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悄无声息地溜走,必须要做的是瞒过竺以山。
以山,是从贺月初来落云宗就开始照顾她的杂役,也是谢清瑶的监视器,从她被谢清瑶选来溯雪轩专职照顾贺月,也是和她们共处了五年多。
也许谢清瑶曾经救过她的命。以山对大师姐简直顶礼膜拜宛若神明,谢清瑶说什么她就做什么,绝无二心,每回贺月被谢清瑶关禁闭罚禁足,怎样哀求以山偷放她出去她都铁面无私绝不逾矩。
是回回贺月受罚时温顺体贴地把戒尺呈递给谢清瑶的人。
“要不我牺牲一下自己的□□吧,你说她喜欢我这类型的吗?”秦骏拍拍胸前衣襟,抖抖宽大衣袖,手抚脸颊羞涩道。
“你?算了吧。”贺月扫他两眼,一脸不屑,“以山不喜欢穷鬼。”
“……”
“那怎么办,你走不了,你的钱能带出来吗?其实你不在也没关系的,可以让你的钱财代替你领略风光美景,自有一番乐趣呢。”
“……滚。”
想了想好像没有什么好办法。
以山性情温和,很有原则,若是威逼利诱估计不仅达不成目的还会阴沟翻船自讨苦吃。何况,以山两年前便已筑基,贺月压根打不过她。
就这样过了几日,贺月还是没想出能够在竺以山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门派的办法。
她愁得简直睡不着。
愈是困难,她愈是心痒、想去,她想起平日里谢清瑶不准她做这不准她做那,和顾离偶尔闯祸了还要被责罚禁足,越想越恼火,就是想去!就是想下山!想去蓬莱,不想见谢清瑶牵着赵嘉许走了。
夜深了,烛光微弱,火焰被墙壁窗沿缝隙里钻出的风晃得摇摇欲坠、扭曲变幻。
石子敲响窗户。
贺月起身,顿了顿身形,这么晚了,有谁会来?
接二连三的石子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干嘛呀!
贺月披上外衣,推开窗户就要破口大骂:“顾离你干嘛!这么晚了发什么疯——?!”
“嘘!小声点儿!顾离那傻孩儿早去蓬莱了,是我。”
“秦骏?”
秦骏一身黑衣,脸带面罩,肩上扛了个软绵绵的身体。
“!”贺月捂住嘴,呆在原地,怎么回事?
“我见你犹犹豫豫的迟迟下不定决心,就顺手帮你一把咯。”秦骏探了探窗户大小,接着把以山送进屋里,贺月连忙上前抱住以山拖着她,然后把她放倒在床上安置好。
秦骏也要进来,但是他低估了他的体格,他努力把上半身钻进来后——卡住了。
“哎!哎!帮帮忙!”他脑门挤出好几颗汗,冲贺月小声喊道。
“叫什么叫呀,你为什么不走正门,非要钻这窗子。”贺月嫌弃地用两个指头捏起他的衣角,使劲拉他。
“你不懂,这叫氛围感。”秦骏一鼓作气,终于挤了进来。
是挺有氛围感的,小偷风那种。
“你把以山怎么了?”贺月摸摸竺以山的额头,还好,体温挺正常的。
“劈晕了而已,你不是怕她告状么,我觉得得从根源解决,一起带走算了。”
“啊?!”这么草率?贺月看看以山的脸,心里很是挣扎,这样做,以山会怪她的吧,强行逼她做不好的事,以山最守规矩了。
“怕什么,带上她,你路上还能有个伴呢。到时候下了山生米成熟饭了,她肯定就不好意思在你师姐面前告状了。”秦骏胸有成竹道。
“可是要是别人发现以山不见了怎么办?”
“没事,我在她屋里留了字,假称她有事出门了。”
贺月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快点收拾收拾吧,你再呆愣下去,这杂役都要醒过来了。做就做了,赶紧的走吧。”秦骏故意用话激她。
不出所料,贺月立刻瞪他一眼,瘪嘴赌气地踢踢踏踏收拾起东西来了。
主要是得翻找些被她随手放着的铜钱银两,翻出好几个指环和乾坤袋,里面装了好多五花八门的东西,大都是谢清瑶从外面回来随手给她的小物件或者是哪日她修炼有进步被谢清瑶赏的奖励。她翻出一个很久没用的乾坤袋,发现里边还有些灵石,她蹲在地上举着乾坤袋问道:“灵石要带上么?”
“当然!”秦骏简直两眼放光,虽说修仙界和俗世民间有着那么一层壁垒,但其实是互通着的,金钱自然也暗暗地相互流通,只是价值不同,一块灵石可换得了一千两银子,值钱得很。
贺月紧赶慢赶地收拾出来些衣服首饰,还多带了些储物的指环和乾坤袋。
“好了。”她把有些落灰的佩剑从房间的角落翻出来,自从谢清瑶走前给她放了假,她便再没练过剑了,太累,而且又很难有进展,叫人泄气。
“等等。”秦骏皱眉看着这把黑剑。
“怎么了?”贺月见他面容严肃,不由得握紧了自己的剑。
“你这剑,上面好像设了追踪阵法,你瞧,这个符文。”秦骏给她指了指剑上隐隐环绕着的花纹。
“啊?”这剑上面还有这文章呢,贺月用手摸过那些镌刻着的花纹,“有什么办法破解吗?”
