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朔风呼啸而过,姜琼英被裹在少年郎怀中的身子却渐渐温暖起来。
徐之顺低头抱紧了她,声音里有些许怅然:“自阿娘走后,我就没再想过。卢家的生辰宴,我本不该去的。可是有一日我梦见了你。”
姜琼英的心微微一动,就听得身后人说道:“我梦见你的书又一次不见了,我想帮你找,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你伤心地哭。醒来之后,我突然特别想见你,所以我才破天荒地去了卢园。再往后,你都知道了。”
姜琼英沉默着,久久没有言语,世间仿佛只剩下了朔风呼啸的声音。
徐之顺捏了捏她微凉的手,接着说道:“当日若是你不愿嫁我,我自有千百种办法搅黄这桩婚事。但你既然说了愿意,”他的头再往下低了一些,两人正是耳鬓厮磨的模样,“我欢喜至极,并且不会放手。”
姜琼英的脸上慢慢晕起两抹红霞:“我从未想过,殿下竟然会是这么想的。”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内心慌乱。
“英娘,既然你嫁给了我,”徐之顺的口中的热气吐在怀中小娘子的耳边,“我希望你把自己当做我的夫人,而非我的先生,或者是旁的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姜琼英再度沉默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徐之顺这样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炽热的真心。现在他想将这颗心双手奉上,她却有些惶恐,想要退却了。
姜琼英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不合时宜地冲了过来,欢快地扑到她的长裙上。
徐之顺没有等到王妃的答案,反而等来了一只想出门撒欢的抚菻犬,颇有些无奈:“元宝,元宝,快下来。”可别抓坏了他家小娘子的裙子。
元宝依言放下前爪,在两人身边转来转去,时不时地在他们脚边蹭一蹭。原本有些煽情的场面,因为这只小狗的加入,一时间变得搞笑起来。
多福尴尬地追过来,歉意道:“殿下,娘娘,奴婢一时不查,将元宝放了出来,奴婢现在就将它带回去。”他不敢多看面前这对相依相偎的男女一眼,拎起顽皮的小狗,把它抱回了房间。
姜琼英望着多福怀里一脸委屈的小狗,忍俊不禁道:“殿下,屋外冷,我们也回去吧。”
徐之顺偏偏耍起了赖皮:“你答应我,我们就回去。”
姜琼英轻轻一叹,像是哄小孩一般说道:“便如您所愿,您可以松手了吗?”
“好。”徐之顺嘴上答应着,却在放开手之后直接将自家王妃打横抱起。
姜琼英被他这举动吓到,脸颊上的红霞更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这不合规矩。”
她试图挣扎一二,身子却被这人牢牢地扣住。
徐之顺薄唇一勾,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盛满了笑意,细看还有三分邪气:“英娘,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规矩守礼的人,往后你会习惯的。”他径直将人抱回了书房。
姜琼英活了两世,头一次被郎君如此亲密地抱起,根本不敢去看路上遇到的下人的眼神,只好害羞地将头埋在他怀中。
等到终于被放在矮榻上,姜琼英仍是晕红着脸,垂首理了理发皱的裙摆。
书房里的下人早就被遣散了,门关的紧紧的,留给这对新婚夫妇独处的空间。
“英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方才还嬉皮笑脸的徐之顺此刻突然正色起来。
姜琼英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只道:“殿下直说便是。”
徐之顺面上难得透出几分犹豫之色:“你可不要怪我,我也并非有意……”
他指了指不远处桌面摆着的先前被王妃夸奖过的字,说道:“那幅字,其实是我写的。”
姜琼英闻言一惊,抬起头来,发现对面的郎君面上亦生了红云,大约是心虚又尴尬。她再仔细想想,突然觉得真相就在眼前,质问道:“您在骗我?”字是乱写的,功课想来也是胡乱做的,他居然在骗她!
