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奕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手指并没有因为他远去而松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没有了后,他才把僵直的背松下了,看了我一眼,眼里的狠戾这会儿又浮上来了,仿佛刚才的平和只是被雪覆盖了,如同这桥下的河水。
我知道他这个人最要面子,所以我朝他浅笑了下就把视线移开了,雪花好像越下越大了,我跟他说:“咱们回去吧。”
他还掐着我手腕,似乎是想起什么来,猛的拿起来看,他刚才忍着面上没有失态,但是自己却控制不住动作,手指掐进的很深,这一会儿已经都青紫了,他看着我手腕,脸上也很不好看。
我把手收回来了,把领口重新系好了,跟他说:“走吧。”
我带头先走,他跟在我身后,快下桥的时候听见他说:“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是刚才的失控的吻还是指见了盛长年后的表现?
前者是因为我,后者是因为盛长年。
不过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朝他摆了下手,我是个男的,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无所谓了。
林锦奕的车停在靠近梅园的门口,但我的车则在另一个方向,我绕了整个随园一圈。我没有让林锦奕再送我,我们两个不再适合十八相送。
侍者送我出来的,司机陈叔看我出来,立刻下车迎了上来:“三少爷,你怎么没有撑伞呢?雪下的这么大。”
他又往后看了下,是看看林锦奕有没有跟上来,这一次与林锦奕见面,秦老爷子派陈叔亲自送我过来,是想确保我做的决绝一些。
他其实不用派人跟着的,我是他们秦家教出来的,同他一样的冷血无情,虚伪至极。
所以他不用怕我孤注一掷,抛弃所有,我还知道我是秦家人。
我跟还在观望的陈叔说了声:“陈叔,走吧。”
我先上了车。
车里车外两个温度,我缓了一会儿手指才不僵硬了,雪大,陈叔开的就慢,跟我说老爷已经来电话催问过了,他说的老爷是秦家现在的当家人,秦老爷子,也就是我爷爷。
我嗯了声:“那你跟他说一声,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回到家的时候十点多,并不算很晚,秦老爷子还没有休息,张妈看了我一眼,让我换身衣服再去见他。
我的衣服扣子被林锦奕撕了,嘴唇也被咬破了,确实是不够体面。
我上楼洗了澡,换了衣服去见他。秦老爷子今年七十六岁,除了头发白了外,身体还很硬朗,精神也很不错,看见我来,抬了下眼:“回来了?”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一眼能够洞察秋毫。
我跟他笑了下:“让爷爷牵挂了。”他朝我招了下手:“过来坐。”
他是坐在沙发上的,沙发是非常舒适的古董沙发,但他的坐姿依然是挺拔的,他都这样坐,于是我也坐的笔直,跟他讲了下林锦奕的事,他这么晚还要等着我,自然是要知道详情的。
跟他说,我已经跟林锦奕分手了,林家不久就要移民国外了。他听完后思考了一番才微微点头:“好,我知道了。”既然都讲完了,我跟他告辞:“那爷爷你早点儿休息。”
他也看了我一眼:“你也早点儿休息,让你受委屈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过些日子我跟林家解除婚约的消息就可以放出来了,但下一个联姻对象又是谁呢?
