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仙宗当尊主 第2章 罪域

白家世子被剥去仙宗之职没多久，就出事了。

一大早，云雾缭绕的仙家庭院，草叶花枝的朝露被匆匆而过修士带落。白府上下一改往日肃穆。来来回回的人面露惊恐、惶惑，好像大祸临头。

御剑的白衣修士四处乱飞，有在上面巡查的、有在下面贴符文的，灵剑向假山上、池水里、花榭中挥打，花叶漫天飞舞，个个精神紧绷，生怕还有什么邪魔冷不防地蹦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这其中夹杂着一道哭号，“儿啊！我的芳儿啊！”

被仙侍们簇拥搀扶着的黄夫人扑在寝宫外号哭，华服委地，向来雍容的贵妇人的形象全然不顾，满面泪痕地厉声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去救我儿子啊！救不回我儿子，我要你们偿命！明霜雪呢？还不来救我的芳儿啊！儿啊！”

仙侍都搀着她不敢说话，生怕再刺激到她。白衣修士们早就退到一边。现在白尊正在寝房内救治，谁敢打扰。

忽然，澄净灵气带着明家仙府特有的清润雨气拂面而来，迎面凉凉，又无恼人的湿潮。整个白府被一朵巨大的的雪莲包拢，盈盈灵光溢满空间。白府建在高山之上，成了亭亭雪莲的花心。

修士们顿感灵识一轻，精神被澄净灵气洗涤，宛如吃了一粒定心丸，纷纷扬袖收剑，向着虚空行礼：“世尊。”

浩大灵气为白府来了一次净化，满府的恐惧、戾气、焦躁、悲伤情绪被洗涤一清。原本遇见大事，或许仍未超出自身能力之外，只是由于畏惧、愤怒、焦虑，被情绪所吞噬。明尊已臻脱凡之境，与天地同道，自身灵气可助人修行。

明霜雪从虚空中走入白府，满府被她的灵气净化，人们早为她让出一条道，未及询问详情，进入寝宫内为白成芳疗愈。

白成芳被划伤的地方，结出白色霜花，霜花褪尽，底下的皮肉与内脏疗愈如初，顺带修复了仙骨和元神。

随她一起来的还有寒潭清，他在路上已了解了大概，伤白家世子的，正是昨晚世尊放走的小女孩，不知是多大仇多大怨。

昨夜明尊怜恤她无妄之灾，将她放了。她虽无辜，但也是与食人案有关联的人员。在案件查清前，仙使会留意她的动向。

被明尊放了的当晚，她赤着脚，怀着一个小女孩即将到家的欢快心情，蹦蹦跳跳的回到她长大的村庄，似乎对这幅躯体甚为欣喜，乱石路也能开开心心的，毫不嫌扎脚。

她在路上捡拾了一段手腕粗的被雷电劈落的新鲜树枝，又在溪边拾了一块锋利的石头，拿着它当磨刀石，把树枝两端慢慢地磨锋利了。

她跑向的是一个凡间农家村庄，约摸二三十户人家，房屋低矮。按说只是寻常人家，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仙使无端觉得死气沉沉的，有点吓人。这感觉一闪即逝，大约是晚上阴沉的缘故。

等她熟门熟路地跑进一间矮屋里，径直跑向堂中一个素钗布衣的年轻女子，女子回过身，仙使正想着，看下她家几口人，了解了情况便回去，却冷不防看见女孩将那根尖刺直直地戳入女子的喉咙，直从后脑贯穿出来，鲜血在后面滋出一条血瀑！

仙使是个年轻仙使，还是第一次见这等血腥场面，被那出手的狠决吓到，待到反应过来才连忙拔剑想要阻止女孩。

女孩像是早已察觉他的存在，猛地回头，黑洞似的瞳孔渗着血，淌了满脸，可怜的年轻仙使吓得手一抖，不待反应已被强大的魔氛扫中，还以为就此没命，却只是被扫出了村庄外，眼见整个村落都被魔氛笼罩。

他连忙翻身起来，一面向仙宗及其他仙使传信，一面往村庄之上布留影符。

等增援的仙使及一位仙执来到，村子的魔氛已经平复。仙执打头，众仙使提剑进入村内，只看见满地的残骸和血肉，杀戮早已结束。

凡间有结界护持，仙宗数百世家又严防死守，邪魔虽有，不成气候。修士们执法虽多，但多是驱邪、净化等小场面。发生邪魔吃人夺魂已经是大事了，哪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恶心得够呛，都皱着眉，默念闭息咒才得以检查现场。

