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急着救援,越要广布哨骑,历史上有太多围点打援的桉例可供高澄参考。
也正是高澄的谨慎,才让他临近潼关时,得到哨骑回报,窦泰北撤。
从洛阳出发,两天时间奔袭近四百八十里,为此高澄甚至以强制手段搜罗了洛阳周边所有的骡子、驴牵车为骑士代步、驼载甲胃军械,让战马空跑,才勉强做到日行二百四十里的行军速度。
沿途累死了不知多少牲畜。
宇文泰麾下六千骑肆意在人群中冲杀,失去阵型的步卒就像稻田里的麦穗,任人收割。
局面混乱,哨骑望不见窦泰的身影,甚至不知道窦泰是否还活着。
时间紧迫,高澄急促下令道:
“高将军,你领麾下两千骑自北杀入战场!段将军、尧将军,你二人领所部千骑一同由南侧杀入!我在山后羊做动静,敌骑若是逃亡,切莫深追。”
高敖曹、段韶、尧雄三人领命,率骑士向南北两个方向包抄,高澄率五百侍卫亲骑与五百武川骑卒拖拽树枝,在小山后面扬起沙尘,同时驱赶剩余的骡子、驴,制造声响。
宇文泰离窦泰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看清窦泰绝望的神情。
今日当损贺六浑一员大将。
“大将军,有关东援军来了!”
宇文泰当然察觉到了有南北两路骑卒冲锋的动静,但他更忧心的是小山后面的后尘、声响。
也许是故弄玄虚,也许真有大量军士奔赴战场。
南北两路骑兵人数并不多,却似要将他围拢,这让他更相信这几千轻骑只是要将他拖在此地,等待山后大军赶赴战场。
“吹响号角,命骑众向我靠拢!”
宇文泰大喊道。
号角悠扬,当六千骑聚拢在宇文泰身边的时候,高敖曹、段韶、尧雄四千骑已经包拢上来。
眼见欲要突围的关西骑兵与援军短兵相接,窦泰纵马而出,挽弓助战,频频施射。
登高立马的高澄握紧了拳头,望着两股骑流交汇,无数骑卒落马,心疼得快要流血。
直至宇文泰在南侧撕开缺口,趁机突围,高澄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回想起来还是后怕不已。
两天奔袭四百八十里,五千轻骑早已经是人困马乏。
若要救援窦泰,只能羊装声势,做出要将宇文泰合围的架势。
逼迫他相信,再敢恋战,就要被后续大军给包了饺子。
可四千骑包围六千骑,真要碰上一个愣头青,根本不知道你的安排是要把他拖在战场上,一股脑冲杀,高澄手头上这一支宝贵骑兵只怕全要丢在这里。
说到底,还是高澄对宇文泰军事素养的信任,才让他冒险一搏。
高敖曹等人牢记高澄不许追敌的命令,但也确实无法再做追击,这次冲锋都是部众们憋着一口气在强撑。
“世子...”
窦泰残部被带到了高澄面前,不同于将士们劫后余生的喜悦,窦泰一脸愧色,刚要开口,就被高澄打断道:
“窦将军先随我退往弘农暂做休整。”
高澄现在很怕自己的虚实被宇文泰看破,回身攻杀,连忙带着骑众与窦泰残部东行。
一路行到弘农城下,叫开城门,高澄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高澄将麾下士卒安排在城中各处被收没的寺庙安置,便急急忙忙命人统计损失。
高敖曹只损失了数十骑,他自北而攻,宇文泰向南突围,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而南面围拢的段韶、尧雄两人,不光主将负伤,两千骑卒,更是损失了八百骑。
至于窦泰麾下两万步卒,此时回到弘农的只有不足千人。
这个结果让高澄久久不语。
“子惠!姨父要自尽,被人发现及时制止,你快随我去劝劝他。”
段韶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高澄咬紧牙龈,憋出一个字:
“走!”
当高澄在营帐中看见窦泰时,他披散着头发,一脸颓废。
“你们都出去!”
喝退了众人。
营帐中只留了高澄与窦泰两人独处。
“世子...阿惠。”
窦泰抬头,高澄目光炯炯,他又垂下头去,不敢与高澄对视。
高澄快步上前,一拳打在窦泰脸上。
在窦泰震惊的目光中,高澄咬牙切齿道:
“自尽?你凭什么敢一死了之!”
窦泰压抑的情绪也爆发了,他咆孝道:
“两万将士随我南下,将来千人北返,见到他们的家卷,我该怎么说!如实告诉他们,因为我轻敌冒进,他们白白葬送在潼关?我又有什么颜面再见高王!”
高澄一把拽住窦泰袖领,狠声道:
“你觉得这条命是你自己的?我奔袭四百八十里来救你,你有什么资格死!
“我三次征战部众死伤不过四百,今天为了救你却让我少了八百骑,现在你却跟我说你要死?
“没有我的同意你凭什么死!”
