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石人高马大的,即便人到四十,可这身板在众多人之中,瞧着也显眼,沈良轩余光扫过,顿时认出他来。
他给李志红打了个手势,还想揍他的李志红一瞧见手势方向的人后,立马穿上鞋子,和那几个青年亲亲热热地继续往前走。
他从小就怕沈家三叔。
“三叔。”
沈良轩小跑到沈从石身旁,他身高虽然和沈从石差不了几分,可论身体的结实度那就是被灭k的份。
他像个营养不良的瘦猴子,沈从石像个作战的将军。
瞧着向来怕自己的侄儿,主动过来给自己打招呼。
沈从石的心软了几分,不过面上却带着不满,“男儿就该身强体壮,瞧瞧你这身板,我一拳头下去,你都爬不起来,没事儿多养养。”
“是,”沈良轩露出一口白牙,感受着沈从石别扭的关心,“三叔,你这是去哪儿上工?”
沈从石身上拿的工具,就和他们不一样,一看就不是去村西。
“村里又要来知青了,原本的知青所只有两间房能住人,队长让我们几个把剩下那间重整一下,你去忙吧。”
沈从石见时候也不早了,他们还得上山砍木料,所以便赶着沈良轩快走,沈良轩听话地和他告别,接着去追李志红他们了。
“你侄儿还挺亲近你的。”
脸上有一道疤痕的黑脸男人,在一旁瞧了他们一阵,在沈良轩走后,疤痕男人略有些羡慕道。
“那是,”沈从石一脸得意,“这可是我亲侄儿,和我大哥、大嫂一样,都是实诚人。”
“我那两个哥哥的孩子就不爱搭理我,”疤痕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都怕我。”
他叫黄三儿,因为在家排行老三,后来因为摔破了相,人又黑壮,所以就被人叫黄老疤。
他的老婆因为生孩子一尸两命,自那以后,他也不愿意娶了,村里人没人愿意和沈从石有过多的交集,可黄老疤却十分喜欢他的性子。
一来二往的,两个独来独往的大老粗,就经常在一起干活。
“那是你本来就凶巴巴的,”沈从石略骄傲地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脸,“我年轻的时候,怎么也算是咱们生产队里的俊男。”
“滚!’
黄老疤呸了一声。
和李志红干活除了耳朵,其余地方都不觉得累。
他就是个话痨子。
不过好些年没听对方唠叨的沈良轩,这回倒是不嫌他唠叨了。
“我想过了,我大哥不娶妻,我就不着急,大哥对我们好,我可得紧着他。”
李志红握着拳头,红着眼道。
弯腰干活儿的沈良轩,“嗯。”
“我弟弟比我还小两岁,他也说不着急,这回咱们被人摆了一道,我都记着呢,以后谁好谁不好,谁能说得准是吧?”
李志红抱着杂草扔在一旁,问道。
“是。”
沈良轩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不行还是把草帽戴上,”李志红回过身见他出汗有些厉害,于是拿起旁边的草帽递过去。
“算了,干着活戴这个,越戴越热。”
有些重。
沈良轩摆手。
李志红见此往旁边一站,“你到我这边来。”
他那地儿过去一点就有一山崖,崖上有不少树木,这树荫下来正好有一块地是避着日头的。
“行。”
沈良轩和他换了位置,正准备干活儿,就听见有人阴阳怪气地在侧边说了一句,“哟,瞧瞧人家,和自己亲叔叔干了一架后这么快就来上工了。”
“你说什么呢!”
李志红把锄头一扔,指着对方骂道。
“我说你了吗?”
牙齿有些龅的青年拄着锄头,冲李志红翻了个白眼。
这人也是沈家的,但也不是血亲,他叫沈自健,是沈家自字辈的,排行在良字辈下面,按照辈分,沈自健得叫沈良轩一声叔叔。
沈良轩向来和沈从山家走得近,说得不好听,就是瞧着沈从山家的日子不错,喜欢抱人家大腿,打小就是沈良国和沈良军屁股后面的小跟班。
“以前”没少跟着沈良国和沈良军欺负沈良轩。
“你就差指名道姓了!”
李志红怒道。
周围干活的人多多少少往这边瞧了。
“那也没真的指名道姓。”
沈自健轻嗤道。
就在李志红想冲过去揍他两拳时,沈良轩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他就是想激怒你,别上当。”
接着看了满脸挑衅的沈自健一眼,声音略高道,“诸位,你们要是干活干得好好的,一条疯狗忽然冲过来对着你们狂吠,你们会幼稚到和它对着叫吗?”
“那咋能呢!”
吴三婶儿家的大儿子吴旺家立马接了一句,“那不就和疯狗成了一路货色了吗?”
