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里最是忙碌,地里头的水稻呈一片片金黄之色。天气闷热,却也得打起精神来劳作。若是老天不作美,临时来么两三场大雨,那一整年可就白忙活了。
周老二家的水稻种的早,成熟的也早,这会儿,别人家还在收割,他家就已经开始打谷子了。
此时,日头西落,天边一大片被涂抹成橘红色,村民们三三两两,断断续续的往家走。
周老二身高也就一米六二,此时他肩上挑着满满一担子稻谷,竹扁担将他肩膀压出一道道红杠,脖颈处通红,有的地方还破了皮,也不知是晒的还是蹭的。
相比较而言,他媳妇刘芳就要轻松些许,一手拿着两把镰刀,一手跨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头放了个热水瓶,另加两个茶水缸子。
夫妻二人都是一脸疲倦之色,前后走着,也不搭话,汗水将两人的衣服浸的透透的,黏腻腻的巴在身上,难受极了。
周老二将稻谷挑进家里放好,就着院子里晒着的桶装温水,洗了把脸,然后夫妻二人就去村后头爸妈家吃晚饭。
两年前周老三结婚后不久,周家就分了家。分家之后,周家的老两口就去村后头另外起了三小间屋子住着,因是平房,屋子又矮,大夏天里,就跟炕房似的,又闷又热。故而,也不在家里吃饭,都是把桌子板凳抬到外面吃。
周老二夫妻来的最晚,到的时候,烫饭咸菜都已经上桌了。
“妈,珠珠呢?”刘芳见大侄儿,小侄儿都在,唯独不见自家闺女,不免有些担心的问道。
“屋子里头睡着呢。”于婆子手下一顿,而后低头回答。
听于婆子这么说,大嫂许丽明显松了一口气。今天,她一反常态的没有东家长西家短,而是埋头吃饭。
刘芳也没多想,直接去屋里头看闺女,于婆子忙拦道:“芳芳,你也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没事,我去看看懒丫头。再不起来,她晚上又要磨的我没法好好睡了。”说着,直接进了堂屋。堂屋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竹床,此时,周宝珠正躺在竹床上。
“这丫头,今个倒是乖巧,没睡的四仰八叉的。”刘芳心里好笑,就准备弯腰把孩子摇醒,哪晓得低头一看,女儿额头上肿了个大包,还破了皮。破皮的地方敷了些草木灰,因为天热,顺着汗水弄的满脸都是。
红肿紫红的大包,被草木灰糊的黑乎乎的脸蛋,乍然一看,把刘芳吓了个半死,她先是把手指放在女儿鼻子底下探探气,而后尖叫着将周老二喊了进来。
周老二也吓了一跳,直接把女儿抱出屋子,见她额头红肿,浑身湿透,当即脸色不好。不过此时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他让刘芳抱好女儿,跟邻居家借了辆大杠自行车就往镇上卫生院冲。
他们夫妻一走,大嫂许丽顿感轻松许多,她看了眼讨债的儿子,到底没舍得说什么。
一路上,周老二也顾不着热与累,两条腿恨不得蹬起烟来,二十分钟的路程,十分钟就到了。
“怎么这会儿才来,孩子这是中暑晕的。”
“头上的包不要紧,没伤着骨头。”
“消个毒就好。”
“你们当父母的要仔细点,小孩子磕着碰着都还好,这中暑晕过去,一不小心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医生一边忙,一边忍不住多说几句。
额头的刺痛伴随着中暑导致的晕乎恶心,让周宝珠难受的直哼哼,她迷糊糊睁开双眼,看着墙上周慧敏的挂历愣愣出神。
奇怪,她不就是开心多喝了点酒,怎么脑门一抽一抽的疼?张泽个二货,把她拉到什么地方来了?这装修,这布置,还挺有年代感的。
周宝珠动了动胳膊,却发觉浑身无力,两条胳膊软趴趴的,提不起一点儿劲。
“医生,这孩子怎么傻乎乎的,也不说话?没磕坏脑袋吧?”刘芳不放心,又多问两句,而后低头仔细观察女儿。
“还没缓过神来,你急什么,休息会儿就好了。” 说完,医生又被护士拉着去看别的伤患了。
镇上就这么一家卫生所,里头就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寻常也只是看看小病,大病都是拉到县里去。就这,这小卫生所也一年忙到头,连个歇空的功夫都没有。
宝珠看着眼前的大脸,这,这不是她妈年轻的时候么?怎么回事?她这还是在做梦呢?还梦到她妈年轻的时候?
周宝珠又看了一眼周慧敏的挂历,上面赫然写着1992?
她没看错吧?