想到这里,姜琼英脸上的红晕彻底退了个干净。她先前辛辛苦苦教他读书,督促他学习,现在看来都是在白用功。
“我明白了。”姜琼英的语气陡然冷淡起来。她彻底知道恰才徐之顺话里的意思了:他本来就不是正儿八经的纨绔,根本不需要她来费心做先生,她自然就只能安安分分地在这楚王府里当个王妃。
也难怪面前这人上辈子能成为东宫之主,藏的还怪深的。
徐之顺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对,赶忙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英娘,我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你瞧,我刚对你表明心意,就告诉你。”
听到他这样说,姜琼英莫名有些心软。
可是,经历了前世,她对夫妻之间的这种欺瞒感到害怕。面前的郎君既然有本事瞒她一时,就有可能瞒他一世。现在因为他对她感情正浓,这才自愿说出真相,可是往后呢。
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徐之顺与卢至善,根本不是一样的人,千万不能因为前世的事情就将这世间的每一位郎君都当成是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或许是因为身处皇室,徐之顺迫不得已才开始藏拙呢?
终于,姜琼英按下转身离去的想法,开口问道:“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话说出口,才发现她用的不是敬称。
徐之顺却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直接将从前的事娓娓道来:“我原本也没有那么爱念书,只是阿娘在身边管着,又有着这么一个身份,不得不念罢了。后来阿姐突然远嫁,不久阿娘又走了,我更不乐意读书。我那纨绔的恶名,大约就是从那时传开来的。”
他盯着雕花的窗棂,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时候的日子其实很不好过,整晚都在做噩梦。我试图让自己愉悦几分,却根本做不到。于是,有一日我寻着机会溜出宫去,想要试一试借酒消愁。我以前从没喝过酒,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不过一杯就醉倒在酒肆中。”
说到这,徐之顺似乎想起了新婚夜他一杯倒的窘相,瞥了一眼面前小娘子的神色。
当发现她面上没有多少笑意后,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于是掩饰般咳嗽两声,继续说下去:“然后,我被当时同样在酒肆买醉的沈二捡了回去。”
“沈二?”姜琼英在脑海中搜索着“沈”这个姓氏,推测道:“他是沈长史的弟弟?”
徐之顺颔首道:“不错。沈二身负才华,但他性情古怪,不愿入仕,与他那位中了状元,声名远扬的兄长截然不同。他愿意将我拎回去,还是因为我的阿姐。”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子:“那时我才知道,沈二原来与阿姐有过一段情。”
姜琼英有些震惊,她隐隐感觉到这其中有些不对劲。
“我酒醒后,他便问我,愿不愿意认他为先生,随他学习。”徐之顺笑了笑:“我原本是极不情愿的。但是后来,沈二用他的才华说服了我。”
“所以,你真正的先生,其实是沈家二郎,而不是宫里的那几位。”姜琼英这下彻底明白了,难怪他的书法让人惊艳,原来师从的是沈家人。有沈家人为师,瞧不上宫里的那些寻常儒生也并不叫人奇怪了。
徐之顺话锋一转:“其实这么说来,你确实当过我的先生。我当时答应随你念书,还是因为我前一个先生把我赶回府里,说你的学问教我足够了。”
姜琼英听了这话,一时竟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可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如果突然变得有学问,只会让你觉得不合常理。”徐之顺解释道:“你当日考我时,我有意读错了几句,没想到……”他挠挠头,他当时还以为她会知难而退,根本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把他当个孩子来教,还教的如此有耐心。弄得他不得不藏拙,尽力配合她的教学。
姜琼英听完又气又笑:“这么说来,我辛辛苦苦教你大半个月,还被你蒙骗,全是我太过认真的错了?”
徐之顺见她神色不对,赶忙说道:“不不不,全是我的错。怪我,全都怪我,一开始就没说明白。”
他明明是俊逸高大的少年郎,此时却装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一只要被主人抛下的小奶狗,小心翼翼地摇着看不见的尾巴。
姜琼英看着他一双含水的凤眸,还有眼尾那颗可爱的小痣,突然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俏脸一偏,有意不再看他,手下长裙抓皱了又放开,终于还是狠下心来,说道:“殿下还是莫要在我眼前晃了。您师从沈氏,才高八斗;而我自学而成,才疏学浅,自然是不配教您的。”
徐之顺身子微微前倾,摇了摇她的手臂,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姜琼英一把掰开他的爪子,结果反而被他拉到怀中。
“这样,你白日当先生,晚上做王妃,行不行?我学不好任你罚。”徐之顺在她耳畔轻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姜琼英脸一红:“既然如此,你先去抄个百遍的书再到我眼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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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