遍地碎尸估摸着拼起来有大大小小几十具，男女老幼都有，将整个村子屠了，可怕的小女孩早已不在此地。

寒潭清持明霜雪的令执办完了公事，见明尊未回，便前往白府大堂。

果然明霜雪正与白尊议事，黄夫人迎上来，压着怒气道：“那邪魔前次刺杀我儿被我儿镇压，明尊为何要放走它！纵容它再来刺杀我儿！”

寒潭清走入堂内：“既然上次那孩童被抓，是因为刺杀世子，为何白世子不向世尊言明？令卷上竟丝毫未提？”

黄夫人看了他一眼，嫌恶道：“谁准你进我白府大堂的？”

寒潭清站定，面不改色：“既然黄夫人在此谈论公事，我身为仙执，当然有权站在这里。”

黄夫人大怒：“你给我滚出去！”

明霜雪：“黄夫人。”

白衔远示意旁边的仙侍：“先带夫人下去。”

黄夫人满腹牢骚，好说歹说先离开了，白衔远道：“世尊一听说伤我儿的是那魔物，就连忙让寒潭清趁我白府大乱提走了，我可不得不怀疑，世尊你有意偏袒魔物。难道魔物与明家有关？”

“含血喷人。”寒潭清当即黑了脸，“世尊一听说世子受伤，连忙赶来白府为世子疗伤，连卷宗都没看。现在此事仙盟还是一头雾水，至于调走犯人，那魔物既然是与吃人血案有关，那就关联整个仙宗，而非白家一家，按规定应当交于仙盟关押。”

明尊确实第一心思是救治白世子，同时也给了他一道令执，要他立即前往白府提走犯人。也只有现在白府大乱才有机会，等白家世子缓过来，白尊必然出于激愤，立马将魔物正法，不会再有审问的可能。魔物所关系的食人血案，还有许多疑点未明。

不待白尊插言，寒潭清又道：“而且，白尊也说了白府现在内外大乱，魔物关押在此，万一又生祸乱。它既然能闯入白府，想必白府已经不安全了。”

白衔远拂袖冷哼一声，面现愠怒之色，却于理找不到反驳之处，只能冷声道：“此案，应由白家主审。”

明霜雪并未表态：“世子养伤为要。仙宗大案，白尊理应参理。我与潭清先回仙盟。”

白衔远冷着一张脸，没再说什么。明霜雪端肃清正，话虽不多，出言必有分量，没有扯皮回旋的余地。无论什么人，但凡跟她争执，都会显得自己矮了一截。况且成芳刚蒙她散灵救治，现在也不好跟她争辩。

仙盟之内仙气缭绕，百邪不扰，置身其中，减忧除燥，神清气爽。来往仙使或行走、或御剑，有条不紊，衣袂飘飘。

正堂之上，世尊与玉尊、寒潭清正议事。明霜雪一身洁白，长衣层层叠叠，从内到外，好像身覆层层霜雪，如神临凡世，庄重典雅，清绝姿容此时正微微蹙眉。

留影符的影像如萤火虫般扑朔，亮黄的光点盈满整个大堂，复现了当时的场景。

仙使看见女孩杀人、被震出村落外才放出留影符。光点勾勒的第一幕便是女孩提着带血的木刺走出房间，依稀可见身后躺着的女子与一滩血迹。她走入另一个房间，很快提着木刺出来。血顺着木刺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莹黄色的光点看不清小女孩的表情。大约是被惨叫声惊动，村落里的人都跑出来，众人一哄而上，许是想制服她，那女孩用手中的木刺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死。

明霜雪长眉未展，面前的屠杀还未结束。女孩下手狠辣，态度却不紧不慢，她并没有受过训练，杀人并无章法，也不懂要害，只是冲着一定要人死的态度去的。凭本能地刺头部、胸部、腹部，一次不够就再补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钝。

就算不是魔，也离入魔不远。

很快，地上堆积了满目尸体。她却并没有扔下木刺，而是蹲在尸堆里，挑拣那些完好的骨头刨出，再就地取材，刨出断骨来打磨。

就在仙使赶回来汇报的路上，她拿着这把由几十个死人断骨拼接打磨成的骨刀，摸进白府，一刀贯穿了白家世子。

一点也没耽误！

骨刀上被她附了几十个冤魂最恶毒的诅咒，这一刀下去，白家世子灵与肉皆损。她还要再下杀手，被白家世子濒死反击击中，白府法阵感应到魔气，寝宫内法宝纷纷显灵，护住了白家世子，女孩却不逃不避，拎着骨刀定要他丧命。然而机会已失，她很快被赶来的白尊制服。

