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来越大,空气越来越干燥,天空的白云早已流失,灰蒙蒙的逐渐黑了下来。
耶和罗部落的士兵们都加快了速度,想要在沙尘暴来临时,找到个能避风尘的地方。
汉家将士们却从没见过沙尘暴,也不知沙尘暴是怎样的凶险,风沙来时又将怎么应对,一时间众人心里忐忑惶惶极了。
沙尘暴如约而至,来得比预想中还要快还要凶猛。
昏天暗地,风尘滚滚,飞沙走石,狂风呼啸,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的浩浩荡荡而来。
众人喝斥叫喊声中,士兵们将车辆和骆驼马匹推在前面,形成一道防御线,翻出能掩盖的东西,人人都躲在后面捂住脸庞口鼻,以抵御风沙。
池予看着滚滚汹涌而来的风尘沙暴,又看看躲在骆驼车箱后面的众人,再看看黑如昼夜的天空,她看到了昨夜梦中的场景。
“池予,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安置了众人躲避好的李青衍,转眼看到仍然笔直站立在沙上的池予。
李青衍额头上的青筋都要突爆了,怒吼道:“还不快点过来!”
沙尘暴呼啸着掩盖过来,瞬间淹没了众人,也将站立在沙里的池予覆盖。
李青衍又惊又怒,待要起身冲过去,池予的声音却突然清晰的传入了他们的耳中:“风沙起,魑魅魍魉也随之而来,我去看看。”
李青衍一怔,就见她纤细的身影在沙尘里一晃,跃过了车箱筑造的防御线,穿入了漫天飞舞的沙尘里。
他暗骂一声,这家伙又自做主张了,这破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边对身边的宋青怀道:“宋师弟你在此看着,我跟过去看看。”
宋青怀也苦笑道:“是,师兄你快去吧!”
李青衍带着身边两个师弟急忙跃进风沙里,匆匆忙忙的追上去。
风沙刮在脸上,刮得人脸面生疼,黄沙飞舞,弥漫了视线,看不清前路,蓦地平地一声霹雳雷鸣,电光火石般划破了天空。
灼热火燥的风瞬间冷飕飕的寒冷刺骨,呼啸着随之而来的是鬼哭狼嚎的尖叫声。
和梦中看见的一样。
“阿弥陀佛!”净尘不知何时出现在池予的身边,看向那鬼哭狼嚎中,横冲直撞过来的魑魅魍魉:“施主昨夜梦预所见可是此景?”
池予一怔:“是。”
净尘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施主双瞳初开梦预,乃惊天地泣鬼神,魑魅魍魉不得安宁,倒全数跑出来了。”
池予闻言,诧异的看向他,欲言又止。
却见那呲着寮牙的魑魅魍魉扑过来,横冲直撞的张牙舞爪,在漫天风沙里寻找着人气冲过来。
净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瞬间抬掌拍出,那冲到他面前的魑魅便被拍散消失了。
转眼间他已拍出十余掌,拍散了围拥上来的魑魅魍魉,转眼看到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池予,无奈一笑道:“施主不打算施与援手吗?”
池予突的浅浅一笑道:“大师乃得道高僧,些许魑魅魍魉,不在您掌下,我到那边去看看,告辞。”
净尘无奈的看着她转身往后方去了,摇了摇头,再次抬掌拍出,出手行动却越加凛冽几分,风声中隐隐传来众人的嘶叫声。
出云山弟子都没有闲着,在鬼哭狼嚎响起来的时候,都做了战斗的准备。
他们站在骆驼的防御线前,持剑挡在前,使出了自身平生所学,驱杀冲过来的魑魅魍魉。
沙漠乃凶险之地,丧命于大漠的孤魂数不胜数,无人为它们的孤魂往生,它们只能飘荡在大漠里。
如今风尘沙下,天空异相,电闪雷鸣,它们如同疯狂了般,蜂蛹的跑出来,疯狂的想要攻击。
数量太多,出云山弟子驱之不及,仍有不少魑魅魍魉冲到防御线后,冲击躲在后面躲着的人群。
风沙迷眼,电闪雷鸣惊人,鬼哭狼嚎唬人,魑魅魍魉更是伤害着人,混乱喊叫声中,众人的死伤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风沙过去了,电闪雷鸣停止了,鬼哭狼嚎也消停了,魑魅魍魉也消散了,天空逐渐恢复光明。
人人心有余悸,胆战惊心。
清点人数伤亡情况时,两边虽然都有伤亡,但由于提前有了防范,伤亡并不大,但经历了一场大难,人人都是身心俱疲。
尧是卡达格撒如此凶残之徒,第一次经历这些,都心有余悸,也再没心思生事,休息了一下,便急匆匆的上路了。
一路上,大家都不敢再提那事,所幸也没再遇到风暴,众人在沙漠行走了几天,顺当的走过了莫贺延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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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沙漠,踩上柔软的草地时,人人都松了口气,耶和罗部落的人一扫胆战惊心之事,露出了笑脸。
因为他们踏上了耶和罗的地界,他们回到了家。
相比耶和罗人的欢喜,汉家公主护卫队,人人都心事重重,心情低落。
夜晚,在河边扎营休息过夜,明天就要进入耶和罗部落的地界了,汉家营地里人人忧心忡忡,思虑着他们这支和亲的队伍,之后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西域,一马平川的草原,天空都格外明亮,草原的夜,星空浩瀚,明月光明。
耶和罗部落的部下喜气洋洋,卡达格撒也逐渐恢复往日狂妄嚣张的气焰,也许是因为回到他们的部落,也许是还顾忌着出云山弟子,他倒没有再招惹汉家公主。
可是宁阳公主此时心思却是低落难受的,她的前途一片灰暗。
明日到达耶和罗部落后,她就要嫁给那年老的耶和罗王汗为妃了,从此和中原再无缘,她只能伏低做小,只能事事顺从,只能忍耐下去,忍到大唐胜利,强大起来,忍到太子攻打过来,将她接回大唐。
“公主,今晚可要好好休息,明天可就能回到家了!”卡达格撒似笑非笑的过来冲她打了声招呼,又人模狗样的向出云山弟子拱拱手,假惺惺的道谢一番,然后极其嚣张的哈哈大笑的返回营地。
宁阳公主脸色苍白,是啊,明天她到达耶和罗后,出云山弟子和裴东守的羽林卫们就要离开,只剩下她主仆三人和亲卫,面对那些狼虎之辈。
今夜没有风,但周身都是冷飕飕的,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仙长!”
