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尧真机灵了一回,宁玄挑起宋尧真的下巴,对他欣然一笑,“对!许扶云的用意狠毒之处就在于许前辈早已经消失多年,流言就算再怎么传得风风雨雨,他都已经不在了,也不能怎么样,但是许绛华可就不一样了,她现在是三阁主山,要是背负了一个不忠不义的名声,她又该如何自处呢?若被她知道你在调查此事,你如何面对她?你在三阁又如何安身呢?”
“可恶,利用我。”宋尧真拍桌怒骂,桌面上的金瓜子都被震起。
“不过我想他也不是冲着你来的,他和许绛华向来不和,想必他俩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快,所以才想借你的手挑起事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脑子一热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所以才会在和许绛华争主山之位时重新说起那段流言,即使会伤害到他最爱最尊敬的兄长许千凡。”
“他真是矛盾啊。”
宁玄感叹道:“所以这才是人啊。”
宋尧真舒了口气,隐隐有些后怕,“幸好我来问了你。”
“以后有什么事你拿不准,千万千万要第一时间来找我,任何事情尽管来问我。”
两人目光交缠,宋尧真看到宁玄眼中的真诚,他感动到想哭,不过还是忍住了,他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宁玄搓着手,看起来有些紧张,“其实......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
宋尧真见宁玄郑重其事的样子很好奇,“问我什么?”
宁玄垂着眼眸,两手搓得通红,“我父亲和我大哥不是马上要回来了吗,我母亲前几日给我寄了封信,说年关在即,陛下准许我父兄在家过完年再回边关戍守......”
宋尧真为他高兴,“是好事啊,这样你们就可以好好在一起过个年了,你们一家人应该好久没有在一起聚过了吧?”
宁玄面带苦涩,“是啊,上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还是在我小时候呢。”
宋尧真起身要去帮宁玄收拾行囊,“你东西收拾好了没?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宁玄拉着宋尧真的手,将他拉了回来,“我......其实......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去我家过年?”
对于这个问题,宋尧真十分意外,他愣了好一会,“我去你家过年?”
“对,到时候大家都会回去过年的,长生宫里估计没有多少人。”
宋尧真努力不去看宁玄的双眼,“那要是过年期间有乌妖作乱呢?”
“会留人值守。”
“会不会缺人手啊?”
宁玄紧紧握着宋尧真的手,他越来越着急,“你不要管,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宋尧真躲避着宁玄的视线,心中很纠结,“我去你家过年会不会不太好啊?”
“怎么会呢?我都已经问过我母亲了,我母亲说一定要带你回去。”
“可是我又没见过你的父亲和大哥,我担心到时候会紧张露怯。”
“你不用担心,我父兄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他们虽然总是待在战场上,但是一点都不强横,你只管放心,而且还有我在你身边呢。”
宋尧真内心正在强烈挣扎,他犹豫了一会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太好了!”宁玄高兴得合不拢嘴。
“你为什么想着要我去你家过年?”
宁玄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怕你一个人待在长生宫太孤单了。”
宋尧真脸颊微红,“谢谢你。”
两人又盯着彼此不知道如何开口,宁玄看得心里痒痒,他发觉再看下去就十分不妙了,于是换了个话头,“那你快去收拾收拾,我们过几天就回家。”
宋尧真小声说:“那你先把我的手放开,你这样牵着我,我也走不了啊。”
宁玄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握着宋尧真的手不曾放开,他耳根红透,不舍地松开了宋尧真的手。
临出门前,宋尧真回头问道:“那我总要带点礼物吧,空着手去也不太好。”
“不用啦,我家不在乎那些虚礼。”
宋尧真一再坚持,“还是要的,上次在你家住了一个月,麻烦了这么久,起码也要感谢一下,不然岂不是太没有礼貌了。”
“那好吧,我们到了千秋都随便看看,买点东西,我带你去逛逛。”
“那得花我的钱,我刚刚发了月俸,好多呢,有二十两。”宋尧真掏出钱袋炫耀。
宁玄被宋尧真小心翼翼托着钱袋的模样给逗笑了。
见他笑个不停,宋尧真有些不好意思,“你笑什么啊?”
“没事没事......”宁玄捂嘴笑红了脸。
宋尧真按住宁玄肩膀,他装作生气的样子,“有什么好笑的。”
宁玄笑得快背过气去了,看他这副样子,宋尧真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几天之后,两人一大早就收拾了行囊同骑一匹马前往千秋都,雪断断续续下了几天,大地仍是白茫茫一片,不见被染上其他绚丽的颜色。到达千秋都已经是下午,两人没有急着回宁府,而是将马拴好后,走进了千秋都最大的集市,年关将至,集市中热闹非凡,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两人挤在人群中走了半天才挪动了几米远,想来大家都是来置办年货的。
宋尧真绞尽脑汁想了半日,从长生宫出发时、骑在马上时、坐在宁玄身后时他都在想,到底要选个什么礼物,直到走进集市他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无奈道:“我不知道要买什么。”
“我母亲喜爱文墨,要不就买点笔墨纸砚,或者字画书籍之类的......”宁玄转念一想,又道:“不过这些东西我家里已经有很多,堆都堆不下了。”
宋尧真紧紧牵着宁玄的衣袖,生怕在人群中被挤散,“那你父亲、大哥、三弟和小妹呢?”