“魔头”寒潭清冷哼。

明霜雪道：“你看这个村落，看出什么问题吗？”

寒潭清不解。

明霜雪道：“炊烟。”

寒潭清望去，留影符里，是黄昏时分，正是寻常人家起灶做饭的时候，却没有一处炊烟。

他和玉尊的注意力都在女孩的杀人手法上，忽略了村落。寒潭清低首，“这确实奇怪。”但也算不上什么。

这个村子很奇怪，小女孩也很奇怪。但她伤了白家世子是事实，再加上命案确凿，也查不出什么了。

玉尊道：“世尊是在可怜那小女孩？”明霜雪执法必严，不妨碍她素有悲悯之心。玉无痕心知此事尚有疑点，即便证据在眼前，她必是不忍匆匆结案。

奈何此事牵扯白家。

明霜雪抬袖收了留影符，“她若真是深藏的邪魔，死不足惜。若是冤枉的呢？”

寒潭清闻言道：“至少白家世子之案，她并不冤枉。白尊恨不得除之后快，想查也不会有时间。”

“世尊怀疑她背后另有大魔？”玉无痕缓缓道：“涉案的孩童至今不肯张口，世尊曾说过，牢内是她本体，并无魔物附身。要么是大魔胁迫于她，要么这大魔就是她自己。前者，她不肯张口，仙宗又不曾查出什么。后者，或许她修炼的魔道诡谲，可瞒天过海……我觉得这女孩的精神力与意志非比常人，她若修魔，有此强大能为，也并非毫无可能。”

寒潭清赞同道：“她不肯言语恐怕是怕露出马脚。或许她知道世尊悲悯，故意做出此态，欲擒故纵，好让世尊有疑。”

并非如此。

明霜雪查问了案宗。女孩上次入狱便是因为刺杀白成芳，不知为何被白家世子瞒下。刚出狱，明知会被监视，还是不惜冒着被杀的风险屠村后又去刺杀白成芳。她的目的性很强，就是白成芳。

她为何执着于白家世子？这其中必有缘故。

是因为白家世子追查食人魔案？不像。

还有屠村案。案宗将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村子名为望月村，只是个不起眼的、只有几十户人家，人口稀少的凡间小村落。因村民每年十五、十六都会到溪边山坡上望月而得名。山坡下小溪聚起的水潭名叫梦溪湖。也就是在溪边，小女孩捡起了磨刀的石头。她为何要对一个藉藉无名的村落下手？

先是食人魔，又是屠村案，这种惨案自仙盟成立从未发生过，可是却并无大魔现世，罪魁祸首是一个不修仙不修魔的凡间小女孩。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玉尊与寒潭清还要审理案件，便各自去了。

明霜雪蓦地想起，昨夜送小女孩出去时，女孩仰着漆黑的眼睛，诚恳地说：“你放了我，我出去就把他们全杀了。”

她再次去了关押女孩的牢狱。

才过了不到一日，孤月又回到这座独牢内，这回没有镇魂钉，白尊打伤她的那一掌却要比镇魂钉还疼。孤月满身血污，不肯露出一点服软的样子，满心只记挂着那个该死的人死了没有。

墨发披散的脑袋偏了下，她又闻到那个冷淡的白荷香了。

雪白的长衣映入她的眼睛，孤月偏过头不去看，心里却存了一丝侥幸，她这次会不会还要放了我？虽然知道这是妄想，可一旦生了那个念头，就挥不去了。

明霜雪仔细地看了她，她并非大魔，依旧是凡间女孩的肉身。但这并不能证明人不是她杀的。成魔与成仙，都是一种修炼手段。修炼入魔必杀生，但杀生却不一定炼魔。她身为凡间小女孩，不炼魔不修仙，毫无修为，怎么有能为杀死一村的人青壮老幼、重伤白家世子？

她动手的果决与凶悍表明她并非随机作恶，享受杀人的乐趣，而是有很强的目的性，这案子必有缘由。

孤月静静趴着，这次她没有抱起自己，听见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两次被抓，她都一句话不说。仙宗的人还未查清她的身世，不知是哪家的小女孩，父母是谁。

孤月咬了咬牙，不回答。

她见过很多像她这样白衣翩翩、仙气萦绕的仙宗修士了。他们没有一个好东西。溪歌姐姐总是说仙宗修士怎么样怎么样好。溪歌姐姐错了，被他们衣冠楚楚的外表骗了。

明霜雪拂去她面上的发丝，捧起了她的脸，“孩子，你刺杀白家世子是有原因的对不对？能告诉我吗？”