正在篝火前查看西域地图的李青衍一怔,急忙起身道:“公主。”
宁阳公主微笑道:“仙长还没睡呢?”
李青衍笑道:“这么晚了,公主还不休息,可是有事?”
宁阳公主摇头道:“并无他事,只是睡不着,看到仙长也未休息便来看看。”
李青衍一怔,想到她明天就要到达耶和罗了,心情肯定是不好的,这虽不归他管,却也动了恻隐之心,请她坐下烤火。
宁阳公主坐下,看了看他眉清目秀的脸面,微微出神,他少年英雄,相貌英俊,行事沉稳干练,这一路上对她也颇为照顾,正是她心中的良人如意郎君,可是造化弄人,她是和亲公主,而他乃是修行道家仙人,明明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佳偶,却永远没有交集。
看她怔怔的出神,火光中格外的柔弱楚楚可怜,李青衍心中更怜惜,柔声道:“草原夜凉,公主该早点休息,莫要生病了。”
公主低低苦笑道:“我倒想生病呢,最好从此一病不起,便不用……不用……”如此消极的想法,如果是池予,只怕又会训她不可取了,不由得悻悻然。
李青衍微笑道:“真生病了,难受的可也是你自己啊。”
宁阳公主噗嗤一笑,道:“我只道你也会训我不可取呢!”
李青衍莞尔,摇头笑道:“池予说话一贯如此,她有口无心,便是对出云山的师长,她也是如此说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忍不住瞥了一眼一旁的池予,却见她正向净尘法师走过去,不由得一怔。
宁阳公主道:“仙长在看西域域图吗?”
“嗯,这是净尘法师赠送,法师也只得这一张地图,却慷慨相赠,我辈实在感激。”
“……仙长送我到达耶和罗后,是准备继续西下西域?”
“……嗯,有些事需要继续西行。”
谈话又回到即将分别的别离,气氛又尴尬起来。
“出云山里女弟子多吗?”宁阳公主又转移话题问起了之前问过池予的问题。
李青衍一怔,道:“不算多,出云山清修很苦,一般人是承受不住的,似池予那般的女弟子,更是少之又少。”她年纪轻轻就练化神识了,这在出云山上是少有的。
宁阳公主笑问道:“那仙长觉得我可能做出云山弟子?”
李青衍又一愕,笑道:“上出云山修行的,大多都是父母亲人不在,孤苦伶仃在世,才能心无旁骛的清修苦练,公主尚有父母亲人庇护,衣食不愁,何苦上山受那清苦。”
同样的话,问不同的人,虽然是同样的答案,却得到不同的回答方式,李青衍的回答很婉约很暖心,虽是同样的否决,却没让她有丝毫难堪;相比池予的一针见血,根本不管你是否能接受,可正是这样的一针见血,可以看出池予活得可谓相当的随心自由。
随心所欲,想说就说,无需管顾他人,可任性妄为!
这可是她这样的闺中女子从不敢想过的啊,宫中的嬷嬷教养,书中的女训女戒,无不教导着女子需得三从四德,一生依附在男人身上。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即使是她贵为公主,虽在众命妇贵女中傲然,却也是依附在父皇的宠爱下,父皇需要她和亲,她不得不和,哪能如同池予般,想说就说,想做就做,随心所欲,任性妄为,因为她靠的是自己,她强大到无需依附别人,别人无法奈何她,所以在卡达格撒要杀害胡商时,她敢阻拦,她想拦就拦了,无需别人同意!!如果她也能如此,就根本不必和亲来到这里惶惶不安。
“真的很羡慕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