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街此刻彻底安静下来,一个多月前还是春风化雨的季节,转眼已是夏日当头,热浪来袭。
阿鲤跟在怀真身后,小脸被这高挂的艳阳晒得通红,整个人都焉巴巴的。她跟着他进了客栈,可他却依旧头也未回,径直上了楼。
她撇了撇嘴,转身赌气似的坐在了这客栈的堂桌边。这客栈小二看见两人这么一出,自然是明白了什么。立刻靠了过来:“哎呦,姑娘,你是和我们这客官一起来的吧?”
小二手朝楼上指了指,阿鲤未答,这小二接着说:“这客官呐,一个多月前就在这儿住下了,一直到今天基本上每天都是坐在房中,刚来那几天啊,他还总在下面坐上好一晌,过了那阵,他就哪儿也不去了。”
阿鲤听着这小二自顾自的说了这么多,心头一酸,眼泪在眼里打转,小二一看,连忙趁热打铁:“哎,我们都知道他等个姑娘呢!”
阿鲤哽着嗓子:“你们怎么知道的?”
小二瞧了眼上面,低下声靠近了说:“他头几天还乐意搭我几句话,告诉我万一他不在,帮忙留心有没有姑娘来找人。虽没说什么,瞧着是高兴的,后面话也不说,也不提等人的事,我们老板都让我盯紧他,说别是个混吃混喝的江湖骗子。”
阿鲤那点被刻意忽视的委屈立刻烟消云散,她又精神抖擞的亮起双眼,怀真竟真的等了她这么多天,一切都听起来不太真实。
她揉了揉眼,“那我上去看看?”小二连忙接话:“那太好不过了嘛!”他看着上楼的阿鲤,这下不用天天盯着那公子了!
阿鲤来到刚刚怀真进的房门前,在门口踌躇着,忽的一声眼前的门被法术打开,阿鲤瞬间无所遁形,直直的迎上房内怀真的目光,他神色冷淡,阿鲤此刻又喉咙发紧,败下阵来。
谢怀真自上楼就等着她,原以为她会在见面第一时间解释清楚迟来的理由,可这客栈不愧是这里最好的,连这窗外热闹景象都看的一清二楚。
自她出现与那道士交谈再到两人去对面看招亲说笑,谢怀真靠在这窗边觉得这茶变得索然无味,他的等待成了一场笑话。
看着他愈发冷漠的表情,阿鲤顾不得其他了,一下子冲到他面前,恨不得一口气解释清楚:“怀真!我知道你等我很久了!我真的真的很抱歉迟到这么久,你”
“谁说我在等你?”不等她说完,他便漫不经心的开口。并将手中的茶倒在地上,那茶杯在他手中打了个旋便被倒扣在桌上。
阿鲤现在对他的气话一点也不恼,她只以为怀真是等的太久而生气,仍旧盯着他认真的说:“一共四十二日”
怀真抬眼看了她一回,神色未变。她耐心的接着说:“那日我赶回衡池宗,将药给了小师叔,炼药加师姐疗伤都很顺利,本来师姐在那三日后就醒了,可她不同意我下山。因为师傅闭关前说了让我在山上勤加修炼,他出关前不许我下山历练,我缠了师姐一周她才松口,可下山的条件是我的修为得达到金丹”
怀真神色一动,不等她继续说话,调出一股灵力自她眉心而入通达全身,阿鲤觉得好似一股甘霖浸润了她的丹田,不像刚才对战前那样燥热。
阿鲤刚想谢谢他,却见他眉峰紧蹙,桃花眼里也染上愠色,一向沉稳清冷的声音里充斥着怒气:“你刚入金丹期,像刚才那样莽撞引战是会走火入魔的你知不知道!”
阿鲤连忙摆摆手,焦急的声音里是一片懵懂:“不是我要引战,是他非要我见他主子”
怀真听见这话怒气未消,火气更甚,眼皮轻掀,语气不明:“你倒是不在意会不会修为不保,还有闲心找道士看什么招亲”
阿鲤听见他这话才反应过来:“你全都知道?”
怀真未答,看向窗边,阿鲤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他早在这里看见了,她为了找他心怀忐忑的来到这里,他却一直在上面视若无睹。
阿鲤扯了扯唇角,心里泛起苦涩,也许他本就不想走,真的不是为了等她。“多谢你又一次帮我疗伤,我先下去了”
阿鲤说不出一拍两散的狠话,唇角抿直,脸上没了欢喜的表情,走出了门。怀真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眸色沉沉。脑中浮现起上次分别时她期待欣喜的背影。
明明应该对她的解释感到高兴才对,他这是怎么了,那些不清不楚的情绪让他自己都奇怪。他闭上了眼,对朋友占有的**作祟是这种感受吗?
阿鲤下了楼,看见那小二正和某个紫衣郝道士相谈甚欢,他俩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回头便看见这臊眉耷眼的姑娘。
小二一看,连忙识相的撤离,完了,别是黄了!
