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妄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婚期定在了来年春天。

尚有时间做准备, 沈星禾也不着急。

直到看见姜若烟送来的婚纱照片。

“满满。”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姜若烟最近精神头比以前好上不少。

她朝沈星禾笑着招招手，手中的Ipad递到女孩怀里。

花里胡哨的婚纱瞬间占据了视线, 眼花缭乱。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从婚纱到酒店会所, 再到宴会名单邀请函。

大大小小，无一相同，都需要沈星禾的决策。

姜若烟眼眸温柔, 盈盈眼波荡着暖意。

“结婚也就一次, 不能有遗憾, 别嫌麻烦。”

沈星禾视线微顿, 没来由的，想起了之前在商场见过的那个男子。

她随口道：“那妈妈……你当时结婚有遗憾吗？”

话一出口，沈星禾方惊觉不妥。

她眸光微滞，深怕姜若烟会在意。

姜若烟只是笑笑，女人纤长的睫毛微微低垂，勾起无限的回忆。

“你爸爸他……从未让我留下遗憾。”

母亲声音轻轻, 蕴含的重量却不小。

沈星禾怔了一怔, 随即, 笑意在她唇角荡开。

“是不是妈妈那天吓到你了？”

在沈星禾面前, 姜若烟永远是温和知性，甚少有过那般冷漠的一面。

沈星禾轻轻捏了下母亲的手心, 摇头否认。

“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没什么好说。”

“如果不是那天碰巧遇见, 我都忘了有这号人。”

姜若烟垂首敛眸, 昏黄灯影勾勒出女人窈窕的剪影。

母亲的话很慢，莫名的，沈星禾想到了盛夏的苦杏仁。

淡淡的甘苦在唇齿间弥漫, 初尝会皱眉会苦脸。

而后不久，留在唇间的苦味渐淡。

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苦楚，现下却能轻描淡写铺叙展开。

陈年旧事，余韵早就在当时消失殆尽。

姜若烟在娘胎里落了病，身子骨一直不好，从小就是个药罐子。

之所以订婚，也是商业联姻。

未婚夫和姜若烟算得上青梅竹马，比起和陌生人联姻，从小认识的玩伴固然更胜一筹。

只是姜若烟未曾想到，人心隔肚皮。

家里人知道那人在外面养着别的女人，却视而不见，甚至姜家从上到下，都瞒着姜若烟。

后来东窗事发，姜家人也将问题归在姜若烟身上。

说她自己没本事，看不住男人。

还说让姜若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时外面的女人要是有了孩子，抱回来养也是一样的。

那段时间，姜若烟过得不算好。

不止是家里人看轻自己，就连外头的，说三道四的也不少。

姜家算盘打得精，唯独算漏了唐柏川。

姜若烟所有的窘迫难堪，都在唐柏川出现的那一瞬，全都消失了。

“你爸爸……他真的很好。”

姜若烟眉眼微弯，眼角荡起一抹温柔，“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唐家家大业大，唐柏川又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可以说，姜若烟进了唐家后，从未受过半分委屈。

就连之前因为未婚夫临阵脱逃的风言风语，也从此消失不见。

后来沈星禾出事，姜家人试图过继孩子到姜若烟名下，也全被唐柏川挡了回去。

一段旧事，只花费了姜若烟二十多分钟回忆。

唐柏川回来之时，故事碰巧到尾声。

姜若烟冲女儿眨眨眼，沈星禾瞬间了然。

话题没在这个故事继续延伸。

只是晚间对上唐柏川视线时，沈星禾总有几分恍惚。

印象中，唐柏川总是淡淡的。

除了在姜若烟面前，唐柏川鲜少有情绪外露的一面，喜行不动于色。

……

沈星禾想得简单，以为婚期是在明年，自己还有时间可以磨蹭。

不想每天光是婚纱的选择，就足够沈星禾头大。

“满满，你看看这个设计师，是苏州的，到时你的旗袍就由他设计。”

“我约了老先生周末见面，你记得空时间出来。”

“这家我约了好久才约到人。”

沈星禾愁容满面：“还有好久呢。”

“什么好久？”姜若烟睨了女儿一眼，“这些都得提前做准备，妈妈还给你找了法国的设计师。”

沈星禾：“……”

连着看了三天三夜的婚纱，沈星禾头晕脑胀。

偷偷给陆时发了消息，让人过来接自己。

有陆时帮衬，沈星禾总算逃离母亲的“魔爪”。

她倚着车子椅背唉声叹气：“怎么挑婚纱比练舞还累。”

簌簌梧桐在窗外一闪而过，路过一家鸡排店，沈星禾难得有了食欲。

只是目光多停留了两秒，陆时默不作声，将车子停在路边。

鸡排烤得酥脆，切成小块小块的，纸袋多了几根牙签。

隔着纸袋，都能感受到鸡排的滚烫。

沈星禾没忍住，先试了一口。

果不其然被烫着。

“这么急？”

