是随口胡说的。
“除此之外,他还曾是李家村的人。这村子有些邪门,多年前就有豢养异兽的嫌疑,万重山曾派人偷偷调查过此事,倒是查出了些蛛丝马迹,但也到此为止了。”
“道门有规矩,不得干扰民间秩序,李家村有人发现了我们的人,为了不节外生枝,调查就就此作罢了。”
毕竟他们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万重山不能强行入村调查。
“哼。”云朝垂着眼眸,长睫在他脸上倒影出阴影,楚江越看越觉得他眼熟。
那鼎里的东西怪的很,身上半点灵力也没有,楚江却忽悠他说那东西是异兽。
更何况,和人类不同,异兽不会术法,生来便不会隐藏灵力,实力强弱一看便知。这天底下异兽万千,再弱小的异兽身上也会有浅薄的灵力。
“我讲完了,下面也该你了。”他收回落在云朝脸上的目光,挑眉道,“说说看,你是怎么破了我们布在李家村外的结界的。”
云朝脑子里乱糟糟的,受伤昏迷的李年,多年曾见过的穆成雪,以及山洞出现的一丝师父的气息无一不在扰乱着他的心神。
“什么?”
楚江道:“为了防止不相干的人进入李家村,我们在村外布下了结界,外人是闯不进来的,方才穆凝霜告诉我,结界已经被人破坏了。”
他直视着云朝,那表情分明是在说:还不承认?
“我从没在李家村在感受到什么结界,我是跟在李年兄弟身后进来的。”
“是吗——”楚江拉长音调,显然是没信他的话。他扯开话题:“方才在山洞里你打碎炉鼎用的离火,你是术士?”
“嗯。”
楚江来了兴致,对他道:“那你可能算得出里头那玩意儿是什么异兽?”
云朝伸手指了指自己,仿佛在听什么胡话,他道:“术士算卦趋吉避凶,推演命运,厉害的术士能算出具体的吉凶祸福、方位、人物、平生过往,通神明类万物。我只是个学了几年的半吊子,推演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
凭他那半吊子的水平,他顶多能算得出明日的太阳是否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更何况,真正能做到通神明类万物的那就不是人了,是天上的神仙。
“切!”
楚江撇撇嘴,他们万重山也有术士,这小子在山洞里用那股离火可比不少人要熟练。
云朝不欲与他多言“唰”地一下站起身来:“你在这儿看着,我先下去看看。”
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按楚江所说底下若真是只异兽照穆成雪的实力早就该解决了。
他眼皮直跳,吉凶祸福,什么都算不出来。
“去添乱吗?”楚江语气一沉,“方才还说自己是半吊子,这会儿……”
“嘶嘶!”
话音未落,云朝和楚江两人俱是一愣,刺耳的嘶吼声穿破耳膜直冲人的天灵盖,云朝下意识把手放在腰间准备取符作战。
下一秒他却瞳孔紧缩。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他揉了揉眼睛,一只不人不蛇的怪物从地底冲出来,后面跟着一身红衣的穆成雪,手里还拽着昏迷不醒的姚三。
那并非是衣物的红,那红色是血。鲜红的血液一层层浸透衣衫,直到穆成雪的白袍全被染红,血液滴落在地上。此时此刻的穆成雪不像是山上除魔卫道的道士,倒像是十八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胃里翻涌,云朝勉强忍下想吐的冲动,而身边的楚江早就俯下身跑到墙角吐了起来。
边吐还边骂道:“呕……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楚江,布结界,不能让他逃了!”
“啊?”
楚江捂着胸口,虚弱地指了指自己,问道:“你让谁布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