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西贼退去后,大家得了赏赐,可想好了如何花销?”
王思政对围拢在身边的部将们笑道。
城外,宇文泰土山垒得热火朝天,王思政却站在城楼上与众人谈笑,让大家感受到他守城的自信。
自古守城,最怕的就是人心动摇,王思政相信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他绝对有把握让宇文泰饮恨玉璧。
众将校听他询问,纷纷说起自己的打算,有人想求田问舍,要买农人手中的永业田,以做家业传承。
也有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后世子孙。
王思政甚至与人约好,大战之后,找机会回晋阳、洛阳,要往烟花巷里寻欢作乐。
这个时代自然不缺风月场所。
北齐灭国后,高湛的皇后,北齐胡太后就拉着儿媳穆皇后在长安干起了半掩门的生意。
也不算半掩门,毕竟一个是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北齐太后,一个是北齐幼主的生母,高纬皇后,生意自然火爆异常。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胡太后生性本淫,亡国前就先后与和士开、僧人昙献等人通奸。
穆皇后中途从良给盐商做过妾,只是后来被赶出家门,不得已又回头跟婆婆做起了皮肉生意。
与一众将校在城头开着玩笑,略显轻佻,但王思政的心里并不轻松。
相比于在城外搞土木工程,王思政更希望宇文泰来点硬的,就硬着头皮蛮上那也也好对付。
如今宇文泰在城外垒土山,等到高过城墙,那时高矮转换,就成了对方居高临下对玉璧发动攻击。
王思政本想出城骚扰,但宇文泰四万战兵严阵以待,分成两批,早晚轮值看护,也让王思政将这一想法放弃。
人少了,起不到作用,人多了,万一在城外被纠缠住,让宇文泰趁机调兵合围吃掉,必定大伤士气。
王思政使用可以左右旋转的投石机,即旋风炮轰击过土山,但用效不大,为了节省石料也停止了这一做法。
眼看着土山越垒越高,苦思数日的王思政把心一横:
‘不就是比高么!’
当即下令拆毁一部分民宅,在城楼上缚木相接。
不管宇文泰怎么垒土山,始终高不过迎面的城楼。
宇文泰涵养到底要比贺六浑好,历史上某人对此气急败坏,无能狂怒地对韦孝宽高喊:
‘纵尔缚楼至天,我会穿城取尔。’
结局却是埋葬七八万将士后,灰溜溜退回晋阳。
宇文泰见城楼缚木,也不再垒土,只在越过城墙许多后,便准备在土山上架设投石机攻城。
他能把投石机搭在土山,王思政却没不能把旋风炮搬上缚木而成的城楼。
但也不是没有应对法子,王思政制造大量短矛以火油浸泡,随后命人居高临下往土山投掷,再用火箭引燃,一时间烧毁大量正在搭设的攻城器械。
熏得土山上的西魏士卒灰头土脸。
宇文泰却又继续垒起了土山,以做迷惑。
但被王思政借此瞧出了端倪。
城楼缚木远比垒土山容易,如今已经被证实垒土山这一做法行不通,宇文泰为何还要执着于此?
必然是要隐藏其余意图。
垒土山,挖土,挖土,地道!
稍作联想,王思政便察觉到了宇文泰的意图。
挖掘地道最难的是挖出来的土该如何避人耳目,不被发觉。
没有比垒土山更合适的方法了,混杂在民夫们由附近挖来的黄土,任谁也发觉不了。
高澄将宇文泰当作大敌,王思政相信他的眼光,不敢轻视。
因此,他不认为宇文泰会出这种昏招,必然是挖掘地道无疑。
地道战不是一个陌生词汇,高欢、高澄两父子都有使用过。
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送士兵进城夺门,而是掏空城墙下的土壤,先以木桩支撑,之后再在地道中放火,烧毁木桩,以此达到城墙塌毁的目的。
高欢攻邺城,高澄打南荆州安昌城,手法如出一辙。
恰巧当年安昌城的城墙崩塌,就是王思政主持修缮,他也常常思考若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略有所得。
如今宇文泰掘地而进,不管他说是要运兵进城夺营,还是要掏空城墙地基,王思政都有办法应对。
他当即命人沿城挖掘堑壕,以此截击地道,分派将士守堑,城外地道一旦挖透堑壕,有西魏将士露头,立即截杀。