陆时憋着笑，眉眼温柔缱绻。

鸡排还冒着热气，沈星禾却等不及，小心翼翼又咬了一口。

裹着面包糠的鸡排炸得香脆，是沈星禾许久未吃上的垃圾食品。

“妈最近都不让我点烧烤了。”

沈星禾摊手无奈，“说要保持身材，不然到时太胖了穿婚纱不好看。”

“不会。”

陆时忽的出声，修长手指微抬，在沈星禾唇角轻轻拂过。

“满满最好看了。”

男人的声音很清，好似朝阳藏起云朵，很快没了踪迹。

沈星禾耳尖轻轻泛起一圈粉色，唇角不自觉上扬。

左手抱着鸡排，沈星禾空出一只手，指尖勾着陆时手指。

“陆时，我们这样好像……私奔啊。”

陆时唇角微勾，他身子朝前倾，视线和沈星禾平视。

离得近，沈星禾甚至还能看见男人眼眸深处自己的缩影。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陆时眼底笑意渐深：“那满满知道……私奔的终点是什么吗？”

街道车水马龙，数不清的车子掠过，留下阵阵尾气。

车子的末尾，酒店硕大的广告牌迎风而立。

沈星禾心口一紧：“我们……”

“走吧，带你去。”

酒店就在前方不远处，沈星禾顾不上吃鸡排，一双星眸一瞬不瞬盯着目的地所处的位置。

五米、三米、一米。

车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识，麻溜的，从酒店前面经过。

那面广告牌远远被抛在身后，透过后视镜，依稀能看见小黑点。

沈星禾茫然眨眼，完全没有思绪。

直至车子在商场停下。

电梯上至五楼，陆时带着人，在影院门口停下。

最近几部热门电影都在海报上，陆时抬手，在沈星禾面前甩出黑影。

“想看什么？”

普通情侣打卡的电影院、游乐园……沈星禾都未曾有过。

电影院算是一个新的起点。

可惜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大火的电影票都售罄，只有一部动画片无人问津。

对视两秒后，两人双双从对方读出了退却的心思。

重新打卡下一站。

游乐园就在商场不远处，只隔了三条街。

只是沈星禾刚踱步至门口，就看见前方红色警示牌。

【检修中，禁止入园】

沈星禾：“……”

她失笑，唇角多了几分无可奈何：“怎么会这样。”

落日西沉，本该热闹非常的游乐园，此时却冷清寂静，如同一片荒芜的土地。

陆时跟在身后，慢慢停下脚步。

门口的保安亭无人守着，只有一个老伯，推着小车，在卖棉花糖。

“想吃吗？”

陆时视线落在那一处，未等沈星禾回答，他抬脚，大步流星往老伯那走去。

回来时，手上多出一捧白色云朵。

许是只有一位客人，老伯的棉花糖很慷慨。

沈星禾举着大大的一捧，女孩一张巴掌小脸皆被挡住。

侧身，也只能看见毛茸茸的一个发顶。

“陆时。”

袖口忽的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沈星禾抬高手臂，“你尝一口。”

陆时不嗜甜，却还是在沈星禾期盼的眼中，轻尝试了一口。

果不其然，和想象中差不多。

都是糖精的味道。

唇间还留着甜味，陆时眉角微垂，深色眼眸落寞几许。

“抱歉。”

沈星禾懵懂抬眸：“嗯？”

“本来想带你出来约会的，结果……”

陆时轻哂，薄肩耸动，“好像只剩下遗憾了。”

夕阳横亘在两人之间，浅色光晕残留在脚边。

沈星禾盯着人，看了两秒。

“陆时。”

她又低低呢喃一声，手中棉花糖晃动，“你过来一点。”

陆时只当沈星禾是想让自己再尝一口。

他侧身，垂首。

温热落在自己唇边，沈星禾踮起脚，轻轻在陆时唇边啄了一口。

她眉眼微弯，灿若星辰。

“这样……还遗憾吗？”

眼前的人影怔了一怔。

片刻，陆时低头，宽厚手心扣住沈星禾后脑勺。

将人拽至自己身前。

沈星禾手中的棉花糖差点掉落在地。

夕阳西下，两道人影重合在一处。

黑影铺天盖地袭来，沈星禾本能攥住了陆时的衣角。

女孩肩膀紧绷，气息都不敢吐露一二。

棉花糖是丝絮状的，一口咬下去，甜滋滋的。

甜味在唇齿间四处乱窜，肆意妄为。

呼吸交织，周遭气息好似都带上了糖果的香味。

……

良久，陆时终于松口，地上两道重叠的身影重归原位。

陆时垂眸望人，男人嗓音微哑。

他轻声道。

“……现在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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