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月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受到挫败,下山不到一日,先被同伴创飞了一次。
看着秦骏风萧萧兮唉声叹气地对着自己时,她感受到了某种做了亏心事般的局促。
“可是我从来没骗过你,你干嘛做出这副样子,好像谁上了你然后拍拍屁股不负责一样,我可没有这样干。”
“我……”秦骏手抖如帕金森指向她,被竺以山瞪了一眼后又不甘不愿地放下,“你……”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要说话就好好说,难不成秦大师兄成了个结巴?”以山在一旁横眉冷对。
贺月抽抽鼻子,好不委屈。以山心疼地拈着帕子给她擦脸。
秦骏看着眼前二人,一声倒霉直冲天灵盖。
“华章,要不咱们回去吧,我发誓绝对不告诉你师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山同贺月说道。
“不行!”
“不行!”
贺月和秦骏同时喊道,末了惊讶地互相看着对方,对视两秒后不约而同地撇过头去,一个仍有怨恨,一个自认倒霉。
以山拧着锦帕,搭在铜盆边,眉头紧簇,心里好不忐忑,她想起谢清瑶平日里对她的信任,感觉自己倘若没把贺月劝回去,就十分对不住谢清瑶似的。
秦骏看出她心中所想,开口道:“这位姐姐,您还是收收心吧?就算你不愿同行,我也有的是办法将你带上。”
说完,他十分欠揍地冲以山笑笑。
竺以山感觉衣袖被人拉了拉,低头一看贺月一双眼睛包着两筐泪,可怜巴巴地摇她,眼神里满是恳切。
她闭了闭眼,认命般对秦骏说道:“别总姐姐姐姐地喊,同你不熟,我叫竺以山,记住了?”
“好的,以山姐姐。”秦骏瞧她定下心不打算走了,便开始琢磨着前去蓬莱的行程。
原本的计划绝对是要泡汤,宋师妹不到筑基,竺以山堪堪筑基线上,只有自己是金丹期,原本的计划对于她们而言过于劳累,五日内到达蓬莱的计划变得不切实际。
恐怕真得走个十天半月才能到那,不知道那人耐不耐得住,等不等得了。
秦骏敛着眼眉,迅速思考一番后便对以山说道他出门去买些东西,跟贺月要了一荷包的银两便走了。
要钱的时候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贺月气的把荷包甩在依旧不肯正眼瞧她的秦骏手上。
气死了,不是你自己主动来找我搭伙的嘛!
待秦骏出了门,竺以山温婉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她一幅秋后算账的模样。
贺月心道完蛋,脸上还是可怜委屈,满眼讨好。
“华章,你为何要应下他?你知不知道,我只是筑基,你也只是练气,师姐不在你身边,我们又出了落云宗,你知道现在这种境况,我们有多被动吗?”竺以山急促地说完这一大串,越说越心慌,“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找了你来?”
“他说他缺钱,我正好有,就打算一起了。”贺月也跟着正色起来,但心里还是不太明白以山为何这样如临大敌,秦骏是她们同宗门的弟子,能有什么心思,出什么事呢?
况且,自己也没什么可图的东西呀?没必要费这个劲诓骗她下山。
“唉……”竺以山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不由得一声叹息,方才秦骏那句威胁,听上去像是玩笑,实际上他说的半点不假,他要是发起狠来不顾同门情谊,她们俩根本对抗不了。
“你的剑带上了吗?”她想起什么,着急问道。
“带上了。”贺月看她眼色,期期艾艾地又补上句,“秦骏发现上边有追踪阵法,画了个新的反追踪阵法给盖上了。”
“……”
好吧,彻底为鱼肉了。
竺以山强迫自己不要多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她豁出性命了也要护住贺月,她还记得谢清瑶看向贺月那专注的目光,她总是想到孙长老生前也是总是这么看着她,现在轮到她来守护着谁了。
她坚定地想着,悲壮地好像将要舍生取义慷慨赴死。
“以山姐姐,我饿了。”
于是她就舍生取义慷慨赴死地去楼下找小二点饭菜叫他们送上来。
“还想吃甜甜的芙蓉糕。”
以山决定去四处找找哪里有卖芙蓉糕的地方。
……
秦骏去了趟马市,买了辆马车回来。
他坐在车前驾驶着马车往客栈方向走,日落了,暮色初临,眼前的一切被大片的橙红色晕染,染成暧昧不清的模糊色调。
一天里日夜交界的时分,最适合遇见什么人,做一些不清醒的事。
这个时候的光笼罩在人的脸上,是看不真切的,再清晰的脸庞也只会隐约地浮现在美的光影里,再分明的爱恨也会变成低低的一声叹息。
他是无家可归的游子,他是心脏被人攥住的赌徒,他是孤注一掷的叛逃者、奴隶、亡命徒。
待他回到客栈,正遇上竺以山提着芙蓉糕要进门。
他扬起马鞭一抽,马儿带着他和马车横冲直撞就要撞上竺以山的前一秒他勒住缰绳,马车停在竺以山面前,他挑眉对竺以山问候道:“芙蓉糕好吃不?”
