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和英娘?”
姜世德颔首,面色很是沉重。
陈夫人惊道:“怎么会?英娘这一阵都好好地待在我这里看账。除了张家楼那日和今日,我没见过她出门。再往前说,她也好好地待在房里念书啊!”她以帕掩面,愈发觉得女儿婚事的艰难。
“兴许是卢园生辰宴,有些事入了有心人的眼吧。”姜世德回想起那日情景,长女和次女出来的时候,客人几乎走光了。他原先以为只是因为长女被卢五郎纠缠一阵,这才耽误了时间。现下看来,当日之事,没有那么简单啊!
陈夫人稳稳心绪,方问:“外头到底在传些什么?”
“说……”姜世德颤颤开口:“楚王那日瞧上了英娘,两人私相授受。”
他思来想去,怎么都不能相信自家长女会和这纨绔楚王扯上关联。于是支使起一位正在外间忙活的婢女:“去,去把大娘子叫来。”
姜琼英刚在小几上摊开一卷新书,还未翻上几页,就听得晴溪进来禀告道:“娘子,郎君、夫人唤你过去。”
姜琼英放下手中书卷,一面匆忙披上外衫,一面问道:“这个时候,是有何事?”
晴溪摇头答道:“奴婢不知,盛德堂那边来人,看着很着急的样子。夜里起风了,娘子不如再添一件。”
“不必了。”说罢,姜琼英掀帘而出。
这是个有月无星的夜,然而月色并不很亮,清清冷冷地洒在地上。去往盛德堂的路上,唯有一位小婢与手中一点灯烛与姜琼英作伴,她心中忽地涌上不祥的预感,纤指微微一颤,不由问道:“阿爷阿娘唤我过去是为了何事?”
小婢怯怯答道:“婢子是后来进去侍候的,也没太听明白,好似是与什么王有关。”
姜琼英喃喃自语:“什么王?”她的心猛地一跳:莫非,与那纨绔楚王有什么关系?
进入盛德堂的正厅,映入眼帘的是姜世德与陈夫人浓黑的脸色。姜琼英按下心中疑虑,先给他们问好,而后道:“时候不早了,不知阿爷阿娘有何事?”
“这两日,京中不知从哪起了个传言,说楚王在卢家生辰宴上看中了你,你们私相授受。”姜世德缓缓开口:“我问问你,那日散宴后,你究尽有没有与楚王说过话?”
姜琼英这时才明白过来,茶铺堂倌的脸色为何会显得那般怪异。她直直跪下,望向她的阿爷,声音颤颤:“我说实话,阿爷会信我吗?”
姜世德捏着胡子,幽幽道:“你说便是。”
“我与楚王殿下毫无瓜葛。但是,那日宴会上,我落了一个东西,恰巧被殿下捡到。”姜琼英回忆着:“殿下将东西还给我,我道过谢,便离开了。”
“只是如此?”姜世德发问,显然有些不信。
“只是如此。那日我牵着小妹走在后面,先是卢郎君向我道歉。我走远后,才遇到楚王殿下。他将东西还给我,我们没有多余的交谈。” 姜琼英笃定得很:“阿爷如若不信,可以去问小妹。”
姜世德准备叫人唤小女儿过来,陈夫人出言劝道:“这么迟了,莹娘都睡下了,明日再问吧。”她瞪着这个不让她省心的长女,言语中有几分怒意:“你当日就该置之不理。跟楚王这样的纨绔扯上关系,你那名声都要臭了。”
“阿娘是叫我不要回复圣人嫡子的问话吗?您应当知晓,楚王殿下向来纨绔,无法无天。若是他心血来潮,要治我个不敬之罪呢?”
姜世德万分头疼,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事,楚王确实做得出来。他抚了抚额头,拼命思索着对策。
“阿爷不觉得,这传言,听起来与卢郎君和惠昌公主私相授受颇为相似吗?”姜琼英的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想。
姜世德其实也不相信自家长女会与那纨绔楚王有什么关联,但是长女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耐地说道:“这里没有旁人,你直说便是。”
姜琼英目光灼灼,望向座位上的阿爷阿娘,缓缓道:“如果我认为,这是惠昌公主的报复呢?”
“惠昌公主?”姜世德眉头紧紧:“为了卢五郎?”