郝准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眼力见,看见她坐下来便凑了上去:“喂,姑娘,你跟着走的那公子就是你要找的人吧?”
阿鲤不想搭理他,双手托着脸,双眼无神的盯着门外。
这位郝道士似乎感受不到她的低落,继续喋喋不休:“我说什么来着,我可不是浪得虚名!是不是多亏了我,你俩才能重逢啊!”
阿鲤一听这话气的把脸转过来:“郝不准道士!要不是你,我们才不会吵架!”
郝准被她的话噎住,方才反应过来:“你们吵架了,这关我什么事啊?我可帮你找到人了!”
阿鲤看见他这憨样,心里堵的慌。索性用手堵住耳朵,大声喊到:“反正你就是郝不准!”
郝准气的炸毛,伸手去拽她的小辫子,两个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郝不准!”“是郝准!”
“不准!”“准!”
小二看他俩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打起来了。眼瞧着别的桌客人要被打扰,连忙赶过来,还不等他说话,楼上一束金光下来,将二人分隔开来。
瞧见谢怀真走了下来,“哎客官,您快劝和劝和吧。”怀真稍稍点头,小二才安下心离开。
自怀真走到桌边,郝准便眼神定定的望向他,阿鲤则把头扭了过去。
怀真看着依旧气鼓鼓的背影垂下眼,直到眼前这个道士开口:“公子修为真是了得,不知师从何派啊?”
怀真看向这个穿紫色道袍的男子,自他来这客栈,他便经常在这附近晃悠,今日拉着阿鲤不放,未免过于巧合。
瞧着偷偷望向这边的阿鲤,他装作不知抬眼开口道:“道友既然卦法精妙,不妨自行一算,便可知晓了,不是吗?”
郝准又被噎住,这次脸色变换的让人都有些心疼。阿鲤听见怀真这轻飘飘的话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向投来的两束目光,她立刻反应过来故作镇定,端起手边茶碗倒起茶来。
郝准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好友重逢多亏了我吧!公子术法这么高深,其实我就是有个小小的愿望”
阿鲤一听这话跳了起来:“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提上要求来了!”
“是不是我说,你去接绣球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
“那还不是你给我找的麻烦 !不然我就进客栈了!”
“你就说你的情郎找没找到吧!”
阿鲤正跟他吵得有来有回的,听见这话脸轰的一下绯红滚烫,她下意识的去看怀真的表情,瞧怀真正盯着她俩,她又连忙躲避,“该死的臭道士!再敢乱说!”她做势要去打郝准的嘴,刚抬手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她回头才发现怀真的耳根似乎也有点红,目光也柔和不少,一下子气都跑不见了。
“你可别听那道士乱说”阿鲤还是忙着先解释一下,“什么?”
“就是找情郎可不是我说的!”她举着手比划着。这实在太尴尬了,但她更不希望怀真误会她。
“嗯”怀真没有多说什么,这下是知道了事情始末,他将阿鲤拉到身后。
郝准终于有了眼力见:“这次总是我让你俩和好如初的吧?”
怀真不再逗弄,直接张口:“你想要什么?”
郝准看他这么爽快,便也不再遮遮掩掩:“其实公子应当是觉得我早有图谋,可贫道真的是个游散道士,师门没有,师从过一个坊间散人”
他顿了顿:“师傅已死,临终前要我找回他的遗物——浮生镜”
“他让我在岐梧城等待,会有术法高深之人助我寻镜”他那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在此刻正经起来却毫不违和,“我虽生性洒脱不拘,但师傅于我有教养之恩,这任务我必须完成。”
他看向怀真,勾着唇角,双眸却坚定:“我猜那人就是你,我在这城里这么多天,只有你出现,罗盘闪动。”
阿鲤看着他俩不知道有何抉择,但她现在有个疑问需要说出口:“那你之前纠缠着我是什么情况?”
郝准闪了闪眸光,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道:“那上路总要盘缠吧,你要是去招亲咱们五五分那聘礼,不是挺好的”
阿鲤瞪大眼睛望着他,不知是该骂他还是该放下心来,总之都要感叹一句他果然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
郝准被她看的有些心虚:“你们反正都要闯荡江湖,之前的事就是不打不相识嘛,还望两位能帮助我寻回师傅遗物。”
阿鲤看向怀真,似乎等他做决定,怀真开口:“即便如此,我为什么要助你寻镜?”
郝准看这话好似有机会,连忙开口:“这浮生镜乃是神物,万年前西王母将它赐予巫山神女,神女一族在千年前就隐居不出,有传闻说是甘为人族,尝遍人间百态。这浮生镜也因此落入凡尘,至今多年过去,师傅告诉我,这镜子碎成了四片,需要集齐才可复原。”
他接着说:“这便是它的来历,作为神物,它不仅能够通晓前事,还能够洞察己心。最重要的是,这神器威力不小,若落入不轨之人手中,必定掀起腥风血雨!”
阿鲤听罢,心念已动。对于一个初出江湖的修道者,这暗带着的拯救任务足矣让她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