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维贞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不停地闪现着黑白交替的颜色,浑身很痛,又听到了熟悉的哭哭啼啼的声音,她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声音,死亡的恐惧让她无所适从,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她不断不断地怀疑自己,质问自己为什么保护不了她爱的人。
近乎自虐地回忆着那被她拼死压在心底的记忆,那个少年,本来就应该彻底遗忘的了,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辛维贞睁开眼,目光空洞地看向上面,那张秀丽的脸上满是青紫的痕迹。
她和小六刚被救来的时候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小六紧紧地抱着小七,怎么都分不开。
明明她眼睛干涩没有任何泪意,可无端端地就让人很难过,那种难过深入人心,像被人用尖利的银针硬生生地把心脏扎了几百针,痛陈心扉。
小云盯着她,泪意汹涌,她搞不懂为什么小七他们会吃那么多苦,她抓紧了小七的手,可是她没有任何反应,恍若痴儿。
辛维贞是在一个傍晚遇到他的,太阳还没有下山,夕阳橙色的光笼罩了整个城市,整个城市金灿灿的,风景如画,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却森冷入骨。
辛维贞抱着腿蹲在地上,她被所谓的家人赶出来了,支离破碎的家庭造就了她现在的模样,身上脸上都是脏污的痕迹,手臂和脸上均有伤痕,麻木地看着路边行人。
她一直蹲在那里,直到,直到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发霉的面包,以及那副她永远忘记不了,永远刻在心里的明艳的笑脸。
她灰暗的人生被他照亮,他是她唯一的光。
“别哭了,快吃吧。”那个少年如是说到,就像她初遇到小六一样。
从此以后,每当她受了伤就会跑到这个破烂地方,少年也会如期而至,给她他身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那个时候,就算身体再痛,心里也被他慢慢治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受伤,破烂的衣裳也阻挡不了他身上散发的光芒。他带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地方,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她也为他豁出去,在欺辱他们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戾气,打架骂街样样精通,鼻青脸肿也笑得照样开心,他们互相依靠,彼此缠绕。
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这并不是用简单的爱可以形容的。
他把他的家当全卖了给她求了很珍贵的红绳,据说是开过光的,红绳上有四个刻着符文的金属圈,不精致但是很特别。
他把所有的情谊都寄托在上面,他说他已经没有更好的东西给她了,要是他提前走了,他的灵魂不会愿意离开她的,他会保护她直到她能平安地老去。
她吻了他,泪滴在两人相接的唇上,她却很清楚地记得那个味道,甜到让她情不自禁吻得更深。
她打算和他永远在一起,她就可以拨开云雾,永远拥有太阳了,可是事与愿违。
她父亲另娶,她遇到了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那个嫉妒心和占有欲极强,妄图把她拖下地狱的可怕男人——她名义上的继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疯子。
辛维贞无时无刻在想,她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上天让她要让她遭受这样锥心的折磨。尽管她尽了全力想要保护他,那个男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也不肯放过她。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眼前死去,那一刻,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她崩溃了,分明想哭,可心已经缺了一块,她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他冰冷的尸体,捧着他的脸,亲吻他没有温度的唇,温柔地笑着和他说:
“该醒了,别睡了呀,我还等着你来娶我呢。”她也想和他一块死去。心里酝酿着的疯狂想法被那个疯子看穿。
然后,她被迫和那个衣冠禽兽的男人度过了一段堪称黑暗恐怖的日子,他身上的沉木香味一度是让她颤抖恐惧的味道。
她抵抗过,挣扎过,恶毒地诅咒为什么不是他去死,她也试图杀过他,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严重的惩罚,他甚至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
你经历过绝望吗?这就是。
之后?之后她不甘忍受这种令人作呕的折磨就自杀了,她早就不想活了,再然后,她就重生遇到了小六。那些该遗忘的,不该遗忘的记忆被她深埋,她只想专注地对小六好,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伤害。
小云清楚地感受到辛维贞在发抖,她朝她的脸望去,那个沉静如兰的女孩脸上盛满了自责和灭顶的痛楚,目光虚无得如一具空壳,她张着嘴喃喃自语,小云忍着难过凑上去听,她说:
“对不起……对不起……”
小云没有看到她哭,可她觉得小七的心里一定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已经淹没她的心,让她窒息喘不过气。小云想:那我来帮小七哭好了,反正我的眼泪一点儿都不值钱。小云握紧辛维贞略微冰凉的手,捂着嘴哭得和傻子一样。
辛维贞如同迟暮的老人一般及其缓慢地眨了眨酸涩的双眸,虚无褪去,变成无坚不摧的冷淡皮囊,她动作迟缓地歪头直勾勾地看向小云,眼睛干涸幽深,扯了扯嘴角,干枯破碎的话从她嗓子里发出:
“小六在哪?”
小云慌乱地擦着眼泪,喜极而泣,她摸了摸辛维贞的额头,哽咽道:
“呜呜呜,小六,小六被,被公子带去医治了。”
辛维贞不做声,闭上眼睛,动了动,骨节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辛维贞发出细微的痛苦的闷哼声,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动弹,肌肉和骨骼都在抗拒她这个动作。
小云赶忙阻止她,小姑娘又慌张又难过,说话都在发抖:“小七,小七你别动了,我,我,害怕。”
辛维贞安静得没有声息,小云感觉握着的手紧绷,她听到她轻的可以随风飘散的声音:
“小云,几天了?”
“啊?五,五日了。”
“小六,还好吗?”小云咬了咬嘴唇,纠结道:
“我,我不知道。但小七一定要,要相信公子,公子很厉害的。”
另一头的陈辞身在义庄,听着仵作的验尸供报,不由得皱起了浓眉。他摸了摸下巴道:
“如何?”
张仵作弯腰作揖,正要说些什么,便看到这位大人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唾沫星子全飞到了他脸上,张仵作面无表情地擦去,陈辞又道:
“抱歉啊张仵作,味儿有点冲。”
张仵作轻叹了口气,无奈道:
“大人,尸首小人已经查探过了,此人并无中毒迹象。但是烦请您看这里,”他把尸体脖颈处的咬伤露出来:
“据小人所知,若在一般情况下人遇到袭击,会反抗或挣扎导致伤口撕裂或是不平整,可小人看了尸体,除却咬伤并无其他伤痕,也无中毒迹象,伤口周围却是是十分完整的。”陈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且您刚才说味有点儿冲,按理说刚至初春,天气尚还湿冷,失了如此多血,尸身不那么容易腐烂,可您昨日把尸体送到小人这来,小人便发觉这人,恐怕已经死了三日以上了。”
陈辞淡淡地说了句:“那名老伯昨日才发现有这具尸体。”
“大人,这……小人不敢乱加猜测。”
“没事,劳烦张仵作了。”
“对了大人,小人在尸体的胃部发现未消化的燕窝,这玩意儿要消化完也要将近半个时辰,这可不是一个衣衫简陋的人能吃得起的呐?”
陈辞疑惑地问他:“张仵作,你怎么知道那是燕窝?”
张仵作咂了咂嘴,看着他这一动作,陈辞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唾液疯狂分泌。
“我,我知道了张仵作,你,你可以走了。”张仵作满意地摸了摸胡子,告辞了。
待他走后,陈辞面无表情地环顾这里,眼底浮现仇恨。这些都是被所谓活死人吸过血的尸体,他们大多是贫民百姓,也有一些大户人家,他们不该躺在这里。
他一定会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这章信息量有点大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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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