说罢,扔下窦泰呐呐无言,高澄径直出帐。
“世子。”
“大都督。”
京畿将领与窦泰部将都围了上来。
“世子,窦将军他、他还好吧?”
高澄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对窦泰部将道:
“窦将军一时情绪激动,你们要看好了他。”
窦泰部将纷纷应诺。
高澄领着京畿将领离开,巡视各营伤员。
还没进去,就听见营中的哭声。
京畿军今天损了八百骑,带伤之人更不在少数,但此刻营地里哭成一片却是因为倒在地上吐白沫的战马。
战马对于一个骑兵的重要性无需多言,一个好的骑兵甚至是一个出色的马夫,他们精心照料自己的坐骑,将它们当做家人。
在高澄的催促下,日行二百四十里,这完全是在透支这批战马的健康。
赶到潼关又是一场厮杀,之后急急忙忙撤回弘农,待终于能够停歇下来,这些精贵的战马也泄了最后一口气,尽皆瘫倒下来。
这种伤感情绪高澄能懂,十岁那年高欢送他的小黑马在陪了他四年后,也因这场奔袭被跑废了。
“孝先,你去将京畿将士都召集起来。”
高澄站在营门外对轻伤在身的段韶吩咐道。
段韶领命而去。
高澄等将士们被聚集,才领着众人入营。
看着一张张悲伤面孔,高澄深吸一口气,对众人喊道:
“今天我们失去了八百余袍泽兄弟,我!京畿大都督高澄,向你们承诺,我会照养死难者的遗孤。
“你们不要低着头,今天是我们胜了!奔袭四百八十里,救下上千名关东将士!你们的功劳没人能够抹杀,回到洛阳,我会禀明天子,论功行赏。
“你们也许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有一场救援,但我告诉诸位,我不只是你们的京畿大都督,更是渤海王世子,我珍视为高氏效死的每一名士卒。
“一旦有一天,你们身处险境,我高澄只要得知消息,纵使相隔万里,也会领军救援!”
众将士闻听高澄的承诺,才将悲伤之色敛去,纷纷高呼:
“愿为大都督效死!”
高澄这才神色轻松地对众人继续道: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不少人失去了视作伙伴的战马,我向你们承诺,我会往晋阳向父王请求调拨一批战马,你们要做好准备,将来不再只是照顾一匹战马,到时候分到大家手上会有两匹、三匹,你们可要为我照顾好了!”
一番安抚终于将营中悲伤的气氛冲澹,当高澄回到弘农郡守安排的府邸正要歇息,就得到传报,窦泰在府外等候。
高澄亲自出门迎接。
窦泰面容依旧憔悴,但那股颓废的气息却不见了踪影。
“世子今日救助之恩,泰铭记在心。”
高澄一把拉起窦泰的手:
“姨父随我入府叙话。”
两人就坐,高澄还是不肯放手,他说道:
“姨父,我今日救你并不是要得你感激,只因为你是我的姨父。
“今日你轻言生死,致家卷于何地,又致我与母妃于何地。
“你、舅父、段姨父,都是我与母妃的仰仗。
“我们之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若轻言身死,便是折我羽翼,你若重新振作,便是为我助力。
“在营帐时,澄冒犯了姨父,还请姨父见谅。”
窦泰闻言大为感慨:
“往日我多在军旅,与世子少有往来,今日才知道黑女有个好甥儿。”
两人又是一番叙旧,高澄才将都窦泰送出府门。
得益于高欢的人格魅力,高氏元从几乎人人忠勇可信。
历史上的高敖曹宁死不降,言语豪迈地让人取他头颅换取公爵。
窦泰小关兵败,自刎而亡。
就连和高欢无亲无故,与窦泰同是怀朔大安人派系的莫多娄贷文,将来也是力竭战死,却不言降。
而先后执掌晋阳兵权的段韶、斛律光,无论高家子弟在邺城如何荒唐,对高氏的忠诚从未改变。
送走了窦泰,高澄终于能够休息。
而远在潼关的宇文泰却睡不着觉。
将领们统计战果,骑卒追击窦泰,以及潼关步卒掩杀被窦泰抛弃的攻城部队,两相合计,俘斩共有万余,轻骑追击尽是斩获,步卒掩杀多得俘虏,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大胜。
数据与高澄统计的损失两万之众相差甚远,两者出入自然是溃散奔逃的部众。
宇文泰看着弹冠相庆的将领们,却只能强颜欢笑。
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知道领军救援窦泰的是高欢世子高澄。
也清楚高澄手中只有五千疲惫骑卒,居然从他手中轻易救走了窦泰,这让宇文泰深感忧虑。
一个贺六浑就足够棘手,高澄也不是易予之辈。
联想到自己与高欢的实力对比,宇文泰眉头紧锁,彷佛他才是吃了败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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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很多书友认为数据不合理,那就修改一下,俘斩一万六改为俘斩万余。
更新不稳定是因为离月底注会考试越来越近,白天几乎都在补习班上课,真的很赶,但是也就这几天了,考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