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孤宫座北面南,有首、中、尾三个院庭。主殿居中庭,唤作云升殿;东、西各有一个偏殿,东边的唤作微光殿,西边的唤作细风殿。除此以外,还另有六所别殿,统共九殿,恰布于正四方、偏四方及中宫。
卢绾等四人分两头查探,约定待各自搜访完毕后,回主殿会合商酌。
卢、银两人一去,并无所获,便就原路折回主殿等候。等了一回,见另外两人未归,银锦便问:“那伏廷跟白眠可靠么?别是着了甚么门道才好。”卢绾听他此话有鄙屑之意,便道:“伏廷阵法熟稔,白眠又遇事精明,他们同行,比你我靠谱得多,你放心得了。”
银锦嗤笑一声,并不答睬,只循着主殿四壁慢慢巡走,留心细看。
这九所殿宇,大小相似,皆未设隆重摆饰,只有一座楠木绣柱空立于正堂当中。那木柱巨大,足够五六人抱,柱身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一幅空崖千窟图,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可谓一眼望空。
银锦走了一周,又回堂中,伸手在楠木柱上一摸,正思索时,却见卢绾担头往殿顶上望。
他心觉奇怪,也举目一看,见那天顶是一个倒植荷蕖的斗八藻井,合有四面桯枋,无甚稀罕的。便问:“这顶头有甚好看的?”
卢绾好似回话,又好似自言自语:“这柱子颇也奇怪。正堂当中空立柱,这不合一般营缮法式。”
正说时,就听得顶桯上传来唿的一声微响。
银锦立时惊觉,喝声:“谁来!”一伸手,捉住柱旁一段锦幔,将身一纵,飒然飘至殿顶。
那殿顶绝高,下方烛火照彻不到,上方又无明瓦漏光,故使四周暗幽幽的。银锦隐约见前方桯枋上,有一个黑影微动。他二话不说,发鞭抽去。
那黑影将袖一挥,只听“唰”地一声,那袖中金光急闪,便有一物直面飞射银锦来,那人却顺势一翻,从梁上坠了下去!
银锦心怕是针刺飞刃,急将双腿钩住横枋,腰劲使力,仰身一躲,那物擦着脸飞过,“呼”地大张,竟一幅明黄锦幔当头罩来!银锦惊知受骗,一鞭将其抽个作两段,往下一望,那人已稳然落在地上,眼看要逃,急得他大叫道:“卢绾,别走脱了人!”
卢绾哪还用他指使?一下纵至那人身后,右手一捉,将那人肩膀拿住,用力往后就扳。一扳之下,那人身子竟软若无骨,顺着他手劲往后就跌,卢绾大惊,顺势就拦腰扶了上去,不料那人猛旋过身来,一记直掌,直取他面门!这出手奇快,又是故意切近才发招,卢绾纵有万般灵捷也躲转不及了,被一股蛮力扣住咽喉,用劲一搡,咚地一声,他后脑已重重撞在柱干之上,一下把那卢绾撞得眼前花黑,又惊觉此情此景甚熟,耳边一个熟悉声音就道:“你们倒好玩。”
卢绾定睛一看,眼前竟是李镜。他待说“怎会是你”,却觉喉嗓被抑,半声也出不来。李镜笑了一笑,把手一松,放开了他。恰此时银锦纵身下梁,与李镜觌面对目,也是惊住。
这事况陡转,真真大出二人所料。卢绾忙上前问:“小太子为何到这里来?”
李镜好笑道:“这是你家内院不成,你能来,我不能来?”
卢绾心想:“他之前求我帮夺四渎梭,我以白晓未曾得救为由,推托掉了。如今他在这地方出现,怕不是要拿救人这事胁迫我来?”一思及此,便低声探问:“小太子,四渎梭是一码事,我救人是一码事,还请别来缠碍。”
李镜听这怪话,一时还不明白呢,想了半晌,才猛然知道卢绾错会了自己来意,不由冷笑道:“哼,有些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爱持人长短,趁人之危,也就罢。却把别人也瞧太低了。我李镜手底再无人用,也犯不着费尽心思,单围着你卢绾一个人打旋磨儿。”他话声轻淡,那左一句“不择手段”,右一句“趁人之危”,直讥卢绾挟借他玄水珠的事。
偏卢绾是一副敢作敢领的性子,自己做过的事,好坏自有思量,任谁说都不放在心上。见李镜确无歹意,心反而踏实,因问:“那你来灵山所图何事?有甚么我可以效劳?”
