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羽郎 第62章 第 62 章

两人面面相觑，破窑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许千凡率先挪开眼。

“为什么。”风遗虫淡淡地问道，听不出任何感**彩。

许千凡坐直了身子，“那天和那个看山人交手后，我才知道我太弱了，一直以来我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可一遇到高手就只能夹着尾巴逃跑，所以我想要变强，想要拯救更多人。”

“那我呢？”

许千凡回答不出，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风遗虫怒视着他，“我现在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当初是你说让我跟着你的，你现在出尔反尔，将我说扔就扔，你有你的去处，那我呢？我该去哪？这世间有我的容身之所吗？”

许千凡微微弯下腰，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风遗虫凝望着弯腰道歉的许千凡，他的怒气已经消退，转而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而是转身轻轻地走了，不知去向。

许千凡没有去追他，也没有脸面去寻求他的原谅，风遗虫离开之后，他也走出了窑洞，一路往北，前往月户郡。

一个小女孩跑在田野间，她光着脚，穿着一身洗得褪了色的红色长袍，她时不时回头，因为她身后有两只乌妖在追她。小女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时也忘记了哭泣，她想要活下去。她回头观察乌妖和自己的距离，有四五米远，跑了一段距离后，她又回头看，这次乌妖离自己只有一两米远，等她将脑袋转回来时，迎面撞上了一个物体，是一个有点软又有点硬的物体，女孩心想完了，自己肯定会被乌妖追上，然后被它们给杀死。

一只手拉住了正要摔倒的女孩，而后一阵风吹过，又响起一声木片被割开的声音，等周遭一切安静下来，女孩翻身站起，她看见一人手持一把短刀，将两只乌妖瞬间消灭。

救下女孩的便是许千凡，此地位于月户郡南边，许千凡路过时，听见乌妖的嘶鸣声便赶了过来，幸好来得及时，才救下这女孩的性命。女孩告诉许千凡，他爹被乌妖杀死，就在前面一点距离躺着，女孩将许千凡带了过去。

女孩指着田埂，“大侠，我爹爹就在那边。”

田埂上躺着一个男人，他浑身是血，早已经断了气。

女孩看到男人的惨状并不害怕，她趴在男人手臂上号啕大哭。

许千凡半跪在女孩身边，他揉着女孩的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擦着红润的眼睛，哽咽地说：“我小名小花，许小花。”

“大名呢？”

许小花回头望了她爹爹一眼说：“我没有大名，我爹爹没有给我取。”

“你还有亲人吗？”

许小花含泪摇着头。

许千凡想了想说：“你愿意跟我走吗？”

许小花将眼泪擦干，她无声地点着头。

将许小花的爹爹埋葬后，许千凡牵着许小花继续上路。

许千凡摇着许小花的手臂，“我给你取个大名好不好？”

许小花点点头。

许千凡挠头想了一会儿，“就叫……绛华……你喜欢吗？”

她轻轻说道：“喜欢。”

“那行，你以后就叫绛华，正好我也姓许，你以后就叫我哥哥吧。”

许绛华一直仰头看着许千凡，看了许久，她才问道：“你……哥哥是看山人吗？”

许千凡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不过我正是要去卷英山当看山人。”

许绛华终于露出了笑容，“我爹爹和我说过，看山人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我也能做看山人吗？”

“不知道，我们一起去试试吧。”

一个多月后，两人登上了卷英山，许千凡在一众看山人面前展示了一套剑法，当时的三阁主山见他身手不错，便收了他，那些人看他带着一个小女孩，都笑他怎么带女儿上山。卷英山上没有条例说不能带小孩进入，三阁主山也没追究，于是许千凡便带着许绛华正式成为看山人。平日许千凡除了要练功之外，闲暇之时还要教许绛华武功，许千凡终于知晓那晚在月下密林中与他交手的看山人是谁，那人叫崔显，他很好相处，一来二去，许千凡逐渐和他熟络起来。

卷英山上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充实，许千凡安心在山上修炼，从不曾懈怠，而且功力日日都有进益，可和同阁其他人相比，还有些距离。他本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像这样安稳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风遗虫突然找上门来。

风遗虫躲在山脚下，他已经来了半个多月了，只为了见许千凡一面。

一天清晨，许千凡下山砍柴，风遗虫见他形单影只，立刻飞奔到他面前，许千凡先是一惊，而后慌张环顾四周，发现周围并无其他人后，他将风遗虫推入林中。

许千凡急忙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就不怕山上的人看到你。”

风遗虫一脸轻松，“我小心得很，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许千凡略微浮现愧疚之色，“你……还好吗？”

风遗虫撅着嘴说：“我好得很！”

见风遗虫没有记恨自己，许千凡放松了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风遗虫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发现一个好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你拿出来我看看。”

风遗虫双手胡乱比划着，“那东西特别大，我带不来。”

“在哪？”

“三川郡和大仓郡北边交界处。”

许千凡脸色为难，“太远了，我走不开。”

风遗虫笑道：“你一定要去看看。”

“为什么？”

“它能让你变强。”

许千凡见风遗虫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撒谎，他也确实被“变强”两个字吸引，前几日，三阁前主山卸任，主山之位正空悬，若是自己实力强劲，这位置岂不是唾手可得？他时至今日最大的梦想便是变强，所以才来了卷英山，只是别人总高过他一头，这让他有些泄气，所以为了变强，为了成为三阁主山，他决心要跟风遗虫走一遭。