我看着眼前这个掌权了半生,现在依然握着秦家大权的老人说不上什么感觉,我是他从小养大的,要说感情也是有的,但那点儿亲情总是要向后放的,身为秦家人,维护秦家利益为第一位。
于是久而久之,感情也在后面了,我有时候都想不起来。
我给他带上房门,回了我自己的房间,我住在秦家老宅,现在秦家老宅里住着我二叔、三叔及四叔家人,我爸是长子,但我爸妈不在这里住,因为秦老爷子没有让他们搬进来,他只把我接回来了。
我其实于秦家也没有多少用,我的母亲出身于一个普通家庭,职业是个演员,对秦家来说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要不是我父亲执意要娶她,她也不能生下我,生下我了,她都没能进秦家的老宅。
而老爷子之所以把我接回来,是因为我是熊猫中的一个,存在的价值就是为秦家联姻。
我今年二十四岁,这个理论已经灌输了十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秦家人在这一点儿上对我非常坦诚。
我爸辜负了秦老爷子的期待,为了他的音乐梦想,放弃秦家家业,没有承担起长子的重担,后又娶了一个于他秦家毫无帮助的人,彻底的断了秦老爷子的念想,于是我就得替他尽他的义务。
从小到大就跟我说要门当户对。我能理解,秦家能维持百年也不容易,盘根错节的关系是靠一代代维持下来的。
我在房间门口静默了片刻,之所以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是因为我在想我的下一个联姻对象是谁?尽管这种事轮不到我想,但思维是控制不住的。
我缓缓吐了口气后,往前走了几步,我没有开灯,院子里昏黄的灯光映进来一点儿,我就着这一点儿光,在唱片机里播放了一张唱片听,听的是今晚上的那一首《笑东风》,是我写的。
我不知道林锦奕在最后分手的时候放这一首歌曲是要告诉我什么,《笑东风》大意是取自李煜的词,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不是讽刺他的,是当时流行国风,我就跟风创作的,改了意境的,没有李煜的忧伤,节奏明快。
东风应笑我,少年不知愁,长安街头,打马过,恣意枉人生。
这首歌一出来的时候非常火,附和现在年轻人的心情,既忧伤又要表现的快乐的心情。
想不出林锦奕的想法,头昏沉沉的,那些酒在我胃里火烧火燎。我闭着眼睛,眼前有像是走马灯似的一阵黑一阵白,仿佛是一副泼墨过头了的画。
我睁眼看我墙上的那一副很大的《星夜》,看不见耀眼的星光,只看见张牙舞爪柏树刺向天空。
我捏了下头,强迫自己入睡,明天还有课要上,如果是学生,倒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成了老师就要一板一眼了。
第二天上午是我的课,我在Q大学校音乐学院授教,虽然离硕士毕业还有半年,但因为秦家或者是苏教授的原因,我已经可以授课了,再过半年就可以正式任教,从此可以留校了,想着这个留校两字,我心里缓和了一点儿,那是我自己争取到的,短暂的天空。
我教的课程是音乐赏析,这堂课不是专业课,但是必修课,属于音乐系中的附课,也要考试的,所以这些学生还会来听课,我对学生要求不严,只要一个学期能来上一半的课,考勤分就算及格,等考试分数过线就可以拿到学分。
而课堂上也是我弹琴给他们听,讲课也是我讲,就算提问问题也是举手制度,会的人说,不会的也没有关系,我自问自答,所以每次他们都还是来听课的。
但是今天踏进教室一看,以往能坐满三分之二的教室,今天只有一半,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点名了。我说完这句话后,下面学生一片哄笑声。他们还有抗议的。
“老师,你今天就应该点名!”
“就是,老师你看就我们是你的真爱!那些平日里嘴上说着爱你的油腔滑调的家伙们,有了更大的诱惑后就抛弃你了。”
更大的诱惑?我对他们来说是诱惑?我还以为我的学分比较好拿。
“就是,秦老师,你以后要对我们好一些……”
“秦老师,我爱你啊!”
我教的是大一的学生,他们初入学校,还对老师很尊敬,就是都是十**岁的年纪,活泼开朗,热情洋溢,我敲了下桌子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好了,我们正式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讲贝多芬的《科里奥兰序曲》,愿意记笔记的学生记一下,可以给不能来的学生看一下,这一节课讲的内容在考试题目中。”
这门课程是必修课,考试题由我的教授出,苏教授非常严格,他只允许考试前透漏一半的试题。而今天的这一章节是考题中非常难的。
所以下面学生又一片喧哗:“老师你不用管他们,挂科就挂科吧,谁让他们学音乐的还跑去看人家高科技的演讲会!”
高科技?前排的一个男生跟我解释了下:“秦老师,是我们学校特意请来的知名企业家做的演讲,所以很多学生都去看了,”
原来是这样,企业家演讲讲的是成功之路,是比音乐有用,所以我点了下头:“好,我知道了,这堂课我会尽快讲完,你们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去听听。”
学生们起哄,一个叫高阳的学生话语最恣意:“老师,你就讲好了,那成功企业家一定是给半秃子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肯定还挺着个肚子!”他的同学跟他一起起哄。
我把PPT放开,打断了他们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