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州同除了府邸, 还有很多庄子,好在宋灯他们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人手。gsgjipo宋灯点了几个值得信赖的领头,众人便兵分数路。
她今日又着了男装, 倒没别的缘由, 纯粹图它方便行动。她骑着马, 陈蓉跟在她身旁。
宋灯原是不会骑马的, 前世那一番惊魂过后, 勉勉强强学了个基本, 因为心有余悸, 到底没往深练, 如今到了青州之后才又捡起来。
陈蓉倒是骑得很好。
宋灯这么想, 便也这么说出了口。
陈蓉笑道:“我可是青州的姑娘。”
她偶尔也想过,鞑靼如果真打进来,她就拿上刀剑跟他们打。当然, 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希望在那之前嫁到别处去。
不过现在嘛,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宋灯与她说话时看到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甲卫队领头巡检,轻声问陈蓉:“这巡检,好像不是你先前同我说的那个?”
话虽这么问,其实宋灯并未完全依仗陈蓉所说的人事,自己都是一一看过的, 她分明记得就在三日前, 巡检还是一个姓张的中年男子, 小腹微微凸起。而眼下这个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身姿挺拔,在甲卫队中颇有几分鹤立鸡群之意。
陈蓉回头看了一眼,和青年对上目光, 她微微一怔,转回身来,对宋灯道:“确实不是,我之前从未见过他。怎么了,他会妨碍到我们吗?”
宋灯想了想,道:“倒也不是,其实他刚刚还帮了我们一把,而且有淮北军在,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只是来历不明,敌友难分,难免让人心里有些记挂。”
宋灯在谋划今日之事时,想了很久到底该由谁来充当开路兵刃。
她起初想的是青州百姓,就如今日这般引起民愤,再诱之以利,引导百姓砸开伍府大门。可百姓难控,伍府家丁对庶民又不会手软,难免造成无谓牺牲。宋灯想想便放弃了这个选择。
她紧接着想到的便是青州的甲卫队。她仔细观察了一阵,又细细打听从前旧事,发觉这甲卫队与伍煜的关系不算亲密,起码不像伍煜钱斌那样,摆明是一条船上的人。可要说关系不好,那也不是,张巡检是个颇为圆滑的人,伍煜若是要他做什么太过分的事,他宁肯摔断自己的腿做借口也要拒了,可若是不那么过分的坏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办了。是个可用不可信的人。
像这种一定要在宋炀与伍煜间选个阵营的事,交给张巡检这种人太过冒险,所以宋灯将甲卫队划出了备选。
虽说她今日还是叫来了甲卫队,却不是要他们出力,而是要借着淮北军杀鸡儆猴,逼那位油滑的巡检做个抉择。毕竟淮北军是她借来的一时之兵,不可能一直留在青州,他们还是要有自己的兵甲。只要趁淮北军还在的时候将伍煜钱斌这些人收拾个干净,中间再多加威逼利诱,就不怕到时候甲卫队不肯听话。
可没想到,巡检换了人,还听话异常,颇有几分指哪打哪的意味。
宋灯心知一时半会儿琢磨不清,便将这事暂时抛到脑后。陈蓉见此,终于有机会问道:“姑娘,如今可是去搜伍煜贪墨的东西?”
这是很显然的事。
宋灯知道陈蓉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你想问我们为什么现在还要亲自出马?”