姜琼英颔首,解释道:“那日我当众揭穿贵主与卢郎君私情,大约叫她很是难堪。”
姜世德并不太相信一位皇家公主居然会如此针对一个小官之女。但是长女这个猜测倒让他想到当日老友卢桢蒙骗他的事情,心中突生几分不快来。
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件事未必不是卢家的手笔。卢桢既然有本事将独子与公主的私情瞒得密不透风,就一定能够为了泄愤编造一段新的私情来转移京中众人的视线。
毕竟,长女当众指责和退婚,直接毁掉了卢五郎的大好前程。而卢五郎,是卢桢膝下唯一的子嗣。
姜琼英见阿爷脸上瞬间布满阴霾,知道他是有了自己的猜测。
她见夜色深浓,起身告辞:“时候不早,阿爷阿娘早些休息罢。阿爷明日休沐,这件事情,可以等到白日再查。”
姜世德挥挥手道:“你回吧。”
次日清晨,琼莹刚刚睁眼,就听到早早候在一旁的阿娘焦急地问道:“莹娘,那日生辰宴后,你和英娘是不是遇到了一个——”陈夫人突然卡住,不知道用怎样合适的词来形容楚王。
小琼莹揉揉眼睛,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生辰宴?”
“就是,”陈夫人在脑海中努力找寻着词汇,“就是你看见小狗的那日。那天用过饭后,我们坐了一会才离开,你和英娘一直在一起,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小琼莹歪着头,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阵,才答道:“我和阿姐,先遇到了一个,一个伪君子!后来还遇见一个很俊很俊的郎君,他会功夫,可以坐在墙上。”
陈夫人心中有数,知道后一位郎君定是楚王了。即便如她一般对楚王偏见颇深,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王爷的皮相有些过于出色了。
她柔声问道:“那个很俊很俊的郎君,有没有和英娘说什么?”
“他说,他捡到阿姐落下的东西。”
陈夫人心下了然,小女儿看着并不像是被长女教唆说谎的模样。更何况,哪家娘子郎君卿卿我我的时候还愿意让一位小小娘子在一旁碍事呢。这流言来的蹊跷,或许真是如长女所说,有惠昌公主之类的人在从中捣鬼吧。
然而,三人成虎,一旦谣言流传起来,再澄清就会非常麻烦。若是其中还有人有意推波助澜,事情就会显得愈发扑朔迷离。尤其是这种年轻郎君和娘子间的私情,尽管没有铁证,但风声遽起,对于名声同样是一种极大的损伤。
姜二娘听到堂姐和楚王的传言,却是满意一笑。她一边绣着嫁妆,一边假惺惺地对阿娘秦夫人说道:“阿姐恐怕真是被这楚王的皮相迷了眼。那日伯父在盛德堂说起圣人有意为楚王择妃之事时,阿姐还跟我说,这楚王殿下姿容出众,都能与潘玠、卫安这样的美男子相比。”
秦夫人只知道貌比潘安、看杀卫玠,不知道自家女儿口中那潘玠、卫安又是何人。不过,长房长女整日读书,学识比她们丰富也不足为怪。现在见到素来为人夸赞的姜琼英即将跌落神坛,秦夫人的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痛快。
“您瞧,我几日前还在阿姐院里捡到了这个,不知道与这事有没有什么关系。”姜二娘从妆奁中翻出一张精致的诗笺来,上面写的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落款“霁奴”。
当诗笺和姜二娘的证词递到盛德堂,姜琼英问的第一句话是:“谁是霁奴?”
姜世德拈起那张薄薄的诗笺,皱眉道:“霁奴,应是楚王的小字。”
“这一定是报复。”姜琼英现下已是万分笃定:“您觉得,这纨绔之名在外的楚王殿下,会用这般文绉绉的诗句来表明心意吗?”
况且,这句诗词,正是她生辰宴上指出卢五郎和惠昌公主私情时所用的。出现在一份用来诬陷她的物证上,很难不让她相信,这背后没有惠昌公主、平贵妃甚至卢家的手笔。
姜世德摇了摇头,肯定道:“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阿爷,我虽然不敢肯定幕后主使到底是何人,但我已经明白,她意欲何为。”姜琼英瞥了一眼信笺,缓缓道:“这是谣言,是根本没法澄清的谣言。她要洛都人都知道我与楚王之间有着暧昧不清的关系。就算我能猜到她的身份,也很难破得了这个局。为今之计,要么我绞了头发,出家去做沙弥尼。要么,我就心甘情愿地嫁给楚王。”
她的声音低下来:“是王妃还是孺人之类的妾室,那就不好说了,全凭圣人的心意。不过,”她话锋一转,“这诗笺是姜二娘送来的?我去搜搜她屋里的匣子,说不定能找寻到幕后主使的信。没有信的话,兴许也能够发现些新得的首饰钱财。一定是有人向她许诺了什么。”
小剧场1:
作者:马冬梅
姜二娘:马什么梅
小剧场2:
姜琼英:您觉得,这纨绔之名在外的楚王殿下,会用这般文绉绉的诗句来表明心意吗?
姜世德: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徐之顺:我纨绔,但不代表我没文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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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风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