李镜这才将自己来灵修山的经过,与他说来。
原来李镜辞了淮水老龙王,出集月潭宫之后,迳自就去水德星君庙了。他原想告知伏廷一声,免他苦等,自己再将银方子送去东唐湖府。不料到了星君庙内,却左右见不到伏廷踪影,却从主殿中察出莲子、菱角二人布阵遗下的气息,猜知伏廷必是被东唐君挟走。他心中一急,当下便取道回东唐湖府。
这说来却巧,他一去,竟在桃林两里地外,望见卢、银二人驾云出来,向北而去。
李镜瞭望二人去路,心想:“我回府送物,不急在一时。这二人不知所谋何事,指不定与四渎梭相关,我且跟去瞧瞧,俟机行事,看是否另有好计较。”
便一路纳息尾随,跟着卢、银二人到了杏香望,会上伏廷。期间那三人聚话,阐说细情,诸般言谈李镜都听去了,才知道他们此行,是要上灵修山救取白晓。及至他们三人上灵修山,入云升殿,再救白眠出囚笼阵,期间李镜也暗随在附近,尽看于眼中。
再后来,众人分头搜访殿宇,李镜自知无法分顾两头,才在主殿寻了个隐蔽处存身,一心等那众人归来汇合,再作计较。这便是李镜伏匿在主殿梁顶之上的缘故了。
听到此节,卢绾心下起疑,问道:“你一路伏匿,为何今时又要现身来见?”
李镜坦然道:“你不用在这六问三推,生怕我碍你救人。我自己一身风波,本没空搭扯你这一桩闲事,若不是见你用情深切,为了帮你,我早走了。”
卢绾诧道:“帮我?这话怎讲?”李镜说:“伏廷那二人,早了你们一刻回到这主殿。他们在这殿内,不意间寻到阵门,误入阵去,已来不及知会你们了。”
卢、银突闻此言,神色陡变,更吃一大惊。
卢绾急问:“他们如何找到阵门的,你可留神了?”
李镜寻思着当时梁顶所见的形景,讲述道:“当时伏廷曾说了一句:‘此柱脚下接地,顶头却不接天,显然不能承力,可见这东西,并不是筑构此殿的必要工件。’说完这话,他便在这楠柱上寻看。我见他找了很久,也没任何动静,心中甚奇。他旁边那人也觉得古怪,便问他作甚。伏廷就说:‘若让我来设此阵,这千千万万的画窟,就是最好藏那觅不见的阵门的。’那人笑道:‘纵有千千万万,逐一寻过去,终究还是能觅得见,又如何能算是觅不见?’伏廷听到这话,忽似有所顿悟,口上便呼道:‘是了!此意不重在搜觅,而重在不见啊。’便又急扑在那柱上,慢慢摩挲。我不便一直探身察看,便先藏住了身,只细听动静。大约有得一刻,忽闻伏廷叫唤一声‘不好’,立时就有机栝盘转之声。我张眼望时,两人身影倏忽一散,就已不见了。”
当时李镜见此阵奇诡,心知再待下去,恐难脱身,及早抽身回东唐湖府是正理。但转念又想:“如此一来,卢绾和银锦就落在外头了。倘或他们找不到入阵门道,伏廷又不能出来相告,四人被分做两头,贻误了卢绾救人之事,那便不妙。”
李镜向来敬慕重情义之人,因自己遭了东唐君栽害,见卢绾一向为救白晓拼力而为,感其情深义重,甚是难得,便立心要在这救人事上拉他一把。故此才留在主殿中,专程等卢、银二人回来,告知此信,好助二人入阵。
卢绾和银锦听到此节,已知机要就在这柱上,不由细细观望起来。
那柱上雕画的图景,乃是浩海中浮立的万宝崖山。崖壁犹如九九重楼,高耸入云,各层有崖龛无数。小的不过指头大小,里面雕画的或是一位仙神人物,或是一只殊兽珍怪,或是一株异草奇花,人脸眉睫可见,兽毛纤毫毕现,花叶脉络清晰……各个刻画得精细绝伦,饶是如此,还无一件重样的。
三人依伏廷所说,在柱身大约位置上摸寻。如此找了大半天,竟没有一个可动处。
银锦越发不耐,转问李镜:“他们果真就在这里不见的?”李镜道:“确实就在这里。”卢绾道:“或许是殿内昏暗,他另外移动了别的物件,你不曾看清?”李镜驳道:“这殿里雪洞似的,又哪有别的物件可移?”