陈蓉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伍煜若是被逼得狗急跳墙,说不定会有些危险。”
宋灯知道陈蓉的考量有道理,但她也有自己的理由:“这一回若是不出面,往后我们想要出面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蓉想起宋灯先前所说,慢慢有些回过味来。
宋灯也不介意再挑明些:“哥哥即使不出面也无妨,因为他是知州,只要我们做事时口中喊着知州大人如何如何,百姓们就会念他的好。我们却不同,我们是女子,若是在寻常事务上伸手干涉,难免就要有人骂两句牝鸡司晨。可现下,我们做的可是斩贪官,救民水火的大好事,今日吃了我搜出来的这些米,明日那些人再想要张嘴过河拆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宋灯知道,宋炀不出面,正是为了成全她。
陈蓉终于确认,宋灯当日有关女子执政之言,并不是在诓骗她,因为她自己便有这份心。
宋灯见陈蓉神色有异,以为她在担忧陈吏目之事,宽慰道:“你与你父之事亦是如此,虽说陷你父于不义,可你所作所为皆合大义。就算有那酸腐之人想说什么亲亲相隐,斥责你大逆不道,也要看他有没有胆量在那些流了血汗的百姓跟前说。”
这次暴乱里,宋灯让陈蓉做的事很明确。首先,将陈吏目掌管文书里提及伍煜、钱斌以及他们主办事情的全挑出来,带给宋灯,由宋灯从里边查出有关二人贪墨的蛛丝马迹。然后,抱着这些文书,当着百姓的面,在州府门前有理有据地状告伍煜,话中不要提及前知州与钱斌。
于是,陈蓉在州府门前声泪俱下,直说父亲受了伍州同威胁,不敢揭露,可她实在不忍见青州百姓因伍煜一人贪欲受徭役之苦,索性豁出一条命来求知州治理此事。
而哭诉的伍煜罪状更是三分真七分假,真的是宋灯从那些巧立名目的文书中揣摩出来后能查实的部分,假的则是她揣摩后一时无法验证的部分。总归按宋灯说的那样,越夸张越好。
宋灯当时说:“这些巨贪,有时贪下的东西超出你的想象,到时你甚至会惊讶于,青州城这种地方分明贪十年都贪不出那么多东西。”
所以就往夸张的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是宋灯的经验之谈。
陈蓉回想到这里,突然发现她若要取父代之,这条路已经铺平了。吏目属吏不属官,只要知州大人愿意委派,她便能走马上任。而有了状告伍煜一事,起码能拿到粮食的百姓都是感念她的,说不定还有些人会埋怨陈吏目贪生怕死,不愿为民请命,这么一来,竟不会有太多反对的声音。
哪怕这事看起来有些惊世骇俗。
可再离谱,再稀奇的事,都及不上自家能吃饱饭来得重要呀。
陈蓉对宋灯道:“谢谢。”
宋灯没有必要对她这么好,毕竟她们的相见夹杂了那么不堪的算计,甚至直到前一刻,她的心里还怀有戒备。
宋灯愣了愣,笑道:“你没必要道谢,各取所需罢了。比起你父亲,我更愿意拉你一把。况且你以女子之身为吏并不容易,往后少不了要依靠我兄妹二人,自然也就能为我所用。这么一想,是不是谁也没占便宜?”
陈蓉摇摇头,道:“我知道,我不是必要的一环,只不过你把我纳入你的计划里,所以我看起来才那么重要。”
她倒是清醒。
宋灯想了想,道:“可能我确实有些想帮你。因为我有时会觉得,这世道给女子的选择太少了,倘若我今日见了一个恰好能帮的你,顺手帮了,说不定来日你便也能帮更多的女子。哪怕不能真正改变这世道,只是让风向稍微偏移一点点方向,那也是值得的。”
更大逆不道的话她没说出口。
宋灯明白,这世间,像宋炀和元孟这样的男子终究是少数,就算是他们,兴许对除她以外的女子也未必同样宽容。毕竟她是宋炀唯一的妹妹,是元孟的救命恩人,所以他们待她好,愿意纵容她。
而世间的大多数男子,在苛待女子上几乎无师自通,还分外沆瀣一气。
在这种情况下,女子若不与女子互相照顾,反倒斗个你死我活,落败便成常理之中。
所以她对女子,确实要比对男子宽松许多。
宋灯回过神时,他们已经到了伍煜门前。伍府高门大户,门前两座石狮耀武扬威,气派几乎要及上州府了。伍府大门紧紧闭着,仿佛丝毫不知外边动静。
可宋灯那边大戏一演,这边便让重兵把守起来,此刻同这里守着的小将领一照面,便知伍府人想跑,但一个都没跑脱。
宋灯想了想,朝那年轻巡检道:“让人敲门,他们若不开,我们就把门砸开。”
摸不清底细,便让他们做些不重要的活,少使唤点淮北军也好,毕竟好钢用在刀刃上。
巡检挑了个看起来便很机灵的家伙去了,伍府里的人还是没动静,好像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
宋灯没了耐心,一扬手,道:“砸。”
这庄严气派的大门便被砸开了。
宋灯带着此处一半的淮北军进门搜查,剩下一半与甲卫队留在门外,防止伍府里有人外逃。巡检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是遵从了她的决定。
宋灯若有所思,踏进了伍府。
她这一手其实相当大胆,先定了伍煜的罪,再强行软禁他,最后再来搜集证据。
除了艺高人胆大以外,大抵也是有信心远在京城的元孟能为她兜底,而京城以外,天高皇帝远的青州城里,宋炀便是最说一不二的人物。
宋灯来到伍煜面前,他露出惊讶神色,似乎在想,面前的黄毛丫头又是谁。
宋灯笑了一声,道:“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