同时为了防备西魏于地道伏兵,也准备了风箱与柴火,打算守在各条地道口放火烧烟,熏死里面的关西老鼠。
宇文泰前后忙活将近一个月,徒劳无功。
将士伤亡倒不多,但大量的土木作业让民夫与辅兵们精疲力竭。
不等麾下将领来劝,宇文泰已经决意罢兵。
再在玉璧城外折腾下去,真要影响秋收了。
宇文泰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派遣将士在玉璧周边劫掠一番后,退兵而走。
对于饥荒了一年多的西魏来说,这场秋收无比关键。
高欢针对这场秋收有没有动作,答案是并没有。
历史上,高欢沙苑大败,宇文泰于公元537年十月,东出攻占河南西部、三荆以及蒲坂等地。
直至公元538年七月,高欢才率军南下,在河桥之战中,虽然丢了高敖曹,被西魏阵斩一万五,赴河而死数万,但终究是将宇文泰赶回了关中。
高欢硬生生看宇文泰在河南西部补给了大半年才出兵,自有他的苦衷。
一场大败之后,将士们的士气与信心恢复都不是一朝一夕。
高欢在关东河南作战尚且需要休整大半年。
如今距离西征失败才半年,又哪敢再往关西。
但他自己不愿走,不妨碍在得知宇文泰退兵后,命窦泰领军两万入驻玉璧,给予对方压力。
不过宇文泰早就看透了贺六浑如今色厉内荏的本质,笃定玉璧守军不敢南下。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窦泰在玉璧吃了一段时间风沙,便领兵回了蒲坂。
但第一次玉璧之战终究是宇文泰为了秋收,抱憾退兵。
说到底确实是东魏胜了,高欢借机大肆宣扬这场胜利,使出与他儿子高澄同样的路数,虚报战果。
谎称宇文泰在玉璧损兵折将,把数千人的伤亡,给略微增长到数万人,还扬言宇文泰气急攻心,积虑成疾,这才匆忙班师回长安养病。
这年头又没有战地记者,晋阳将士要得知战况,就指着高欢一张嘴。
高欢这一出谎报战果,虽然不讲武德,却也让西征大败后的晋阳军心得以提振。
既然把战果往高了吹,高欢也不吝啬封赏,玉璧守将王思政被升为华州刺史,封祁县侯,食邑八百户。
对于守城将士也没有小气,分赐酒肉之余,酌情提拔有功之人,又调出布帛上万匹加以分赏。
就突出一个全场消费由高老爷买单,高公子这时候还在河北体察民情咧。
高欢打仗不如宇文泰,封赏却比他要阔绰多了。
历史上,宇文泰在河桥之战时,许诺得高敖曹首级者得布万匹,面对前来领赏的人,选择了分期付款。
这并不是关西拿不出一万匹布,否则也不会把这话放出来,单纯就是家底薄,舍不得一次性掏出来。
宇文泰在班师途中得知消息,贺拔胜含恨病逝于家中。
据报信人称,他临死都在嘶喊:
‘贺六浑,我必杀你!’
宇文泰回到长安,亲自为贺拔胜举办丧礼,又从贺拔岳子嗣中挑了贺拔仲华过继。
虽然与高澄嫡妻同名,但确实是个男丁。
又为贺拔胜追赠太宰、定州刺史、录尚书事,谥号贞献。
随着贺拔三兄弟先后去世,贺拔氏不能说退出历史舞台,继领关陇的宇文泰无论如何也必须善待贺拔岳的子嗣,但确实不复当年风光。
贺拔胜较历史上早死了七年,但死因都是得知子嗣被高欢杀绝而悲愤成疾,引发气疾。
他这一辈子,风光过,当年镇守中山的大都督,是同时期高欢、贺拔岳等人需要仰望的对象。
更别提葛荣兵败后,成为俘虏的宇文泰。
那时的贺拔胜堪称六镇第一豪杰。
尔朱荣嘴上说:堪代我者,唯贺六浑也。
但高欢尚且能得到出镇晋州的机会,贺拔胜却只能被闲置在洛阳,足见尔朱荣最忌惮的还是贺拔兄弟。
贺拔岳入关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贺拔胜出镇地方。
也落魄过,甚至这一时空更为悲惨。
在尔朱氏与元子攸、高欢之间的反复且不提。
享有盛名的贺拔胜被十三四岁初出茅庐的高澄玩弄于鼓掌,打得单骑投奔萧梁,被世人耻笑。
想来那份气疾,平日里也有高澄一份功劳,但说到底还是高欢的锅。
否则贺拔胜临终该喊的应该是高子惠,而不是贺六浑。
高欢怒而杀了贺拔胜诸子,却没有迁怒贺拔允的遗孤。
当年逼死贺拔允后,高欢将他的家眷都安置在定州。
如今贺拔允诸子都到进学的年纪,高欢也遣人将贺拔允的妻妾子女全部送往洛阳,等高澄回洛,再安排兄弟们与贺拔允的儿子一起读书。
明天更新应该在早上十点。
感谢书友猪蹄不香、孙承枭、宫商徵于的打赏,先前没醒酒,忘记这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