话说到此,他却猛然一愣,竟想起一处细节来。当时伏廷在柱上扪摸,两手动作并不利落,李镜确实以为是“殿内昏暗”,光线不明,以致他视物不清,故而如此。今时想来,心头却一下豁亮了:“是了是了!那觅不见,其意重在不见啊……且试着阖眼找寻一遍。”
卢、银二人被此一提,深觉有理,只阖眼在柱身雕画上摩挲,三人俱各惊奇,原来闭目之下,那柱身竟然冰凉光滑,一点琱刻痕迹也无!寻得约有一刻,在及眉高的地方找到一寸凹陷,李镜用指腹细细描摹,知是个指头大的龛门,心中微喜,叫道:“有了。”将指头往里探去。
那龛门深有一寸,却并无内嵌之物,也无机括可触。李镜心觉奇怪,想道:“难道不是这处?”将手拿开时,便猛有刮喇喇金簧石机之声!
只听卢绾惊叫一声:“当心!”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砖石一绵,登时如浮沙坍陷。
李镜急伸手找个捉持,却一把捉了个空,身体猛地往下一扎,沙浪直淹过肩脖,将他迅速沉落下去。眼前景象如墨彩入水,融的融,散的散。半晌,头顶幽光一晃,景象迅速凝住,李镜双脚也已踏在了实地上。他回头一瞧,见卢绾、银锦俱各在旁,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所以。
再看殿内情形,只见四周布局构设,与之前主殿神似,只是刚才门户外还是正午天色,光照猛烈,如今却暗如子夜,似是在一处地窨墓室之中,且那楠木柱竟也凭空不见了,整个主殿晦暗空荡。
三人正是奇怪,忽听得殿外足声跫然,门扇一响,就见伏廷、白眠按门而入,刚巧卢绾就立在门边,先与二人之迎面撞见。
伏廷一见卢绾,登时大喜,一把握他手叫道:“哎呀,太好啦,太好啦!我正怕你摸不着阵门,进不来呢,这下才好呢!”他口上说着话,余光往正堂内一瞥,见李镜不知从何而来,与银锦并立在旁,猛然又吃一惊。
他唯恐白眠又来发难,急目视卢绾,以眼神相询,似问:“这是甚么情况来?”
卢绾见他此状,啼笑皆非,只好把李镜从何而来,又如何帮助他们找寻阵门的经过,略略说了一遍。伏廷听罢,心中一阵感激,忙李镜揖谢道:“那真真多得七太子了。”
李镜将手一按,道:“你也曾帮我阵中脱身,区区小事,不须言谢。如今一同入了阵来,要紧的是快快找到藏人之处,好将白晓救来。”
伏廷摇头苦叹道:“刚才正跟白眠商谈此事,正为此犯难呢。这藏人之处实在难寻得很。”卢绾心头猛然一紧,忙上前问:“难处如何说来?”
伏廷道:“你看这神宫有几所殿阁?”卢绾道:“正四方四所,偏四方四所,合这主殿,统共九所不是?”伏廷摇头道:“但这阵门一开,除去我们所在的主殿,实则还有六十四所。”卢绾皱眉道:“怎会是六十四所?”伏廷便往殿顶藻井一指,说:“你且看看天顶。”
李镜和银锦闻言也惊,皆举目一望,见之前楠柱所立的中央位置,如今却隐约显出一幅神官图象来,而斗八藻井八角还指着正、偏四方,两人面面相觑,各不明其意。
伏廷说:“殿所是为地宫,这顶上所示,乃是天盘。天盘共有蓬、芮、冲、辅、禽、心、柱、任、英九星,只天禽星居位不变,其余八星,每个时辰应时而转;不同天星当值,地宫境况也各不相同。”
李镜道:“意思是,同一个地宫,若不同时辰前去,都是不同的所在?”
