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也没有时间细数曾经犯过的错误和笑的次数,宋尧真只感到胸口一阵刺痛,便失去了知觉,双瞳所见到的是无尽的白色,仿佛正溺死于白色海洋之中。
光芒逐渐刺眼,宋尧真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闭上眼睛,可是他也知道,若是闭上眼睛,便再也不会睁开。自己这一生就像蜉蝣般朝生夕死,只是自己尚未化蝶,便被困在茧房之中等着死神降临。
“啊,看来就到这里了,我要下车了......”
宋尧真心中对自己说着,即使这个世界已经是如此丑恶不堪,即使自己的人生像一场被人作弄的黑色幽默戏剧,可是,宋尧真还是想要活下去,假如......假如呢?假如,明天就会遇到期待的事,或者期待的人呢?
那光越来越亮,宋尧真的眼睛缓缓合上。
“找到我,杀了我,回到这里。”
温和的男性嗓音在宋尧真耳边呢喃。
宋尧真猛地睁开眼睛,向两侧望去,周围没有任何人。而他此时飘在一片碧绿的湖泊之上,短刀不知何时离开他的胸膛,被他紧紧抱住,他的胸口看不见任何伤口,连衣物都完好无损。
“刚刚是谁在说话......”
没等宋尧真厘清情况,强烈的下坠感使他意识到自己又要经历一场未知的生死游戏。
“扑通”一声,宋尧真被湖水吞入腹中,他已经忘了上一次和水拥抱的时间,此刻的他仿佛重新回到母亲的怀中,他蜷缩着身躯等待降生,可是却没有脐带给他输送营养。
恍惚间,有一个人向宋尧真游来,宋尧真隐约看见那人身上散发着光芒,在昏暗的湖水里显得妖冶异常。宋尧真被那“水妖”激得清醒过来,手脚扑腾个不停,那“水妖”快要靠近时,宋尧真瞳孔微张,慌张中挥动手中的短刀,似乎划到了“水妖”的手臂。宋尧真眯着眼睛看了看,那“水妖”**着上半身正捂着伤口,他手臂渗出的血丝融进湖中,很快就消失不见。“水妖”没有就此罢手,他一把擒住宋尧真的双手,宋尧真拼命挣脱,可是挣脱时不慎喝进了太多湖水,没折腾一会,宋尧真便又失去了意识。
“水妖”拖着宋尧真上了岸,岸上还站着一男一女,显然三人对宋尧真十分好奇,尤其是他手中的短刀。
宋尧真一股脑地将肚中的湖水全部吐了出来,气管中残留的水滴令他咳嗽不止,此时的他被五花大绑,四肢动弹不得,他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他睁圆了眼睛满脸惧色,面前的三人正打量着自己,而且都是一副警戒的神色。
半裸男子离宋尧真距离最近,他看起来和宋尧真一样的年纪,他正咬着一条棉布,一只手握着棉布的一端,为另一只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垂至他腰间的长发还在滴水,下半身宽阔的黑裤也湿漉漉的。宋尧真最先注意到那男子的浓眉大眼,双眼眼珠乌黑而清亮,俊秀的面庞如虹彩映入宋尧真的眼眸,他意识到,半裸男子便是方才水中的“水妖”。
宋尧真心里想着:“是他救了我……”
奇怪的是,半裸男子身后的两人都穿着古代的服饰,左边的男子穿着一套黑色大袍,他身形高大,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剑身有那人身高的一半长,看起来就很重,黑衣男子样貌端正,面色冷峻,看起来难以接近;而右边的女子单手撑着一根长枪,一袭红袍耀眼夺目,她和黑衣男子一样束着发,眉眼之间英气不凡。
“我探查过他体内的灵力,和那把短刀上的一样,只是有点奇怪。”半裸男子含糊地说。
女子将长枪插进地里,抱手问道:“哪里奇怪?”
“他身上没有使用过灵力的痕迹。”
女子眯着眼审视宋尧真。
“你们是……”宋尧真终于问出了第一句话。
半裸男子将手臂包扎好,双手插着腰说:“喂!你是哪里来的小贼?”
女子鼻子哼了一声,噘着嘴说:“给我从实招来!”
“贼?”
那两人突然说自己是贼,直让宋尧真摸不着头脑。
“还嘴硬!快说,这把刀你是从哪里偷来的?”半裸男子拿出之前插进宋尧真胸口的那把短刀。
宋尧真看了短刀一眼,这才发现短刀上刻有“千凡”二字,正要说什么,却突觉腹中一阵翻腾,似有一条浪涛喷涌而出,宋尧真吐完又干呕几声,等他再缓过神来时,那半裸男子已经穿上了衣服。半裸男子穿着枣红色的中衣,深蓝色外袍,还有一层薄薄的白纱罩在外面,像是把云彩穿在了身上。他腰中悬挂着一把剑,后背一把长弓,少年英豪、飒爽驰骋的模样展现在宋尧真眼前。
末日、饥荒、被汪傲砸死的老妇、陈露晴吃肉串时诡异的笑,还有飞在天上,刺进自己胸口的刀,宋尧真迅速回忆起自己荒唐的经历。
“我不知道。”宋尧真眼神纯真地答道,“我遇见它的时候,它飞在天上,它好像长了眼睛,一见到我就向我射过来,最后它扎在我的胸口,把我的心脏都给扎穿了,后来我就晕倒了……”
半裸男子气愤地说:“你好歹也撒个高明的谎吧,你胸口一点伤都没有,你以为我们这么好耍吗?”