“我父兄行伍之人,除了醉心刀戈兵法,好像也没有什么爱好;至于我三弟,除非你给他送个官当当。”
宋尧真拉长了脸,“这可送不起。”
“我小妹......她不像寻常女子喜爱胭脂水粉,锦缎绫罗她更是不怎么在意......”宁玄说着说着自己也犯了难,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以送的。
挤出人群后,两人正发愁,他们看到路边有几个字画摊,其中一个生意冷清,摊主正坐在伞下打瞌睡。宋尧真来了兴趣,他走到那摊子边挑了挑,看了看,觉得摊子上摆出的字画写得还算不错,于是便多看了几眼。
摊主瞥了两人一眼,没有任何动作,转而又合上了眼睛,宁玄拿起一幅画看了看,“老板,你怎么不学你旁边的摊主代写对联呢,否则你这生意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摊主闭着眼睛、拖着长音、淡淡地说:“清净......自然......”
宁玄又问:“那你怎么糊口啊?”
老板似乎快要睡着了,“无为,妙哉。”
宁玄见这老板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便也懒得再和他聊。
字画摊上除了字画,还卖一些书,这些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其中诗词歌赋小说话本应有尽有,宋尧真拿起一本《武器异闻全谱》翻了翻,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奇人异士所用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只要是叫得出名字的,书上面都有,而且还记载了兵器主人的生平和各种传说,那书里面所写的许多异想天开的故事让宋尧真无法分辨是真实存在还是写书人的臆想。无意间翻到一页,上面的内容令宋尧真瞪大了双眼,泛黄的纸张上画着和宋尧真腰间一模一样的短刀,同时清晰地标注了名称——盐钢短刀,宋尧真仔细辨认后确认书上画的就是许千凡给自己的这把短刀。
短刀图画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许千凡的故事,不过只写了一些众人皆知的事,比如许千凡成为看山人之后四处斩妖除魔,救死扶伤,还有在神启十年挽救灾难后消失神隐,书上所记载的基本属实,不过也有写书人夸大的地方,勉强能看得过去。宋尧真往后翻了一面,一则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上面记载了天正四年,许千凡和风遗虫在长歌郡落英镇解救了一户村民,那一户人家被同村村民欺凌,村民们放火烧了他家的房子,他家有一人被堵在火场中无法逃生,正是许千凡出现并救出了那个村民,后来许千凡还斥责了同村施暴的村民,还为那一户人家重建了房屋。
一个很重要的点引起了宋尧真的注意,宋尧真问宁玄:“游侠许千凡应该是天正三年去世的是吧?”
宁玄托腮想了想,“没错啊,我记得很清楚。”
宋尧真指着书上的文字,“你看这里。”
宋尧真奇怪的点是,书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是许千凡和风遗虫两个人在天正四年于长歌郡行侠仗义,他疑惑道:“难道是写这本书的人记错了时间?”
“应该不会,出版前都会检查校对,而且你看......”宁玄指着书说:“这上面也写了,许千凡在天正四年成为看山人,时间是对得上的,虽然不排除时间弄错的可能,但是这种可能都很小。”
“那就奇了怪了,天正四年在长歌郡出现的许千凡和风遗虫,是我们知道的许千凡和风遗虫吗?
宁玄敲了敲桌子叫醒老板,“老板,你知不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
老板闭着眼睛说:“看最后一面。”
宁玄翻到最后一面看到一行字——大真国长歌郡落英镇涂九世著。
宋尧真在那一行字上重重地点了几下,“或许找到这个人就清楚了。”
“买下来吧。”宁玄转头问老板:“这本书多少钱?我们买了。”
老板微微睁眼说道:“十两。”
宁玄掏钱的手僵住了,他难以置信一本旧书居然能卖到十两高价,他斥道:“就这么一本书你要卖十两?你坐地起价!”
老板恢复了精神,赔笑道:“没办法呀二位公子,你看我生意这么冷清,我也要糊口,再说现在什么都涨价,而且还涨了好几倍,那我不涨价也说不过去啊。”
宁玄这才看出这人是在装睡,估计是听到这书对他们二人很重要,才敢如此漫天要价。
宋尧真将书抱在怀中,“为什么都在涨价?”
老板耷拉着眉毛说:“还不是因为之前皇宫的乌妖之乱。”
宁玄诧异,“东西涨价和皇宫乌妖之乱有什么关系。”
老板打了个哈欠,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关系可大了去了,乌妖案之后陛下查明原因,说是乌妖被装在金炭里带进千秋都,于是陛下就禁了南山国的金炭,没了金炭,那只能烧煤炭木炭,虽说咱们北边山里面有煤炭,但是也有乌妖啊,所以煤炭木炭也没有多少,再加上前段时间盐海郡北部矿场和林场被毁,更是雪上加霜。那段时间金炭价格涨到天价,有人不惜性命从南山国走私金炭进来售卖,被发现后朝廷派了人手严查走私,陛下还颁布了旨意若是谁敢走私金炭那就是死罪,没了金炭,那就只能烧别的,所以啊,煤炭木炭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