“……”
“要吃就赶紧下来把马车安置好。”竺以山生生被他吓一跳,没好气说道。
“好嘞!”
等三个人终于心平气和坐下围在一起吃糕点的时候,秦骏和她俩说了目前的打算。
“我从未去过夜明城。”贺月有些希冀。
听秦骏说,夜明城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如同夜明珠般在黑夜里也灯火通明,有不夜城的称号,出于奇特又重要的交通位置———是南北通合的交通枢纽,并遥指西面,这里是一个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管辖的城市,所有的王国都曾企图攻破这座城市,从而得到扩张版图的最佳要塞,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这座城从未战败过。
所幸,城主是个胸襟开阔的人,她从不阻拦其他国家与城市的人从此经过与贸易,甚至可以说她对混乱的秩序有着异于常人的喜爱,这里没有宵禁、没有明确的法规,在有着最森严的军队的同时,也有着最奢靡的宴席。
“非去这里不可吗?”以山态度并不明朗。
“非去不可,没有别的路线比走这儿快。”秦骏不容置疑地迅速说道。
“我觉得秦骏说的也不无道理。”很显然,贺月被秦骏的说辞迷惑了,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以山,嘴角还有芙蓉糕的碎屑。
贺月听着秦骏的描述觉得心砰砰跳,这种感觉和她第一次御剑飞行成功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她简直快要抑制不住激动与雀跃。
每当碰见与现实世界不同的的尤其是超自然的事物,她总会打了肾上腺素般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父母感情还没有破碎时,带她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坐到最高点的瞬间垂直下降,未知与失重给她带来冒险的愉悦。
“而且,夜明城里,好玩的东西可比宗门多多了,你们一定会喜欢。”秦骏露出个暧昧神秘的笑容。
以山立刻捂住贺月的耳朵,瞪向秦骏,“她还小,你不要带坏她。”
“这怎么算带坏?这叫出门长见识。”秦骏撩起一根筷子,把以山捂在贺月耳朵上的手指撇开些许。
“你不会从未见识过?”
“见识什么?”贺月懵懂无知地问道。
以山看起来恨不得上前撕掉秦骏的嘴但是迫于两人实力悬殊还是忍住了。
秦骏看着竺以山的眼色,吊足人胃口后,又不说了,只留了句“到时你就知道了”这样的话,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到底是什么?”贺月又问竺以山。
以山虽然懂得一二三分,也年岁更长,但其实要真说出来,她也支支吾吾说不明白,最后被贺月追问着受不住了才说了句:“夜明城不受除城主外任何一方势力管控,所以这里特殊交易盛行。”
贺月一下便懂了,然后收住好奇不问了,只专心致志地吃芙蓉糕。
就当以山松了口气,以为贺月不会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冷不丁又听到一句:你怎么知道?
贺月的眼睛依旧是清澈且明亮的,这让以山的脸颊羞愧地变得烧红,她不知道怎么和她讲,于是也和秦骏一样留下句“到了你就知道了”这样的话搪塞她。
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劲爆的东西在夜明城,这里只不过是混沌的中立城市,没有什么危险性,城主不会让暴乱出现在这里,但是几乎所有不被其他国家接纳的交易都发生在这里。
这里是安全、中立、贸易、乱中有序的明亮的城市。
最大的拍卖会在这里举行,最血腥的斗兽场在这里开设,最靠谱的奴隶与炉鼎交易在这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给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朋友们带来最稳妥的投机渠道。
最繁华的酒楼在这里开张,最严明的军队在这里巡逻,最宽容的宴席在这里日夜设着,人们不忌惮国与国的龃龉,不顾忌不同的肤色与瞳孔,彼此觥筹交错,结缘解忧。
这座城市是温暖明亮还是混乱邪恶,一切都取决于走进它时是什么身份。如果是穿着锦衣华服风流倜傥地走进去,那么这里是不拘于世俗法则的极乐天,如果是被关在笼子里衣衫褴褛的被运进去,那么这里就成了没有解脱的人间炼狱。
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好好地走进去的,所以这里当然是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的露出洁白臂膀的温柔乡与销金窟,是享乐的地方,是旅途中的美妙且重要的落脚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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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