伏廷点头道:“正是。一个地宫,八个所在;八宫八星,共六十四个所在。若要知白晓囚在哪处,须得知其所囚宫位,还须知道其所囚时辰,方能寻到。若都不知道,只能逐一探找。”
卢绾听在耳里,心中默默一算,暗暗叫苦:“如此这般,若只对了时辰,不对宫位,必然找不到人;但对了宫位,又不对时辰,也是枉然。如此反复来去,一直探寻不着,如何是好?”
银锦听这意思,横竖是要问路去的,他向来行事斩截,便抢道:“既然是不得要领,在这空说也无用,不如速去探看一回,再来计较!”话口刚完,已抖擞宝鞭,迈大步要出门。
李镜拦道:“你且别忙。孤身赴阵,最不稳妥。依我看,最好先派二人出去问阵,其余人等,都在主殿留守,这样才好两头照应。否则一众都去了,若遇埋伏,脱身不得,便尽落在那玉宇天君的罗网之中了。”伏廷自知性情谨顺,银锦必然不听自己主持,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得李镜出来圆场,喜得连连附和:“正是正是。”
银锦向来任性恣意,行事除却家主,任谁说的都不听,却因知东唐君爱重李镜,心里不由便让他三分,只口上抱怨一句:“何必这样麻烦!”又向李镜询道:“那依小太子意思,若去二人,又该去哪两位?”
李镜正待要答,卢绾出来主张:“若只去两人,我必得去。你们是来助我救人的,难道我不陷阵,反倒袖手旁观?没这道理。故此,这头阵我必得打。”
伏廷见他抢着挂号,苦笑摇手道:“卢绾,你身带两重不利,这头阵实则你最最去不得。”
卢绾听此判词,皱眉问:“这二重不利怎讲?”
伏廷便数说:“白晓是火生之身,按理来说,囚他在正南离宫最能生发此阵,我们首行,先探离宫最好。但离宫火属,你白虎是金生之身,生行怕火,性分又惧水,若你去了,同去的另一人却不知由谁去好?此乃你一重不利。”
卢绾望了望旁边人。头一位李镜生自渊海,次一位银锦生自池泽,这俩都是正正水生之身;再有一位白眠,乃是火生之身的赤足白狐。这三人里,不论谁与自己同去,确都互有掣肘。
伏廷又说:“还有一重不利。你一旦去了有‘白虎之象’克应,此象入阵峥嵘凶煞,出兵之初,最克攻战、征行。合了这两重不利,你说,这头阵你该去不该去来?”
卢绾本有一番砌词凝在腹中,只待伏廷说完,便要掏出来与他辩说,争个非去不可,但听到末处,又恐自己果然去了,反害救人之事有失,那便最最不妙。无奈何,只得问伏廷:“那这派谁前往,你心中早有计较了?”
伏廷说:“要知由谁去最好,得先看天地时利,再配人元。”说着将手纳入袖中,略略占算,便说:“我们隅中入的山门,眼下必已是日中。日中正午,最是利火,离宫也是火属,此乃火旺之象。只有一处不妙……”
卢绾问:“哪处不妙?”
伏廷递手指向殿顶神官画像,道:“此乃直符神位。直符所在,乃天蓬星本位。今时是天蓬星当值,却最是利水。”
李镜奇道:“那又有何不妙?地宫火旺,天盘水克,岂有不好?”