缓和了会儿,周宝珠总算有点劲儿了,抬了抬胳膊,就看到自己肉乎乎的小手。
“宝珠,你还认得妈妈么?”刘芳见女儿不说话,又急着问道。
“妈妈。”自家亲妈虽然年轻了,貌美了,但她总不至于不认识。故而这声妈妈喊的轻松自然,就是嘴里苦涩涩的,难受。
刘芳见女儿还认得人,顿时松了口气,她一屁股坐在病床边的板凳上,又拿披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女儿没事,她提着的心总算掉下来了。
周老二去镇上买了六个肉包子,等孩子输完液,到家也不早了。白日累了一天,晚上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周老二心里不痛快,但也舍不得妻女饿肚子。
刘芳跟护士要了份凉水,三两下就吃了个肉包子。肚子里有了货,积攒的怒气不满也有力气发泄出来。
“她爸,珠珠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周家三个儿媳妇,刘芳最能苦,话也最少。她这人不擅言辞,也不喜欢说三道四,更不爱东家蹿到西家的逛,故而与两位妯娌关系平平。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刘芳是外地媳妇,老家贫困,日子辛苦,故而本地的两位妯娌就不大瞧的上她。
刘芳对此心知肚明,虽有些不爽,但也懒的搭理,毕竟分了家,她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我心里有数,这事儿没完。”刘芳性格坚韧,颇为大度。周老二却是个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从来都只管自己嘴上心里痛快,可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因他这破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就是亲爹娘亲兄弟也多看不惯他。
但就是这么个破脾气,却从不舍得说妻女一句重话,凡事也都顶在妻女面前,为此,大嫂许丽没少骂他斤斤计较,不是男人。
“凡事都要有理有据,咱先问问宝珠,看她还记得不?”刘芳见周老二又把自己气的面红脖子粗,颇有些无奈。
这人,天生就是急性子,说话做事,从来不考虑什么利益得失。好在她看的清楚,这人脾气硬心肠软,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若不然,她也不会远嫁到这个地方受人欺负。
周老二被媳妇念叨,只哼哼两声,而后又轻声问闺女记不记得是谁砸了她的脑袋?
周宝珠想了想,脑袋里还真有残留的记忆。
“宝成哥哥要吃我的柿子,我没给,他用石头砸的。”大堂哥周宝成是家里第一个男丁,爷奶分外宠他,也养成了他凡事卡强的性子。小时候抢吃抢喝,大了抢爷奶的拆迁安置房,为这,他与堂弟周宝安闹了不少矛盾,两兄弟不晓得动了多少次手。
“珠珠放心,爹爹回去就给你报仇。”周老二见女儿跟小叫花似的惨兮兮,心疼的都要掉泪了。
周宝珠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爸这人,有次被车子撞到骨折,腿擦伤一大块皮,都没掉一滴泪,可她跟妈妈受一点儿委屈,他心里就不得劲。
典型的硬汉柔情。
周老二对着女儿是一脸好脾气,可回到家后,直接冲到周老大家里,见到周宝成这个小侄儿,直接板着脸问道:“哪个要你打妹妹的?”
周宝成可不怕凶巴巴的大叔叔,他妈讲了,大叔叔没有儿子,绝种了,以后死了还得靠他烧火盆呢,必须得对他好。
“哪个要她不给我吃柿子的。我妈讲了,丫头片子,只配吃屎。”周宝成五岁,很多事情也许还搞不懂,但不影响他传达长辈的恶意。
听侄儿这么说,周老二哪能不晓得里面的鬼头官司,今日本就累了一整天,女儿还受了罪,媳妇也跟着掉了眼泪,他这个当家男人,若是不做些什么,那不就是个死人了。
当即也不管孩子不孩子的,猛的拎着周宝成的小腿,把他给倒拎着,直接提到后门拐角的茅厕缸。
“哇”的一声,周宝成发生杀猪般的惨叫声。
刘芳搂着女儿不说话,就开着灯,给女儿擦了擦脸,因为害怕碰撞伤口,动作小心且缓慢。
周老大夫妻听了儿子的惨叫声,也不躲在屋子里嘀嘀咕咕了,两人光着脚就冲到了后门,见儿子被周老二提溜着,倒对着茅缸,又急又气,尤其是许丽,她自诩周家的大功臣,凡事掐尖要强,哪里忍的了,当即跳脚骂道:“你个黑心肝的武大郎,不要脸的三寸丁,小矮子,竟然对亲侄儿下毒手。好哇,我就晓得,你个绝种户嫉妒我家有儿子,故意下手使坏。他爹,你快去把爹娘喊来哇。挨千刀的黑心户,你要是敢伤宝成一个汗毛,老娘跟你拼命。”
“你个老母猪,你再骂,你再骂一声,老子就松手,喂你儿子去吃屎。”周老二个子不高,最是厌恶旁人说他三寸丁,小矮子,故而一听许丽的话,当即就炸了,直接叫骂了回去。
因着两房吵的不可开交,不一会儿,周老汉跟于婆子闻讯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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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文静听着两个继子为了她的医药费互相指责,吵闹,推卸责任,突然就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意思透了。
少时,家人夸她懂事听话。
婚后,夫家夸她贤惠能干。
年老,儿孙夸她慈祥和善。
这所有附加在她身上的标签,不过是要她压抑自己,牺牲奉献罢了。
只可惜,临死了,她才懂得了这个道理。
谁料,老天看她可怜,让她重活一回。
这一回,文静选择撕去所有的标签,要活的自我,活个痛快。
她从继妹手上抢回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又拒绝了继父让她嫁给大姐夫的提议。
哼,敢让她当后妈,那就别怪她演几出“童话故事。”
这一世,文静被贴上自私,古怪,叛逆的标签,而她却痛快极了。
继父一家子无能狂怒,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后来还得求她讨好她,啧啧啧,原来活出自我,真特么的爽透了。
人人都说刘青是个白眼狼,自私小气,有本事也不知道扒拉兄弟,一个个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文静:确认过眼神,遇到了对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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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