宋尧真激动地昂起了头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后来……”
“后来怎么了?”
宋尧真本想说出被短刀刺中后到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还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的事,可是嘴巴像是被胶水粘起来一般开不了口,宋尧真转念一想,既然不能说,那就写出来。他顽强地驱动着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身体,一番努力下才从坐姿变成跪姿,抬着被束缚住的双手想要在泥地上书写真相为自己澄清。只是,当他的食指指腹定在地上,正要写时,他的双手倏地抽搐,像是中毒般从手掌蔓延至脚跟,他白眼一翻,侧倒在地,浑身抖个不停。
半裸男子眉头紧皱,大跨步走到宋尧真身边将他一把按住,宋尧真闻到半裸男子衣袖上的香味后便冷静了下来。
“你怎么了。”半裸男子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的神色。
宋尧真满头是汗,嘴唇也微微发白:“我和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撒谎,其他的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了,我也没办法解释。我刚刚嘴巴像是粘起来了一样开不了口,我本想用写的,可是你也看到了,难受死了。”
半裸男子瞧着宋尧真憔悴的样子不像说谎,可是他的说辞以及可疑的行为实在是太让人费解,半裸男子只好用眼神求助他的两个同伴。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男子第一次说话。
“我叫宋尧真。”
“你是从哪里来的?”
宋尧真躁动的心被黑衣男子平淡的语气安抚,他试着回答,看来不知名的力量不想让他说,他摇了摇头说:“说不了。”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你们是?”宋尧真鼓起勇气问。
半裸男子随意地说:“我叫宁玄。”
而后宁玄分别指着黑衣男子和女子说:“他叫顾安臣,她叫苗秦玉,我们是看山人。”
顾安臣微微摇头叹了口气,他对宁玄轻易透底感到无奈。
“看山人是什么?”宋尧真歪着头问,满脸写着不谙世事。
苗秦玉反问道:“你连看山人都不知道?”
宋尧真摇摇头。
一股窖藏已久的臭味飘进宁玄的鼻子里,宁玄嗅了嗅,发觉那味道来自宋尧真的身上,宁玄赶忙挪了几步,避开那股味道。宋尧真即使在水里泡过也像几百年没有洗过澡似的——漆黑的脸庞、破烂的衣衫、露出脚丫的鞋子还有如同麻绳般的头发……
宁玄努力保持镇定地问:“你怎么这副样子?”
“我四处流浪,所以才……”
“那你为什么在外流浪,是不是偷了别人的东西被通缉,所以只好四处漂泊?”
宋尧真环顾四周,身旁的湖水大到看不见边界,碧绿的水面上,风一吹便皱起层层波纹;近处花草树木长得茂盛,远处有淡淡炊烟升起,似乎还听到鸟儿鸣叫的声音,这一刻恍若梦中,宋尧真双眼微微红润,他实在太怀念这样普通平常的景象了。
“你们这里为什么没有变成沙漠?”
宁玄重复道:“沙漠?”
“对,沙漠。我家那边所有的花啊、树啊全部都枯萎了,都没了,后来都被黄沙掩盖,到处都是沙子。”宋尧真指了指湖泊:“像这样美丽的湖水也看不到了……我是为了活下去才四处流浪的,我们那的人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也是运气好才活到现在。”
宁玄反驳:“怎么可能,那场大天灾早就过去了!”
“早就过去了?”
宋尧真刚刚就在猜测自己是不是因为一些原因穿越回古代了,可能就是因为那把短刀带自己穿过来的,可是宁玄又说那场大天灾早就过去,这把宋尧真弄糊涂了,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穿越回过去还是穿越到未来。如果现在身处过去,宁玄三人的穿着打扮就解释得通,可是宁玄却又说天灾已经消失,明明自己身处的时代正在经历天灾,而且之前新闻中也说过这场天灾在历史上从未有过,想想也是,如此灭顶之灾依然还有人类存活,那应该就会有蛛丝马迹留存下来,以现代人类的智商和科技水平肯定能发现,人类发现灭绝了的恐龙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是穿越回未来,那宁玄说天灾已经消失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是为什么他们仨要穿成古代人的样子呢?也不像是在cosplay啊,难道文明又一次轮回了?
顾安臣又一次开口道:“你家乡的天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宋尧真想了半晌说:“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我只记得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宁玄拍手说:“十年前的天灾确实也是一夜之间降临的!”
“十年前……”
三人再一次沉默,互相交换了眼神,顾安臣似乎仍在怀疑宋尧真,宁玄和苗秦玉看到宋尧真诚恳的模样内心有些动摇,但是始终无法全盘接受宋尧真的说辞。本来三人就对宋尧真没显示出什么兴趣,他们看中的是宋尧真手中的短刀,只是恰好那把短刀伴随着宋尧真一起出现,那宋尧真难免要跟他们走一趟了,在三人眼中,宋尧真谜团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