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松果体营救队集训,综合格斗MMA。过去几个月训练下来,大家都有了基本功。鉴于这项运动的危险性和男女体力差异大,教练要求男女分开训练,两个场地分隔比较远。
叶斌和杨丹励体格和水平相当,分在一组格斗。一开场,两人就火药味十足。杨丹励擅长拳击,所以偏好立技,尤其直拳、勾拳、上勾拳。叶斌吃了几记拳头,有些站立不稳,就说,“哥们儿,咱悠着点成吗?”
但这位哥们儿就是慢不下来,像个刚拔插销的高压锅,非得等出气阀散散气,才能安静下来。打得兴起,还祭出一个他新学的回旋踢。踢得叶斌捂着胸口蹲下了。教练来干预,叶斌摆摆手,“没事儿,我还行。”
叶斌从小学跆拳道,是上了段位的选手,他抱住杨丹励就回敬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背摔。杨丹励在地上唉哼了一声,一翻身,立马来了一招“下潜抱腿摔”。两人开始了地战。一会儿腕挫十字固,一会儿三角绞。叶斌在地面缠斗中占优势,杨丹励的腿部受了撕裂伤,两只手也被地面擦伤。
于是,杨丹励找机会回到站立战,想要以拳取胜,进攻十分凶猛。这下把叶斌惹急了,本就昨晚对他有些不忿,碍于队友关系,不想撕破脸。现在对方毫不留情一拳拳打过来,叶斌脑子里突然闪现了林宥欣赏地看杨丹励的目光,就爆发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对杨丹励正踹,加冲膝,杨丹励痛苦地捂着肚子后退几步。站定了,就蓄势再攻,结果被叶斌回敬了一脚力道劲猛的回旋踢,正踢在左脸颊上。杨丹励一颗牙齿完全脱位,脸颊皮肤也被擦破了。
教练立刻过来终止了训练。叶斌看见杨丹励的伤情,冷静了下来,好生后悔。拍着杨丹励的肩膀,“我错了,对不起,哥们儿,对不起。”
冯雨婷去洗手间路上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就跑过来,把杨丹励的牙齿捡了起来,拿去洗手间洗了洗,回来还给杨丹励,“赶紧放进牙床上复位,轻轻咬,快去医务室吧。”
叶斌就扶着杨丹励去了医务室。医生给杨丹励做了伤口处理,告诉他,“约牙医三周后做根管治疗。”
傍晚,杨丹励在自己住处,独自伤心。于是给自己放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听。心被气饱了,肚子却饿了。腿有点瘸,牙也疼,没心情做饭,更没心情出去吃。偏偏脑子里还时而闪现出叶斌喂林宥吃烤肉的画面,真是郁闷至极。他瘫坐在沙发上,怎么素来优美的协奏曲现在听起来也不对味了呢?
突然,面前出现了林宥。他错愕了,揉揉眼睛的功夫,林宥不见了。他想,“兴许是幻觉吧?”转念又一想,“不对,不是幻觉,是她想我了,所以不自觉到了我身边。”
他立刻俯身去够茶几上的手机,给林宥打电话,“喂,是你来看我了吗?我饿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就挂掉了。林宥却出现在眼前,手里还端着锅,“皮蛋瘦肉粥,爱喝吗?”
杨丹励看见林宥,既欣喜,又迟疑。迟疑是因为担心她来,是为了替叶斌道歉。
林宥看他脸肿肿,贴着创可贴,腿和双手也包扎着的样子,心里意识到,“叶斌真的是有暴力倾向,把队友打成这样,好可怕。”她问,“锅放哪儿?”
杨丹励指指厨房的岛台,“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爱喝?”
“新加坡人嘛,我猜的。你怎么没住营救队分的单人公寓?”
“哦,我下了班有时会创作音乐,需要一个很安静的环境,就自费了一部分,租下这个小独立屋。”
“你还会作曲?真是妖孽啊。”
“你说我是妖孽?”
“大致就是‘此人只应天上有,却为何故落凡尘’的意思。”
杨丹励想笑不敢笑,因为脸颊疼。林宥从橱柜里找出来碗和勺子,给他盛了一碗放岛台上,“过来吃,还是在茶几那儿吃?”
“茶几这儿吃吧。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放心。”
粥放在茶几上,杨丹励吃力地探身,用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右手去拿勺子。林宥见状不忍,就叹气,“要我来喂你吗?”
杨丹励心里窃喜,说:“要!”
被心仪的女子一勺勺投喂的感觉真好啊!杨丹励心想,“幸亏今天两只手都擦伤了。”
“你别想多了,我是听说你受伤了,牙也掉了一颗,担心你没饭吃。这是队友互帮互助,你懂的。”
“你很会喂,谢谢!”
“我不太会喂,没喂过谁!”林宥说完就后悔,心想自己干嘛需要解释呢?
听者却暗喜。虽然觉得林宥这煮粥的手艺真不怎么样,可仍甘之若饴地一口口喝下去。他顿悟了一件事:当初潘金莲端着毒药,对武大郎说,“大郎,喝吧!”大郎大口大口喝下去,焉知他不知道真相呢?情之所至,毒药也香啊。当然这个比喻十分不恰当就是了,总之此时此刻,他和武大郎心有戚戚焉。
“对了,你创作什么类型的音乐?”
“古典和流行都有啦。起初是找音乐代理公司,后来就和一些音乐总监合作,给电视剧、电影和歌手创作音乐。”
“太妖孽了吧!”
杨丹励笑疼了脸,用木乃伊手捂上脸。
“你会什么乐器?”
“主要是小提琴。也唱歌,钢琴一般般啦,吉他会一点。你呢?”
“我学过几年古筝。我很喜欢唱歌,可惜没受过声乐培训,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的。”
“这里有很多好的声乐老师,线上线下都可以教的。你想学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呢。”
“嗯,我想想。是挺想学的,不知道晚不晚。”
“学无止境。我也是半路出家,努努力,不也可以走专业路线吗?无论是爱好还是专业,活到老学到老,总是不晚的啦。”
杨丹励喝完了那碗粥,又喝了一碗,困倦了,好想在林宥陪伴下休息一会儿。他就轻轻地问了一声,“我可以枕着你休息一会吗?”他今天柔弱的样子,激起了林宥的母性,林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拒绝。来松果体之前她对男生的任何无理要求可都是杀伐果断的。
她抿着嘴犹豫时,杨丹励已经把头侧着,轻轻枕在林宥腿上。林宥的手悬在半空,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心想,“既然这样,就让伤员休息一会儿吧。”不知怎的,想起了带孩子们去看过的圣地亚哥码头那尊“胜利之吻”雕像。寻思着,“那个水手凭什么占护士便宜呢?打仗胜利,就很了不起吗?那要是打败了呢?哎,可怜的杨丹励。”
林宥听他的呼吸声,像是已经睡着了。反正无事,就端详这尊被打肿的大卫雕像,还有音乐家的帅气发型。于是忍不住用手指触碰了他的头发,他没有反应。她就用手轻拍他的左肩,像哄小孩子睡觉似的。
其实他没睡着,一动不动,只是因为不想失去这温馨时刻。又过了一会儿,林宥就找了个沙发靠垫代替自己的腿,垫着这尊雕像。然后给他找了个毯子盖上,带上锅悄悄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宥不来了,每天叶斌都会给杨丹励送饭。餐餐必有皮蛋瘦肉粥,他说他请教了林宥怎么做才送的。杨丹励心想,“我余生再也不要喝这种粥了,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