伏廷道:“若那离宫果然囚了白晓,便是地宫、人元两属火旺,这天盘之水却就太弱了。加之天蓬是大凶之星,此乃‘火水未济’之象,行必无攸利,遇事多不达。就此一去,必入凶阵。除非是七太子与银锦同去,将人元这水补上,就可成‘水火既济’之象,那此行纵小有凶险,也定能逢水而吉,遇难成祥。”
话说至此,众人已然明白,这是指定要李镜和银锦同去了。
银锦自打见到李镜,心中就有了些小计算,只想出阵之后,设法将李镜一并逮弄回府,好讨东唐君一回欢喜;故此一路上,他已留心监看,还恐李镜走脱。今时听到伏廷这话,好乐意道:“我去不妨,只问小太子愿不愿跟我走一遭罢。”说着双目直望李镜来。
李镜那一副傲然心肠,自不愿落了下乘,且知银锦是东唐君心腹,日后二人少不得对峙,心想:“此人冒我之名,做下火烧西海、杀命夺梭等事,却连大哥也分辨不出真假,他必定很知我的功夫底细,可我却对他一无所知。待我去试一试他深浅。”口上便答:“我走这一趟也不碍的。”
二人各怀心思,就此说定了事,便要动身。
卢绾忽想起那三道音令,不由留了个心眼,便拦住银锦,说:“小公子,这境况也算是阵数无解了罢?你们此去,又不知前路好歹,不如先将第二道音令告知众人。待会分了两头,若你们有甚变故,我们也好权宜行事。”银锦觉得有理,便将第二枚音石拢在手心,凝神细听。
只见他听了半晌,忽皱了皱眉,似悟不出话中意,只好复念了一遍给众人听道:“九转不转,八门非门,所见弗见,所闻未闻。”
伏廷不由“咦”地一声,攒眉沉思起来。
卢绾追问何解。伏廷摇了摇头说:“奇怪,奇怪……怎么非非弗弗?”
银锦已欲动身,再不容他耽搁,便说:“不管怎样,且先去探一探。待我们回来,两头一合,说不定就另有一番计较了。”
伏廷见他去意坚决,便嘱咐二人务必沿路留下记号,好让后来者知其去向,若半个时辰不见归来,留守之人便得随后寻将过去。如此分付停当,俱觉妥善可行,才放李镜和银锦出了主殿。
李镜和银锦虽有血脉之缘,但彼此并不相熟,走得好一段路,都各不言语。
看看将到正南离宫,银锦忽道出一句:“小太子,待会儿遇事,不劳你出手。我一个人对付足矣。”李镜不由攒眉道:“你这话甚么意思?我们一同来探阵问路,难道我斗杀本事倒不如你,要你来护着?”
银锦笑道:“那倒也不是。是因我受过你的魂血精魄喂饲,也算承过你恩德,今日借机,替你挡一挡阵,且当还过庇借玄水珠之恩了。”
李镜听他提到借珠之事,又想到三离阵中与东唐君那旧情,心有芥蒂,登时冷了声说:“你得我魂血承养,并非我自愿施恩,实是你家主使计赚我!恩仇情恨,都是我跟他的事,轮不到你说还便还!”
银锦却不认这个理,只执性道:“他归他,我归我。我只管还我的便是。”
李镜冷哼一声,怒而笑道:“那你不用费劲还甚恩德,既然你受过我的魂血饲养,量来也算我亲儿,只消你当面唤我一声爹,我算你还尽了便是!”
他说的是市井里讨占人便宜的混话,只为激一激怒银锦,他却不知银锦是个不通世情的,听不懂话中贬损之意,只“咦”的一声,望着李镜追问:“怎么唤你一声爹就算还了恩?这是甚么道理?”
这一问,反把李镜给问愣住了,好似一团力气打在棉花上。李镜想这池鱼是东唐君所养,自己这话一说,倒似了银锦是二人所出,登时露出难堪之色,便不则声。偏银锦还不甘休,再三催问话意。李镜恼羞成怒,叫喝一声:“你住口罢!”
银锦被他一喝,也生气道:“不说便罢!凶甚么?”也负气别开头去,再不问了。李镜见他这等情状,倒觉自己似欺凌了小儿,心里益发过不去,待哄说两句好话,却又不知说甚么是好。
不多时,已走到正南殿前。只见殿前花草枯败,路石毁碎,独剩一座孤殿兀立在一角。李、银二人互询一眼,直奔殿门前。两人互送一眼色,李镜便斜身立再门旁,用剑往棱缝里一挑,那门便吱呀而开。
二人往里一窥,猛见一副浩然景象!里面无梁无柱,也无墙壁,却是有偌大一片水潭,放眼望去,水色碧幽幽,既深又远,漫无边际,也不知殿深几许了。
李镜心觉此景古怪,不由笑道:“好一个遇水而吉,果真一片大好的吉兆。”便自掣出银水剑来,一脚迈过门槛,踏水而入。
这章本来应该七一放的,有点事延迟了,下回八一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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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期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