毫无疑问这个阵法是谢清瑶设下的,恐怕只要贺月一出山门就会立刻被谢清瑶察觉,根本不需要竺以山告知。
“我看看……”遇上自己的领域,秦骏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唔……有点儿麻烦,想不到你师姐还有这癖好。”
“我师姐那是为了保护我!你少说屁话。”贺月皱眉说道。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确实,本来选定了剑修这条路,都要去剑冢里找机缘,在被本命剑选中前都只能用执事堂暂发的木剑练习的。但她即没有用过木剑过渡新手期,也没有去剑冢等待本命剑与她共鸣,而是直接接过了谢清瑶给她的这把剑,一直用到现在,都没发现上面居然还有追踪阵法。
谢清瑶……这般不信任她么?
想到这里,贺月难免心情有些低落。
“你这阵法我不能强行破解,阵法破坏掉的瞬间你师姐肯定会感应到。”
“我只能暂时再设一个反追踪的阵法罩在上面,让你的剑反应不过来,但是最多只能持续半个月,时间一过,届时我们应该已经到了蓬莱,恐怕你剑上的阵法会立刻被激发,你师姐第一时间便会知道你的所处之地。”秦骏边说手上边不停地在剑上虚空描画着,以灵力为笔,结阵笼罩在剑上。
贺月有些担忧,随即又咬咬牙点点头,反正到时候都到了蓬莱了,师姐要是追来责问,只要她好生生在师姐面前站着,她应当不会有多狠心罚她吧?
大不了就罚她禁足禁闭或者又拿戒尺抽两顿呗,她都习惯了。
而且她都这般年纪了,下山游历一番,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很多师姐妹们早早就敢接任务下山历练了,秘境都探了不知多少个,谢清瑶没有立场困着她不让她出门吧?
“嗯……”以山在床上挣扎起来,看着好像要转醒。
贺月踢踢秦骏,眼神示意了一下,用口型说道:“怎么办?”
“还是得带走她,不然她告诉掌门你跑了怎么办?还有她要是告我状,说我夜闯闺房,那我可就惨了……”秦骏说着,上前又给了竺以山一手刀,“对不住了好姐姐,等你醒来我一定好好请罪讨罚。”
贺月扭头捂脸,心虚地不敢看。
秦骏对落云宗的地形面貌熟悉不已,为了兜售阵法、揪回和别的峰干架的师弟妹、与执事堂讨要补给等等,他修得一番长袖善舞,对落云宗的每一班轮值的弟子和每一条道都记得清清楚楚,很快便带着贺月和竺以山趁着夜色正深,抄小道避过巡值的弟子下山了。
溯雪轩平日里除了顾离会来找贺月玩,没人会来,众人皆知谢清瑶不喜他人上门叨扰,自然也不敢来讨嫌,最多是执事堂的长老会来请她给师妹师弟们讲经授道,以及找来些棘手的任务需要谢清瑶下山解决,旁的也没有什么了。
现在谢清瑶不在,无人会来溯雪轩寻她办事。掌门更是把贺月看作透明人般好似自己并无这个叫宋华章的亲传弟子。
应当没人会发现她走了。
秦骏本想一鼓作气,夜奔至夜明城宿下,天亮后再转至夷江都,从那开始走水路前往蓬莱。这是最快的路线,也是最省钱的路线。
可惜贺月实在体力不济,灵力不足,刚下山不久,就累得气喘吁吁,她连忙叫住秦骏,说她不行了。
秦骏肩上还扛了个人呢,虽然修为是比贺月高,但贺月总不至于这么快就累了吧?
“我真不行了,找个地方落脚吧。”贺月脸色苍白,她拿出乾坤袋晃了晃,“我出钱。”
“好嘞。”秦骏这下啥话也不说了,带着贺月七转八拐的,找了间客栈。
“师兄我呢,不是要坑你的啊,也是你叫的累,我呢,作为过来人,带你去个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的客栈,虽说比不得江月楼那般舒适,但也不差,更是可以省下不少钱,师兄我贴心吧?”
江月楼是附近最好也最大的酒楼,名声盛扬,谢清瑶时常给贺月带这里的糕点,贺月有所耳闻,不比江月楼差,应该是个不错的落脚点吧?
等到了地,看着飘扬着的破旧酒旗,摇摇欲坠的大门,撑着脑袋打瞌睡的掌柜,以及正在划拳喝酒的只穿着单薄布衣丝毫不怕冷的魁梧大汉们。
贺月抬头看了看这客栈的招牌,感觉很难下脚踏进这里。
掉了漆的门头牌匾上,客栈的名字黯淡地浮在上面,四个大字,福景客栈。
“师妹你瞧,多喜庆的名字啊,可比那江月楼听着踏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