这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他们意味深长的视线掠过脸色铁青的沈自健。
“也是,”李志红顿时得意起来,瞟了怒气冲冲的沈自健一眼,“我们是人嘛,怎么会和畜生一般见识呢!”
这畜生二字咬得极重。
“你、你们!”
沈自健气得浑身发抖,他抬起手指着二人,脸上的肉都气得直哆嗦。
“干什么?我们说狗呢!”
李志红给了他一个白眼后,学着对方刚才那嗤笑的样子拿起锄头继续干活儿。
“等着吧你们!”
沈自健个头小,平日里都是在沈良国兄弟身后叫骂居多,现在沈良国兄弟又不在这,他就是叫骂都不敢太过分,毕竟沈良轩是和自己亲叔叔干过架的。
而李志红更是出了名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就是随便给他一拳,沈自健也有的吃。
当李志红余光瞥见对方,灰溜溜地去了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干活儿后,他低笑道,“还是你厉害,三两句就把他脸都气黑了!”
“我啊,”沈良轩一边干着活儿,一边道,“经过沈从山那事儿算是明白了,这人再讲道理,遇见那些泼皮赖狗,再多的道理都不及人家随口的脏话,胡捏的栽赃。”
“以后他们不惹我就算了,要是再和以前一样,我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闻言,李志红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好兄弟,以后哥们就跟着你混了!”
“你本来就是跟着我混的。”
沈良轩抬手给了他一下,笑道,“快干活儿。”
“欸欸。”
这“欺负”了人,干起活来都十分有劲儿。
中午休息的时候,沈从石和黄老疤正在啃干粮,一送水的半大孩子将他们的水放在一旁,“两位伯伯喝水。”
“欸,”黄老疤笑眯眯地看了眼孩子,“真乖,今天轮到你送水了?”
“嗯,”孩子有些腼腆地笑道,“喝了不够我再给你们倒。”
说完便去给下面的人送水。
这是修知青所,本来就和村里的活儿不相干,现在村里有五个知青,都是男人,也跟着在干,这粮食大伙儿自己带,可知青所离河远了些,所以队长就找了几家的孩子,让他们在修知青所的这些天,挨天儿给他们送水。
队长自掏腰包给孩子们一些小零嘴吃。
“瞧瞧你那稀罕样儿。”
沈从石见黄老疤还眼巴巴地瞅着孩子背影,立马抬脚给了他一下。
“哎哟,”黄老疤疼得叫了一声,“这村里就那么一个孩子不怕我,我还不能和他多说几句啊?”
沈从石喝了口水,没说话。
“我孩子要是在,都快十七了,”黄老疤眼眶一红,“还有我那傻婆娘,要不是为了省钱,咋会丢了命呢。”
阳光就在他们头顶,可黄老疤却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在阴郁的天里活着,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总盼着老婆孩子能来接他。
偏偏自个儿身体好,咋都没出事儿。
不是没想过自杀,可村尾的阿三公常对村里人说,甭管遇见什么难事儿,千万别做想不开的事儿,自杀的人是没办法下地府投胎的,只能做孤魂野鬼。
那样,岂不是连见一见自己逝去的家人都做不到吗?
“老三!”
正当沈从石想要安抚对方几句时,沈大伯手提着个篮子,在不远处叫道。
“你过去吧,”黄老疤垂着头,抬手推了他一下。
“那你别哭啊,大老爷们,”沈从石看了他一眼,结果得到黄老疤凶狠地一瞪眼。
“这是你大嫂做的,”沈大伯把篮子递给他,又看了眼半垂着头的黄老疤,“知道你和黄老三的交情好,里面带着他的份儿。”
“干啥呢你们,”沈从石不满地推开篮子,“当我是亲兄弟吗?”
“不是那个意思,”沈大伯满脸凝重,叹了口气后压着嗓门道,“你大嫂的心意,等今儿下工后,你去老地方,我们跟你说点事儿。”
“什么事儿?”
“到时候就知道了,”沈大伯把篮子往他怀里一塞,“来的时候记得把篮子拿过来。”
说完,便大步离开了,他上工的地方又是另一处。
“咱们大哥大嫂对你真好。”
吃着大伯娘做的菜饼,黄老疤笑眯眯地说道。
“对你不好?”
沈从石瞥了他一眼,“哪次送我吃的时候,没带你的份儿?”
“那是,所以我才说咱们的大哥大嫂嘛!”
黄老疤嘿嘿笑着。
沈从石咬了口用了点香油烙出来的菜饼,心里总觉得大哥刚才的神情不对劲儿。
那么凝重。
难不成是良轩落下了什么病根?
下意识的,沈从石看了眼自己的裤。裆位置。
当下又急忙摇了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
刚从大伯娘那得了菜饼的沈良轩忽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