许千凡骑马带着风遗虫，两人在路上跑了一天半，到地方时已经是深夜。

风遗虫领着许千凡来到一处树林中，树叶空隙间散发着耀眼的白光，许千凡以为是月亮掉了下来，他抬头一看，月亮仍然挂在天空上，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地方好眼熟。”宋尧真嘀咕道。

风遗虫将树叶拨开，光亮瞬间迸射过来，许千凡用手挡住眼睛，他在指缝间看见一个巨大的发着光的圆球，圆球悬在半空，四周有气流浮动，树叶被气流吹得上下翻飞。

“那是什么？”许千凡睁不开眼。

“我不知道，那好像是由灵力汇集而成的。”

许千凡闭眼感受周身的灵力，他发现确实如风遗虫所说，球体是由充沛的灵力组成，而且是极其纯净的灵力，他瞬间就被那股灵力给迷惑住，双腿不禁往前移动，忽然，一道圆形冲击波向四周扩散，许千凡险些被推倒，他的**在那一刻井喷，眼睛中充满血丝，他下定决心，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一定要走进那道光中。

幸运的是他活着闯进了球体中，就像“滴咚”一声掉进水里。

风遗虫也想像许千凡一样闯进去，可是他力量不足，他曾经尝试过许多次，每一次都失败了，他隐隐觉得那个球体在排斥他，所以他才会将许千凡带来，风遗虫想着：许千凡成为看山人是为了变强，那如果我有别的办法让他如愿，他是不是就会回来？

“这里不是刚刚元墟回环开启的地方吗？”宋尧真总算是想起来此处为何如此熟悉，稍微有些不同的是，此处在几十年后已经被夷为平地，因为树林在大天灾时全部枯萎，再也没有长出新的树来。

大约一刻钟后，许千凡走了出来，那球体随之消失，许千凡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自身灵力，他发现自己的灵力陡然暴增，他终于如愿以偿，他变强了，看山人乃至于天下人之中，无人可匹敌。

“你感觉怎么样？”风遗虫目光艳羡。

“我此刻身体里到处都是灵力。”许千凡手掌一挥，一道气刃刺出，将一棵粗壮的大树拦腰切断。

“太好了，那你以后就不用回卷英山了。”风遗虫欢快地拍着手。

许千凡没有回应他。

风遗虫牵起他的手，但许千凡一动未动。

风遗虫的笑容逐渐凝固，“你是认真的吗？”

许绛华、崔显还有许多朋友的脸在许千凡心中闪过，他发现卷英山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朋友陪着他，待在卷英山，他不用再担心温饱和孤寂。

许千凡吞吞吐吐地说：“我……不能离开……”

风遗虫冷着脸没有作声。

“山上还有人在等着我……”一阵风吹过，许千凡搓了搓手臂，他觉得凉飕飕的。

“我也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风遗虫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

“对不起。”

“你已经吝啬到不愿意用别的话打发我吗？”风遗虫哽咽着说。

许千凡辩白道：“卷英山能实现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我累了，我不想再四处漂流了。”

“嫌我挡了你的道。”风遗虫挑起眉，一颗泪珠滴落，“是吗？”

“不是……”许千凡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似乎被风遗虫说中了。

“好。”风遗虫抹掉眼泪，表情冷漠，“我明白了。”

许千凡垂着头说：“对不起。”

风遗虫冷笑一声，缓缓转身离去，他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

“这个东西我能找到一个，那我就能找到第二个，到时候我获得了灵力，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卷英山上的所有看山人杀光。”风遗虫加重语气，“一个不留。”

许千凡第一次见到风遗虫满腹怨恨的神情，他不由得怔住了，待到他反应过来时，风遗虫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那晚过后，许千凡因实力大增坐上了三阁主山之位，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总是担心风遗虫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所以时不时会下山去寻找他，也正因为许千凡频繁秘密外出，加之身上沾染了风遗虫的乌妖气味，才引起龙霄的怀疑。

龙霄引出的风波平息后，许千凡仍旧暗中搜寻风遗虫的踪迹，或许是上天在惩罚他，风遗虫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丝线索都没有找到。

忽然有一天，大天灾降临，许千凡隐隐感觉到此事和风遗虫有关，他出现幻听，听到风遗虫在呼唤他，一直在呼唤他。

许千凡循着风遗虫的呼唤声来到碧水湖，湖面上有一个发着白光的球体，只是要比许千凡第一次见到的要小很多，而且球体扭曲变形，一股黑雾笼罩在球体外层。他感应到风遗虫就在里面，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体积小些，风遗虫才能闯得进去，当许千凡试着靠近时，球体四周的推力仍然强劲，许千凡不禁疑惑，风遗虫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才走进那白光之中的呢？

许绛华跟随许千凡的脚步悄然而至，许千凡指着湖面白球对她说：“那个东西叫做’虫眼’，或许是灾祸的源头，只有我能进去，你就在外面等着我。”

之所以叫做“虫眼”，是因为许千凡察觉到那白球的诡异之处，他当时走进去之后，恍惚感觉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那颗球像一道门，但不是特意摆在那里的，而是像被虫子啃食出的一条小缝隙。

“哥哥……你别去。”

许千凡温柔地笑了笑，他摸着许绛华的脑袋，轻声说：“没事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