孤月这次没有咬她的手指，那只手轻轻地转过了她的脑袋。她的手指又香又柔，孤月睁开漆黑的眸子，沙哑的声线仍显稚嫩，“我告诉你，你愿意相信我吗？”

面对小女孩的殷殷期待，明霜雪顿了片刻，道：“你告诉我，我会去查清。”

一个白衣的修士也跟她说了这句话，然后把她抓了回去。如果，如果自己没信他就好了。

明霜雪看着女孩的眸子瞬间冷化，结了层层寒冰，张扬的愤恨与不甘爬满整个躯体。她稚嫩地冷哼了一声，摆头挣脱她的手心，蜷成一团。

明霜雪感觉到她的情绪在剧烈波动，“你为何要刺杀白家世子？”

“他生来就该死！”

明霜雪怔住了，良久轻声道：“没有人生来该死。”

闻言，孤月有些震动，她偏过头，只看见她修长洁白的背影消失在结界外。明霜雪已经出去了。

孤月蜷回原地，却也不觉得伤心，只是心里更冷了些，她果然不相信自己。

她那时不明白，明霜雪是仙宗之主，言出法随，不能承诺她什么。

她的责任不允许。

明霜雪自牢狱出来，遇见玉尊。

玉无痕心思敏捷，见世尊微微伤神，“世尊，那女孩说了什么？”

夜风拂得墨发白衣微微晃动，明霜雪一怔，“无事。”

第二日清晨，仙宗传来消息，女孩被白尊提走。明霜雪搁下案宗，此事在她意料之中。昨晚她去探视小女孩，并未问出什么。昨晚是唯一的机会了。

明霜雪赶到明法殿之时，正看见白尊以长鞭抽打中央的孩童，用的却不是仙家灵器。灵器一鞭可使修为低下者魂飞魄散。而白尊手持寻常鞭子，明显是意在施刑。

即便是寻常鞭子，凡间孩童哪经得住他一鞭。孤月早已筋骨尽断，伏在地上被长鞭甩来甩去，却没有断气。白尊用一颗低等灵丹续住她的命，眼看已续不住多久。又一道鞭影狠厉地落下——

孤月浑身如遭炮烙，疼痛难忍，心里不怕，肉身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划破空气的风声一抖，那鞭子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鞭子落在一道修长的雪白身形上，仙气荡漾，未伤衣角分毫。

明霜雪拦在孤月身前：“白尊，这是何意？”

长鞭迅疾地收回，“啪”地一声砸向地面，垂在白尊的广袖下，如一条毒蛇。白家世子被她刺伤了仙骨，白衔远冷笑道：“我要打够九九八十一鞭，让她也尝尝刨骨之痛。明尊，请你让开。”

“仙盟禁止私刑。”明霜雪纹风不动。

白衔远挑起一边眉毛：“明尊非要袒护她？”

“此案尚未审理。”

“审理之后呢？”

“按律则处置。”

“很好。此案一日不断，我就抽她一日。明尊，你可别想用慢慢查案的借口再拖下去。”白衔远收鞭回袖，冷然离去。

白尊走远，明霜雪俯身下去，抬手，清风灌了满袖，修长的指尖凝了莹白的光，触到她乱发遍布的额心便往全身蔓延而去。

孤月四肢慢慢恢复正常，不再诡异弯折，低下眼帘，小脸上冷汗遍布。尽管极力忍耐，还是如重伤的小兽般频频颤抖。

明霜雪续了她断掉的经脉，却也顾及了白尊感情，并未抚去她皮肉的伤痛。

审判过程无甚变数。

孤月依旧垂着一张倔强的小脸，不肯言语一句。此等大案是百家公审，白尊作为苦主硬控了全场，白家仙执们恨不能律则上所有罪名加上一遍。玉尊无甚好说，君尊懒懒地旁听，明霜雪端坐于最上席。四大尊主在场，其他世家更是没插言的份，只有寒潭清反驳了几句，却也对大体的罪名无甚异议。

食人魔案惊得天下不宁，再无进展，整个仙宗都惶惑不安，她尚需考虑仙宗的稳定，拖不得了。罪责很快定下，食人魔之罪，屠村之罪，阴谋杀害世家公子之罪，数罪并罚。白尊判处其雷刑。

明霜雪静默地听了全场，到此时才发言道：“罪人修为诡异，还是关入罪域吧。”

到此，全程除了倔强外毫无反应的孤月才抬了抬眼，她要放了自己？孤月年纪小，想当然听出来雷刑是要杀死她，虽然不想死，也早就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关入罪域听起来……没有雷刑那么恐怖不是吗？好歹留了她一条命，这不就相当于放了。

她哪里知道罪域的可怕。

白尊冷哼了一声，没有异议。虽然不如看着她魂消魄散解气，但罪域确是处理邪王魔尊最好的手段，早知道就多抽她几鞭子。

修士修仙依赖天地灵气，而邪魔则是天地恶浊之邪气所凝成，后天修魔之人必舍灵气而炼邪气。如今修士斩魔，多是斩其今生，恶浊邪气又流转于天地间，若要净化，需付出数倍灵气，有此能为者仙宗实少。几乎只有世尊会在不得已斩魔之后耗自身灵气净化，而世尊又身系护世结界，实在不宜过多耗费。因此，仙宗除魔，最难不在斩杀，而在擒拿。斩杀邪魔虽大快人心，起到了杀灭罪人的功效，后果却不是天下愿承受的。

万物相生相克，总有解法，罪域很好地缓解了这一问题。罪域是天地源头的元初之神所布下的结界，有进无出，不扰凡世，成了独立于天下的一方异世界。但有能捉拿的邪物尽投放于此，里面不知关押了多少大魔。不管魔头犯过多大的罪孽，如何呼风唤雨，进去了再无还世可能，甚至于魔头越厉害，越要关入罪域。

至于那罪域里邪魔汇集有什么反应，就不是仙宗该关心的，反正再怎么养蛊，也祸害不到天下了。

涉案小女孩非魔非仙，本该按照凡人刑法直接处死。既然明尊想将她关入罪域，白尊也乐见其成，最好一投入，就被众邪魔剥皮抽肠，分而食之。

很快到了关入罪域的日子。星点沉寂，鸟雀栖羽，罪域外的天空是淡静的鸦青色。明霜雪不用仙使押解，亲自送她入罪域。

孤月抿紧唇不说话，她的手脚并无枷锁，昂首挺胸赤脚踩在荒草上，露出的脚腕苍白，清风将她垂到脚裸的头发灰衣吹得微微浮动。

罪域的入口漆黑诡谲，孤月站在崖边被沉沉天地压着，渺小如沧海一粟。

身后的明霜雪白衣端肃：“你害怕吗？”

孤月回头看了她一眼，颇为不屑，直接跳了下去。明霜雪只看见一道灰影迅速被黑黝黝的洞口吞没。

深夜的仙盟琪花瑶草绽放依旧，花蕊吐露光芒，将整座仙府笼罩在莹莹灵光之中，清溪边疏影横斜，一道修长身影月下独立。

玉无痕青服素雅，扫叶穿花，款款而来，向背影轻声道：“此案已了，明尊还在想那小女孩？”

明霜雪回身：“我斩杀的邪魔虽多，也有变幻作老幼企图以可怜之态迷惑者。魔就是魔，变幻成的皮囊空有其形而无灵魂。可是我看那孩子，她分明有着小女孩的灵魂，何来如此深仇大恨，让人不忍。”

玉无痕道：“正因如此，如果真是她所为，这个孩子尚未成魔就如此凶悍，决不能留。”

明霜雪岂不知这一点，却不能成为心安理得糊涂判案的借口：“她或许并不无辜，只是此案尚有许多疑点未明。”

玉无痕轻笑道：“浊世终究是浊世，明尊不愧是明尊。世上之事岂能清清明明、分辨得尽的。明尊最是明白这个道理，仍甘愿为此烦忧，真可谓知世故而不世故，世上如明尊者又有几人。”

明霜雪摇头：“不过尽力而为。”

玉无痕依旧笑着，心无恭维，倒是友人间的调侃之意：“巧者劳而智者忧。难为世尊又巧又智，又要护持结界，又要审理诸案，才惹得月夜在此劳忧。”

玉无痕自百年前荣登尊主，有幸得以与这位传奇的世尊相识。两人共同理事日久，玉无痕自认对明尊有不同与常人的熟识。明尊待人接物温雅端肃，令人如沐暖风，但从未有人走入她的心里去。人如其名，霜清雪洁，可望不可即。或是因年少变故，或是本性如此，或是境界太高，看透凡尘吧。

明霜雪并未在意玉尊在笑什么，示意道：“此案明面做结，白尊已无心再理，私下还需玉尊多费心。”

玉无痕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